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澄碧,不染纤云,是难得的好天气。
柳轻音用手遮住有些晃眼的日光,仔细打量着身旁的师姐。
翡翠色的锦织罗裙轻垂,乌发如泉,纤指如玉,唇如丹果,细白的面庞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双眼眸流光溢彩。
连吹来的风也轻软了些,似是怕惊扰了误入凡间的仙子。
柳轻音咽了咽口水,而后拽了拽师姐的衣袖。
阮青禾带着笑意的目光扫了过来,疑惑地看向她。
“师姐,我算是明白为何那么多人看到连路都走不动。”柳轻音小声道。
“你这小脑袋瓜整日里在想什么?”阮青禾捏了捏她的鼻子。
柳轻音嘿嘿地笑了起来,莫名地发觉自己的任务有些沉重。
这要她如何能防的住?
想到这里,她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走到前院,却发现夏苑并没有在这里。
“师娘不是唤我们前来帮忙么?”她疑惑地歪头。
“再寻一会儿。”阮青禾领着她到了屋子里。
待在里面的是南街的乌婶,她们家孩子体弱多病,是以经常来寻师娘。
但是柳轻音不喜欢她们,因为那人最喜贪小便宜,还总拿自家孩子体弱作为借口。
她记得便是有一次,那人偷偷拿了前院药材,导致师娘在给别人配药之时,寻不到那一味药材,也没能及时医治病人,还独自一人愧疚了好些天。
若说那人偷偷拿便拿了,也无人发现。
可乌婶蠢便蠢在给病弱的儿子胡乱吃了那药,导致那孩子差点去了半条命后,却反而前来骂师娘心肠歹毒。
这才被他们得知,少的那一味药材,便是由乌婶给偷偷顺走了。
南街的人也都不喜她,莫说互相照料了,怕是都巴不得乌婶早日搬走才好。
她想了想,轻轻地走近屋内,并没有声张。
果不其然,乌婶正在将木盒里的蜜饯和糖块大捧地往一个瘦弱小孩的衣袖里装。
柳轻音颇为恼怒地看向他们,乌黑的眼眸一转,便有了注意。
她轻轻退回门旁,而后装作不经意间同师姐说道。
“师姐,我昨天练习的时候将毒药制成了糖的形状,但是今天却发现不见了,是不是师娘认错了给拿走了。”她焦急地说道,还眨了眨眼。
阮青禾看道小师妹这般模样也乐的为她做掩护。
“下次千万不能这样制作,若是客人不小心服用了,我们要如何解释?”阮青禾装作严肃地训道。
“好啦,没有下次!”她说着,眼角瞥了瞥屋内。
乌婶听到这些话后愣在那里,然后猛的将儿子将要递到嘴边的糖给抢了过来,又若无其事地将东西都放了回去。
“乌婶,你也在呢!”柳轻音走近屋子,惊讶道。
“乌婶来寻你师娘给我儿子看病呢。”她不自然地回道。
这孩子心肠可真是歹毒,将毒药制成糖块,我呸,怪不得连父母都不要她。
若是自家姑娘,看她不将人给打死,免得毒害别人。
姑娘家学什么东西,就该帮家里做些活,嫁了人之后再一心一意伺候丈夫。
阮青禾看到那乌婶不善的眼神,轻蹙眉头,走到了小师妹前面。
他虽然容貌精致,但眼神却颇为锐利,将那妇人吓一跳。
“既然夏医师不在,我先走了。”她匆匆忙忙起身,领着身旁的小男孩快步走了去。
那小男孩被拽疼了,便狠狠地拍了一下妇人的胳膊,嘴里骂了一句,不料乌婶反而不生气,还低声一再道歉。
“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柳轻音看着他们远走的身影说道。
阮青禾顺着她点了点头。
他们帮师娘整理好药材,又帮忙看了会后,才回到了后院。
阮青禾本想回房间换下衣服去练武,却没想到在小师妹门外的木架上看到一双纳好的男孩穿的鞋子。
“这是?”他疑惑道。
“这是闻盼弟送来的,她说想要我们交给她阿弟。”柳轻音解释道。
“为何要我交给她阿弟?”她不解。
“你交给师父便可以了。”阮青禾回道。
若不是小师妹提起那闻书冉,他都快要将这个人给忘记了。
当时也只查到闻书冉的生母和生母可能来自京城,但之后的线索却如何也寻不到了。
有人故意将线索毁去,生怕别人得知,看来这个闻书冉的身份并不简单。
“好的。”她点点头,没有继续询问,若是师父和师姐想告诉她,自会同她说明的。
天色渐渐暗去,淡淡的星光在空中闪烁。
柳轻音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自从一直做噩梦的那段时间过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无法入睡了。
轻轻地叹口气,她起身披上外套,而后将油灯点燃,放到了木桌上。
木桌上是一张叠起来的纸,她轻轻展开,里面写满了上一世所遇到人的姓名。
不知是否是因为得以重新活过,有些事情她已经记不清晰了。
但她总觉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以至于总是忍不住地去回想。
夜色还长,她渐渐地闭上眼睛。
