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原以为那几个大汉只不过是莽汉,容易对付,一上来便使杀着。谁知这二人竟是高手,与这几人缠斗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屋内两人对门外的打斗之声竟似充耳不闻,客栈内所有屋子的灯霎时亮了起来,把整个客栈照的灯火通明,其他客人吓得蜷缩被中,不敢露头。
店主上仿佛看见谁家阿猫阿狗打架似的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反正所有损毁明儿个自有人赔。
能在这茫茫大漠生存自有他的生存之道。
那两个大汉越斗越勇,手持龙牙刀的大汉大喊一声,只听得“哎呀”一声,对方一黑衣人远远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胸口鲜血直流,眼见活不成了,手使双鞭的汉子双鞭使得神出鬼没,不一会儿对方一一人中了一鞭,也跌出楼外。
绝仇暗暗吃惊,原本以为都是些不懂江湖事的护卫兵,原来都是艺高人胆大,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是,屋顶上还有三人,不知……
绝仇正想着,忽然三条黑影轻轻落在院内,其中一人喊声“走开”,剑尖一抖,梭花万条,直攻那拿着龙牙刀的汉子。另一个黑衣人挺着长剑去斗那使双鞭的汉子。剩下的一个瘦高个儿甩开双手径直向小屋走去。
那人似乎并不避这拼杀的四人,从他们的刀光剑影中从容走过,却是毫发无损。绝仇仔细观察他的脚下,原来他踏的正是八封封云杀,这正是南宫世家《绝尘三剑》中所记载的绝世轻功。当年师父深得南宫老盟主喜爱,方才得以习得此功,谁知此人竟然也会,看来这人与南宫家渊源颇深。
门外那四人捉对儿厮杀,两个黑衣人渐占上风,又加上那五人时不时的偷袭一下,两个大汉脚下渐渐乱了方寸。
绝仇摸出一把银针,向那五人掷去,那几人一来正全神贯注瞅准时机想暗下杀手,另一方面又怎抵挡住绝仇这一手“飞天花雨”的暗器功夫,几人直觉胸口一紧,片刻便浑身酸麻瘫软在地。
黑衣人显然没想到对方还有如此辣手的后援,便想速战速决,立刻剑招一变,立下杀手,只听得“啊,啊”两声,那两名汉子都中了黑衣人的招,爬起来仍然奋力拼杀。
屋内也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一会儿随着一声惨叫,一人从窗户中飞了出来,重重撞在墙上,心口插着一把铁扇。
绝仇软剑一挥向其中一名黑衣人当腰裹去,那人早提防着她这一招,身子向后一转避过了绝仇软剑,另一名黑衣人见状丢下受伤的两名大汉,合力围攻绝仇。
绝仇一柄软剑使得滴水不漏,两人毫无空隙可钻,一时之间三人斗作一团。
那俩大汉趁机抽身冲进屋子,只见那中年男子与那少女相拥着蜷缩在墙角,屋内大汉鲜血染红了衣裳,却仍在与黑衣人拼命厮杀。两人冲上去将那黑衣人围在中心。
那黑衣人见对方三人将自己围住,心下暗自吃惊,难道区区两个护卫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两位师弟?看来是低估这些护卫的实力了。
那房间原本就狭窄,方才三人打斗已然将房中桌椅劈做几瓣,此时又加两人黑衣人武功完全施展不开,这样打下去,好汉也会变狗熊。当即脚蹬八卦方位,从三人的空当中飞身跃出窗外,那三人怎肯放过他,当即紧追不舍,黑衣人见自己带来的几个弟兄都倒在地上,两位师弟虽然未倒下却也是左支右绌。形势逆转,黑衣人心知不可久战,必得先灭了那三名大汉,再合力围攻绝仇。当下,剑锋一转,从怀中掏出几枚铁蒺藜,向那三人掷去。
绝仇一面与两名黑衣人打斗,一面密切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如果那名汉子遭了毒手,凭她一己之力很难保护那位“大人”到达目的地。此时见对方伸手摸向腰间,便知他要释放暗器,当下大喊一声“小心暗器”。但见寒光一闪,三枚铁蒺藜破风而去,眼见那三人无法躲闪,忽听“叮叮当当”,两枚暗器打在一柄金刚软剑之上跌落尘埃,而另枚打中了一名汉子,那汉子身形一晃栽倒在地。
众人皆是吃惊,原来绝仇见寒光一闪,暗器与使用手法极其熟悉,“铁蒺藜”三个字闪过脑海,当下不及多想,顺手将手中软剑掷了过去,同时身体向后飘去,这一着十分凶险,对方两人均是高手,两柄长剑同时进攻一人,此时这人竟自弃宝剑,那便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那两人怎肯放过这绝佳良机,双剑并举死命攻向绝仇。绝仇施展轻身功夫与之周旋,几次险些中招。
那边两个汉子死里逃生,心中暗叫惭愧,使龙牙刀的汉子缠住黑衣人,是鞭的汉子鞭稍一卷,将地上软剑卷起,朝绝仇掷去。绝仇飞身上前左手接剑在手,右手一扬几枚血火铁蒺藜冲两名蒙面人劈脸飞去。
铁蒺藜虽是江湖中常用暗器,但绝仇这个却是经过师娘和师妹改造的,见肉就钻,见血就爆。那两人哪里知道这许多关巧,见有暗器飞来,便伸手去接,谁知那铁蒺藜大小如蚕豆,但却满身是刺,两人像手中接了烙铁,立刻想要甩掉它,谁知那小东西见着血便如蚂蟥一般一头扎了进去,还顺着血管使劲往里钻。
旁边那位“师兄”毕竟见多识广,当机立断砍掉了期中一人的一只手臂,而另一人钻入手臂中的血火铁蒺藜遇血而爆,毒药迅速蔓延体内,看看没救了。
蒙面人见形式逆转事不可为,右手虚晃一招,左手一扬一股白色粉末飞出,绝仇等人急忙掩住口鼻屏住呼吸,后退数步。等白雾散去,两个蒙面人已不知去向,只留下地上几具尸体和一条黑黢黢的手臂。
两个大汉顾不得向绝仇道谢,冲进屋内,只见那父女二人蜷缩在墙角,那位大人紧紧的将女儿护在身下。
这才想起来他们的救命恩人。
拿龙牙刀的大汉道:“壮士救了我等性命,就是我等恩人,恩人在上,请受我等一拜。”说着两人倒身下拜。
绝仇急忙将二人扶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义之士必当为之。”眼睛却忍不住看向惊魂甫定的父女俩。
“那帮人想必不是冲几位来的?”
