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渡逢周[寄养梗校园] 第7章 距离

符周从未觉得像此刻这么难堪过。

即便是父母离婚、互相推辞、拒绝抚养她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般直白的、指名道姓的、毫不留情的时刻，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讨厌、不受欢迎的时刻。

几乎是一瞬间，符周就红了眼眶。

即便洛叔叔和小姨对自己都很好，但此刻远离家乡、寄人篱下的无处诉说的委屈还是如雨后滚落的山石一般，前赴后继地一下下用力撞击着她本就敏感脆弱的心脏，锋利的碎片将她多日来的小心伪装尽数划破，直至变得支离破碎。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都这么讨厌我？

她强忍着不让迅速蓄满的眼泪落下，回过身端起还散发着香味的炒饭，低着头快速走出了他的房间。

擦肩而过的时候，泪眼模糊的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用带着哽意的声音说出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直到再次走过楼梯，背后的房间传来关门的声响，符周才无声地扑簌落了泪，她突然很想出门大哭一场。

楼下的洛辰宣还在客厅里抱着饭碗开心地看着动画片，她将碗筷重新端进厨房，佯装平静地对着洛辰宣开口，“辰辰，你乖乖在家吃午饭，姐姐出门一趟，等会再回来收拾厨房。”

正看得入迷的洛辰宣匆忙应付地回答了几声，没有发现眼眶和鼻尖都一片通红的她，她这才带着手机，锁好家门下了楼。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盛夏的室外高温下，小区里没有几个行人。

符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除了小姨一家人外，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满腔的委屈，也无人可以诉说。打给父母的话，他们必定会指责自己不让人省心，刚到小姨家就惹人厌烦。

比起自己不值一提的委屈，他们可能更害怕小姨一家会把自己重新送回宜木县吧。

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围绕自己这个拖油瓶该归属谁的问题，离婚后还要脸红耳赤地再次大闹一场。

心脏里像是安装了一座永不停歇的喷泉，源源不断地溢出名为心酸和苦涩的泉水。

符周漫无目的地在小区楼栋间游走，直至走进了一处偏僻的藤萝长廊，长廊尽头还有一座凉亭，这里像是一个小花园。

她顺着长廊走进凉亭之中，里面还有一张圆形石桌和几个石凳子，表面都很干净，像是小区居民经常在此游玩乘凉。

她也在此坐下，翻看起了手机联系人，在一列列许久不联系的名单中下滑。

翻到F那一栏时，她的指尖停滞了几秒，最后却还是滑过，转而打给了两年前就已经转学去外地的、唯一的朋友田玫可。

电话很快接通，轻快的声音随之响起，“喂？这么久没给我打电话，让我想想，肯定是周周小朋友想我了！”

话音刚落，符周刚止住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地重新翻涌，划过光滑的脸颊直直下坠，在面前的大理石桌面上溅起朵朵微小的水花。

压抑许久的委屈尽数倾泻而出，她哽咽的、不成语句的声音吓坏了电话那头的田玫可。

“周周，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符周谨慎地环顾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旁人后才尽数倾诉。

十分钟后。

田玫可气势汹汹的声音响起，“什么叛逆少年？我看他是神经少年！”

“好心给他送个饭还被怼一顿，饿死他得了！”

田玫可丝毫不提她草率进入他房间的事情。

或许这点是她行为欠妥，但好朋友就是这样，我知道你做的不对，但我还是坚定地选择站在你那边。

即使前方全是指责怒骂声，也要微笑着一起乘风破浪、披荆斩棘。

符周的情绪稍微平复几分，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周周，你小姨和叔叔人这么好，怎么大儿子是这样的？他到底为什么对你态度那么差啊？”

闻言，符周一愣，悲伤的情绪过后，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原本她以为，洛渡只是青春期性格叛逆，跟家里人关系都不好。可现在看来，他对自己没来由的厌恶好像是因为，小姨。

她顿时回想起不久前在洛渡房间里看到的那张相框。

按照时间推算，照片里的那个温婉的女人如今的年纪应该跟徐凝烟差不多大，是洛明远的前任妻子吗？

洛明远和洛渡的妈妈也是离了婚吗？之后带着洛渡和徐凝烟结了婚？

可洛渡为什么会如此厌恶徐凝烟？甚至厌恶到了连带着讨厌作为她亲戚的自己的程度？

符周不得而知，这是小姨和叔叔的私事，她不该打探。

思及此，她长叹一声，倾诉过后的郁结情绪散去几分，“我也不知道。”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毕竟还要在北宁待两年呢。”

符周抬眸凝望着前方的藤萝长廊，有依偎在一起的两只小鸟在枝条上发出清脆的啼鸣声，她的目光渐渐失焦，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直到电话那头的田玫可以为信号不好，再次出声呼唤，她才幽幽回答，“和他保持距离吧，反正平常见不到几面，也说不上什么话。”

