夜色如同漆黑的帷幕,冷月伴着清风,清冷的月光洒在街道中央,一阵凉意袭来。
“喂,我们走吧。”柳轻音走到男孩的面前,对他伸出手。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脸庞,像是融了一层光。
“阿姐,你回来接小池了!”男孩空洞的瞳孔瞪大,脸上的表情格外地欣喜。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着前面的空气,在碰不到东西后,又猛的缩了回去。
柳轻音叹了口气,一把拉住男孩的手,将他小心地背上。
“阿姐。”男孩如同小猫一样的声音微弱地唤着。
“嗯。”柳轻音应了一声,既然这孩子认定了她,便帮他一把。
她看了看自己仅剩的几块饼,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便是幼时被父母遗失,她也很快被师父捡了去,除了上次山上所受的鞭伤,也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波澜。
这般为吃食所忧愁,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如何,况且又领了个孩子。
“阿姐!”男孩兴奋地叫着她,用尽了所有的欢喜。
“嗯。”
她们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中,而后消失不见。
柳轻音看着这茫茫的夜色,找到了一个空置的房子,而后将人背了进去。
这个房子空荡荡的,又破又旧,看起来主人已经走了许多天,多半也是逃亡去了,不过也恰好解决现下的燃眉之急。
她将已经入睡的男孩放下,而后用手将饼给掰碎,一点点放到了男孩的嘴里。
男孩被惊醒后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急忙用手试探了一下周围。
在感受到少女的体温后,他才安心地停下来,慢慢地咽下嘴里的碎饼。
不过在吃了几口之后,他便不愿意再食用了。
“阿姐你吃。”男孩小心地将那饼退了回去,茫然地眼睛转向少女。
“快些吃完,不要浪费食物!”柳轻音恶狠狠地对他说。
男孩瑟缩了一下,却仍然不肯张嘴。
“小池不吃,阿姐吃。”他懦懦道。
柳轻音无奈地将饼放下,而后认真道:“吃罢,好好活下去,我可不想辛辛苦苦救来的人,一个夜晚便就没了。”
澹池听到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慢慢地嚼着。
“阿姐,小池以后一定会很乖的。”
他吃完,便又慢慢地合上眼,而后含着淡淡的笑容睡了过去。
柳轻音看着男孩睡过去后才松了口气,她走出门外,用软剑砍了一段枯木,仔细地削了起来。
她削了两段,一段尖锐的用来给男孩防身,另一端用来将门给插上。
待将门给紧紧堵严实后,她才啃了几口饼,躺在空荡的地上睡了去。
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到了重新和师父相遇,而后师娘的毒也被解开,师姐回来了,最后他们开心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现实还是要去面对,日光如往常一样重临人间,周围街道的饥民人心惶惶。
剩下的饼可能连几天都撑不住,且不说连水都寻不到。
“小池,醒醒,我们去县城。”她摇醒还在熟睡的男孩,打算背起他。
“阿姐,小池可以自己走。”澹池扶着前面人的手臂酿酿跄跄地站了起来。
在昨日吃过一个饼后,他已经有了些微的力气。
柳轻音便扶着他走了出去,日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温暖。
辛原镇本是沿着七里河而建成的,所以他们在日落之前堪堪赶到了河边。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人游荡着,他们看着两个人走来后眼睛都冒着绿光。
柳轻音这次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将身上的软剑给亮了出来,周围的人这才散去。
“阿姐,你好厉害!”澹池有些艰难地拄着少女的手臂,用微弱地声音夸赞着。
看到男孩已经发木的步伐,她顿了顿,领着人远离那些人聚集的地方,往上游走了去。
待到视线看不到人影后,她这才停了下来,带着男孩坐下来休整。
剩下的饼也只够今天的存粮,他们必须去找些吃食。
她看着不远处河流源头所在的山,若有所思。
“阿姐,小池是不是吃的多了?”澹池忐忑道。
“不用多想。”柳轻音替他整理好头发,无奈道。
他们最后找到了一个比较小山洞,柳轻音在外面做了陷阱,这才又度过了一晚。
饼已经没有了,荒山野岭连动物的声音都没有,一切寂静的可怕。
柳轻音在山上寻了许久,才找到一些稀疏的野菜,和一些颜色艳丽的蘑菇。
看到长势正盛的蘑菇时,她高兴了许久,因为这种出了名的毒蘑菇可能是别人吃了会中毒,所以都没人采摘。
但是她从师娘那里知道一种方法可以给这种蘑菇去毒,看来又可以多几天的存粮。
在回去的路上,柳轻音发觉有人在跟踪他们,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用软剑砍倒一颗树,背后紧跟着的步伐这才停了下来。
然而野菜和蘑菇总有吃完的一天,因为天气异常干旱的原因,附近别说野菜,连草也没有生长,唯有几颗高大的树木还挂着些零零散散的叶子,那些低矮的树木还未到冬日,便已经被人拔的光秃秃的。
他们没有吃食,也不敢随意走动,更别说前往县城。
此时的天气已经是秋日,夜晚的山洞凉气更甚,叫人更加无法忍耐。
这天柳轻音决定再次出去寻找吃食,她怕男孩的身体受不住,便没有带他前去,还留给了他一根尖锐的木刺。
然而她的身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连日的饥饿让她的步伐都走不稳,又被夜晚的凉气冻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在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迤逦着白色软罗裙的师娘在远处唤她,于是便欣喜地向前。
没想到身体一空,直接掉入了一个坑洞里。
幸好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晕晕乎乎地想到。
好想睡觉呐,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行,她定要爬出去,小池还在等着她呢。
然而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上去,原本用来捕猎的坑洞设计的刚刚好,让人无法爬出去。
她绝望地躺在洞底,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师父师娘和师姐你们你在哪里呀,小音儿想你们了。
你们为何还没有寻到小音儿呢?