龙牙刀大汉看向那中年男子,见那人微微点头,便道:“恩人见询,我等也不便隐瞒。”
“双鞭”截口道:“大哥……”。
“龙牙刀”摆摆手:“我看这位义士绝非偶然出手相救,我等初到时便以上茅厕为由观察良久,只是在下当时不知是敌是友。”
绝仇笑道:“兄长果然好眼力。”
“既然早有助我等之意,想必是友非敌。这位乃当朝户部右侍郎杨云轩杨大人,那是他女儿杨巧儿。我等是奉命护送杨大人到河西都护府公干的。”
绝仇早已注意到这位杨大人五十岁开外,微须,微胖、双目炯炯有神,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英俊风姿。
“这人似在何处见过?”绝仇心下大奇,那眼神总有一种久违的错觉。
“杨云轩?杨轩?当年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姓杨名轩,一字之差……”
绝仇盯着那位杨大人不觉愣了神,杨大人此时端坐在椅子里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方才那蜷缩在墙角狼狈不堪的人仿佛与他没有半根毛的关系。
“巧儿,快给这位英雄施礼,今日若非这位英雄相救,只怕我父女二人已命丧于此。”杨大人宠溺的拍拍那少女的肩头,那丫头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手中一条帕子兀自抖个不停,听了父亲的话十分乖巧的盈盈下拜。
绝仇一只手在那姑娘胳膊上轻轻一托,那姑娘顿时觉得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哪里还拜的下去。
绝仇:“无须多礼。”
杨云轩这才双手抱拳道:“少侠相救之恩,我等没齿难忘,请少侠留下姓名,他日我定禀明圣上,以谢少侠救命之恩。”
绝仇抱拳还礼,无意间瞥见杨大人颌下一粒黄豆大小的黑痣,上面还有一根十分细长的毛。绝仇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娘在院中磨豆腐,爹便坐在条椅上读书,而她呢,一会儿往碾中丢上一把豆,一会儿跑去按住爹的脖子,小嘴凑上去,硬是要咬爹脖子上那颗黑痣,吵着说是娘的黄豆掉进了爹的脖子里,于是父女二人便打闹在一起,最后父亲往往驮着她骑大马,她才肯罢休。这一切,如在昨日。
杨云轩见绝仇沉思不语,道:“少侠既救了我等,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好让我等记住少侠样貌,日后好报答少侠大恩。”
绝仇心乱如麻,这么多年来,母亲惨死的样子时时在她心中想起,而那大恶人却是自己不愿想起、不愿提及的伤痛,以至于时至今日,即便他就在眼前,也已模糊不识了。
“杨云轩,杨大人,”绝仇冷冷地道,“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朝中有一位官员叫杨轩的,与大人的名讳仅一字之差?”
杨云轩听到杨轩二字,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在下从未听说过杨轩其人,怎么,此人与少侠有关系吗?”
果然半点没变!还是那样无耻薄幸!
绝仇冷哼一声,大踏步走出屋子。
杨云轩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微感异样,却说不出哪儿不对,只好命手下收拾行囊准备启程。
绝仇独自走在茫茫沙海之中,心中百感交集,人世间为何如此纷扰,名与利,恩与仇,怎么就不能全都放下无忧无虑自然而然的生活片刻?当年那个无情无义之人,今日却挺身护女;当年那个为名利抛妻弃女之人,今日已须发花白;而曾经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此人的自己,在仇人面前最终选择了逃避?
恩?怨?谁又能分得清?师父师娘有教养之恩,救命之恩,三姐妹就要用杀人放火刀尖上添血的复仇之路来报答,明知此行九死一生,但也从未有半点退悔之心;今日我若不念及一点骨血之情手刃那恶贼,自是报了当年母亲惨死之仇,可却难以改变我血液之中流着他的血的事实。手刃生父,此生我良心何安?可是,若不杀他,有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母亲?
这世上的事终究要一个人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