挂断电话，符周收拾好情绪，整理好仪容，才再次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洛辰宣已经躺在沙发上歪七扭八地睡着了，客厅的电视机还在放映着动画片。

符周上前关掉电视机，客厅正开着空调，担心他着凉，她又找到一旁的空调毯盖在他的身上。

忙完这一切后，她才重新走进厨房，因为中午的波折，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吃午饭。

洛辰宣确实很喜欢她做的饭，满满一大碗都吃完了。

蓦地，她看到了本来端给洛渡的那碗炒饭，此刻正原封不动地放在厨房。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端过那碗饭来到外面的餐桌上。

不吃算了，你不吃我吃，总比浪费了好。

炒饭已经完全冷掉了，香味都淡了，本来想着一个青春期男生的饭量应该不小，她还盛了满满一大碗。

吃到一半，旋转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她沉默地继续吃着，连头都没有抬。

片刻后，脚步声从面前经过，再次出了门。

她这才抬头往门的方向看去，不料片刻后，紧闭的门又突然打开了，洛渡像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折返回来取。

符周就这么直直和他对上了视线，空气凝滞了半秒，她立马移开了视线。

怎么还打回马枪啊？

半晌后，脚步声再次消失，这次是真的没有回来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总之，她有些愤愤地把一大碗冷掉的炒饭全部吃完了。

之后，她起身去收拾厨房，不出所料地，锅里的炒饭剩下了一半。不想浪费掉，她只好尽数盛到一个空碗里，放进了冰箱。

傍晚时分，洛明远和徐凝烟下班回家，看到了冰箱里的炒饭，纷纷夸赞起符周的手艺。

她礼貌地回应，说自己中午不小心做多了，绝口不提中午发生的事情。

两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转身走进厨房准备做晚饭。

像往常一样，洛渡依旧傍晚时分才回来，沉默着端着饭碗上了楼，符周也不再向叔叔小姨问起任何关于他的事情。

她开始和他保持着距离，其实也不用特意保持距离，虽然同住在二楼，但两人基本见不到面。

况且，她每天都在一楼洗漱，更是杜绝了一切见面的可能。

就这样一连过了一周，没有再发生什么冲突，暑假生活倒也算清净。

符周在家里待得有些无聊，正好这天是周末，洛明远和徐凝烟不上班，在家照看洛辰宣。

吃完午饭后，她终于打算出门逛逛，想起之前办的南区图书馆读者证，到现在都还没去过。

说明去向后，她拎着小包，带着手机和读者证出了门，前往附近的南区图书馆。

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同，或许是因为周末的缘故，此时图书馆外面的街道上的人群络绎不绝，各种卖饮品和小吃的店铺门前都排起了长队。

烈日炙烤下，一路步行过后，她的额边沁出了几滴细密的汗珠，她绕开排队的人群，出示了自己的读者证后，径直进入了图书馆。

图书馆内的冷气开的很足，凉爽的空气迎面袭来，顷刻间就带走了刚蓄积起来的燥意。

符周抬眸环顾一圈，这家图书馆一共有三层，密密麻麻的书架间设置了专门的阅读区和休息区，暖色调的灯光挥洒而下，营造出一种庄重的氛围。

符周漫无目的地在书架间游走，一楼的阅读区坐满了人，大多都安静地看着书或是专注自习。

走上二楼后发现和一楼的情况大差不差，最终她来到了较为空旷的三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放下个人物品。

随后，她又看向面前的书架，打算挑选一本书籍打发时间。

蓦然间，她看到了一本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她抽出这本书，看到金黄色封面上写着的介绍语：“青春的史诗，反抗成人世界的宣言。”

她来了兴致，带着这本书回到窗边的位置坐下，开始专心阅读。

故事内容并不复杂，主要讲述一个离经叛道的16岁中学生霍尔顿被学校开除后、在成人社会中游荡三天的经历。

不知不觉间，符周看得入了迷，她向来都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长大，乖巧地遵从老师、父母、社会对一个人正常的期望和规划，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或许是习惯了掩藏掉所有锋芒和棱角，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安稳顺遂的人，因此她格外喜欢从书中体会各种主人公精彩又曲折的经历和故事。

许是长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她的脖子有些微微发酸，便抬起头来小幅度左右晃动。

从故事中短暂抽离出来，她不禁有些羡慕这样敢想敢做、不受拘束的人生。

不经意间，她透过旁边的窗户看到了不远处的露天篮球场上，几个少年正在打着篮球。

奔跑着、跳跃着、大笑着，那样的恣意、洒脱、热烈、张扬。

像是正在尽情地挥洒着鲜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