呜呜呜。
是小音儿不好,小音儿同你们走散了。
小池对不起,我可能无法将你带到县城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了许多,脸上越发烫了起来。
就睡一会会儿,小音儿就歇一会儿。
日光逐渐下移,暮色开始笼罩天幕。
“阿姐?”有细细的声音传来,带着着哭腔。
“阿姐你在哪里?”他的声音逐渐发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寻找着。
“阿姐你能听到吗?”
“阿姐你到底在哪里呀?”
柳轻音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整个人却没有清醒。
而听到声音的澹池却格外欣喜起来,他急忙往这边走来,却又被不平整的山地给绊倒了。
鲜血沿着他的手背往下滴落,他摸索了会儿,突然发现前方没有了路,大抵是个坑洞。
“阿姐你在哪里?”他又慌张地唤了一声。
柳轻音整个人都要被烫的没有知觉了,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澹池听到声音后,这才确定阿姐是掉入了这坑洞里。
他抱着手里的木刺,空洞的眼神眨了眨,不知觉笑了起来。
真好,阿姐并没有抛弃我。
柳轻音在昏迷之际,模模糊糊地感觉道一直有声音在身旁响,却也清醒不过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入目的是一片黑暗,有一束光从右方投射了进来,刺地她眼睛生疼。
她还活着?
柳轻音想起身却感受到自己发烫的体温,和发软的四肢。
而且这也不像是之前住的山洞,更像是一个穴。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右边堵住的石头给推开,而后滚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山洞,角落里还有她捡的柴火。
发生了何事?
她只模糊记得小池似乎是去寻了她。
不对!
她猛的睁开眼睛,小池哪里去了?
柳轻音用力撑着身体,努力让自己站起来。
从他们睡觉的地方到不远处的洞口,全都是淋漓的血迹,偶尔有几处鲜血组成的伴着泥土的手掌印记。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用力睁大眼睛,不敢去想象到底发生了何事。
洞口外还有些陌生的脚印,踩着这些鲜血远去。
“小池。”她模糊地发出了个音节,整个人都在颤抖。
柳轻音从身上解开软剑,划了自己一刀,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她顺着这些脚印踉踉跄跄跑去,泪水从脸庞滑下,很快便不见踪影。
那些脚印只延伸了很短的一段路程,她看着眼前消失的方向,内心万分地后悔。
若是她没有感上风寒,没有跌入坑洞,小池如今又怎会生死不明。
就在她绝望万分时,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丝丝缕缕白烟。
这是做饭时才有的烟火气息,此时却如同一桶冰水浇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飞速地一步步朝那个方向走去,之见几个男子围在那里,而小池生死不明地躺在那里,这些男子的中间是一口粗糙的石锅,此时里面满是鲜血。
柳轻音双眼赤红,她提着软剑便刺了过去,将几个男子吓了一跳。
他们本想逃走,但是看冲过来的只是个小姑娘,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又来个送吃食的。”有人怪笑道。
但那群人似乎忽略掉了少女手中软剑的锋利程度,直到有人惊叫着捂着自己被砍掉的双手,这才纷纷逃窜了起来。
柳轻音一直提着软剑站在那里,直到所有人都远远地跑走,这才忍不住跌坐了下来。
她爬到小池那里,艰难地摇了摇澹池的脸。
这般近的距离她才发现,小池的双手已经不成了形状,森森的白骨露了出来,手心手背满是泥土。
他的双腿也被人划了数刀,此时仍在流着鲜血。
“小池,阿姐来了。”她用颤抖的声音道。
澹池勉强地睁开眼睛,艰难地冲她笑了笑。
“阿姐你来接我了。”微弱的如同小猫一样的声音,一如初见。
柳轻音用力起身,将人背在身上,安慰道。
“小池别怕,阿姐还要带你去县城呢。”
澹池微弱地应了一声。
“等到了县城,我们就可以和我师父和师娘汇合,这样我们便不用如此担惊受怕了,说不定我们还可以遇到我师姐,我跟你说,师姐最疼我了,她肯定在找我呢。”
柳轻音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一步一步艰难地背着人向前走去。
可这次澹池并没有回应她,周围的一切寂静的可怕。
她忐忑地试了试身上人的鼻息后,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小池对不起,是阿姐来晚了。
是阿姐来晚了。
她不断地捶着自己的胸腔,似乎这样便能将人救回来似的。
等到正午过去,午后来临。
她背着人来到了之前掉入的坑洞前,想要将人葬在那里。
因为必须要葬在一个比较深的地方,这样她才放心。
可是映入眼帘的情景却让她整个人再次崩溃了起来。
昨日的那个坑洞,早已不成了模样,周围满是鲜血。
那是小池一点一点用手给挖出来的。
这得须是用了多少时间,流了多少鲜血,才能将她从坑洞里背回来。
那个男孩用自己的双手给她铺造了一条生路,可是她却没能来得及救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