她梦到了上一世几年后的天灾,不幸和师父师娘走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上,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这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旱灾,土地成块结裂,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
路上全然不见行人,到处是三三两两的饥民报团躺在一起,偶尔有人麻木地看了她一眼,又扭回头去。
有人见她穿着尚且不错,又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那里,便一起围了上来。
“小姑娘,将你身上的吃食或是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穿着短褂袖的人对她道。
“小姑娘知趣点我们也不会要你姓名。”另一个人笑道。
柳轻音身上哪里携带多少银两,只有一些零散的首饰和亲生父母留下的玉环。
不,她还有一把剑,跟同师父学了那么几年,便是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也够她装腔作势的。
柳轻音想着,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面无表情道:“你们且试一试。”
那群人见讨不到好便纷纷散去,毕竟抢谁的都是抢,不值得为此付出生命。
见那群人走之后,她松了口气,步行前往街市,希望能找到师父和师娘,顺便用首饰换些吃食。
然而街市也关了,有粮食的大户人家早早便关了大门,谁又愿意在这个时候将吃食拿出来卖。
她好说歹说才敲了一家饼铺,愿意用所有的首饰换取几块饼。
那人虽不情愿,还是同她换了,不知道是做其他考虑,还是怵与她手中的软剑。
她等了整整一天还不见师父师娘,待到夜色逐渐降临,才蓦然想起,师娘被一个叫骆薛的人害得容颜尽失,整个人如同老妪一般,早已对生活失去了想念,若不是有她们还有师父,只怕师娘会一头撞了去。
只怕师父如今还为师娘的事情着急呢,怕也顾不上她了。
自打从山上救下她后,师姐更是神出鬼没,大抵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所以一直躲躲藏藏的。…
她一点点咬着饼向前走去,思索着近些天怕是要在山上度日。
但是没成想,在她经过一个街道时,一个虚弱又惊喜地声音突然响起:“阿姐,你是回来接我的吗?”
那是个男孩,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的,脸庞极其瘦弱,是那种不健康的蜡黄色。
他的眼睛似乎不太灵光,直愣愣地躺在那里,看起来被饿的异常虚弱。
男孩拉住她的衣裙,用微弱的声音道:“阿姐,别丢下小池好吗,小池吃的不多的,不不不。”他又连忙否认道。
“小池不吃东西的,小池只要跟着阿姐就好。”
她衣裙被拉住,但却感到那个力道一扯就断。
“小弟弟,我不是你的阿姐,你看清楚了。”她蹲下来道。
“不,阿姐,别不要小池好吗?”男孩连哭声都是弱弱地,像是被遗弃的小奶猫。
柳轻音这才发现,原来男孩的眼睛不是不灵光,还是根本都看不到东西。
“小池弟弟,我真的不是你阿姐,你应该可以听出来的。”她颇为无奈道。
男孩固执地拉着她的衣袖不愿意放手,像是小奶猫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想了想如今的处境,狠心地将男孩的手扯了下去,而后起身就走,很不不敢回头。
背后传来小猫般地绝望的哭声,让她的心狠狠颤抖着。
柳轻音呐,你怎么这般狠心?
可没办法的,她也不是那孩子的阿姐,以她如今的处境便是想为他帮忙,都没有办法。
她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脑海里不断纠结着。
“你们看到那个小男孩了吗?真是可怜,不但眼睛瞎了,还被亲姐姐抛弃,怕是没多少天就会直接去了。”街道旁边有饥民卧在那里讨论着。
“你也别担心别人了,就咱们都很多天没有饱腹过了,只怕不久后也会像那个孩子一样。”
“我倒不是怕饿过去,而是被人当做两脚羊给炖了去,我前天便无意中看到过。”那人小声凑了过去,一脸恐惧道。
“那个孩子怕也会凶多吉少了。”听一个人感叹道,同时也在为自己的处境发愁。
“这上面为何还不拨下款来赈灾?再这么下去,怕也没有多少人能活下去了。”
柳轻音顿在这里,她转头看着背后的黑暗,仿佛能感受到其中的绝望。
她叹了口气,一步步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