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底内居然深藏一座巨大的冰室,瑾羽众兄弟合力将我的意念从身体里抽离,意念离开的瞬间我的肉身躺在冰床上遁入沉睡。
意念凝聚成的我捏了捏脸,幻镜里与那个躺在床上沉睡的我长得一般无二,倒是现在的我活得要比之前更真实,更自由。
瑾羽收住最后一丝灵力,倾吐一口吊在胸腔内许久的气,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我正新奇地摆弄着自己的新身体,说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你可以先出去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吧。”
洵枫、抚辰几个兄弟也依次收住了法力,站在原地调理内力,瑾羽突然间让我一个人离开冰室,我有些不情愿,扫视了这帮兄弟也没有见谁有挽留我的意思,只能迈开步子悻悻离去。
走到门口,我忽然意识到瑾羽之所以将我一个人调离,肯定要同他的弟弟们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转身躲在墙角,偷听他们的对话。
最先说话的是袭阳,说道:“大哥,确定要这么做么?这对弟妹也太不公平了,如今她是人,曾经为神为妖时都扛不住的打击,如今又要让她在遭受一遭,她怎么受得了!”
抚辰抢着呵斥道:“她现在是大嫂,不要再称她为弟妹,她从来都不是!”
“住口,你们都不要再议论她到底是大嫂或是弟妹的问题,她如今嫁给我,自然是你们的大嫂!”
七个弟弟们连声赞同,不敢再有任何非议。
一阵讨论过后,洵枫清嗓说道:“大家都不要有所顾虑了,大哥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是救九弟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这样的紧要关头,一切都听大哥作主吧。”
九弟,那个从未露面的笺疏,他遇到了危险,而我是唯一能够救他的人。听袭阳称我一口一个“弟妹”恐怕不是他脑子坏了,也许我真的与那个笺疏有什么莫大的缘分。
那么瑾羽费劲心思的娶我藏在府中,到底又是揣着怎样的心思我却不得而知,但一定与救笺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了瑾羽和我,草球也吵着要跟着一起外出,平日里他都代替瑾羽做尚仁医馆的代掌柜,终日待在医馆不回府中,出发当日早早地扛着两袋干粮出现在府内。
“你走了,医馆怎么办?你还是留下,省得让我操心。”瑾羽不大愿意让草球通行,顾自整理着行囊,让田伯辇他回医馆。
草球那身材,哪里是田伯可以赶走的,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
“公子真是娶了媳妇忘了草球,是谁从小到大跟着你,又是谁在危难之际为你挺身而出,现在都忘了……”
“是你,是你,都是你。”瑾羽放下手中的东西,拉草球起身,“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带你去的,此去又不是游山玩水,危险重重,到时候我可抽不出身保护你。”
之前无意间听到袭阳他们谈起草球的来历,他们口中的草球说得如我之前一般,不知天高地厚,总是喜爱到处捣乱,他是一只灰兔妖,早年经常背着草婶出门玩耍。
一日,草球为了一根压在棕熊身下的胡萝卜,趁棕熊睡着跑到它身边拔萝卜,结果夜黑没看清楚,把棕熊的毛当萝卜叶子拔掉一撮,棕熊疼得嗷嗷直叫,到处追杀草球,后来被路过的瑾羽救下,之后草球一直守在瑾羽身边,成为瑾羽最亲近的人。
一想到,瑾羽总是拿着我之前走丢等一档子事儿嘲笑我,一拍桌子说道:“你们怎么老拿着人家的陈年旧事编排别人呢,我做主了,也让草球与我们同往!”
“物以类聚。”瑾羽也没再反驳,就是让草球回去安排一下医馆接下来几日的工作事宜。我担心惠华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对我的肉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花言巧语说服瑾羽让她去接手医馆里的一档子繁琐之事,让她无暇回府做坏事。
惠华得知是我让她去的医馆气得手指攒紧得要掐出血来,当着我的面,对瑾羽撒娇:“夫人,奴家哪里得罪您了,总是处处针对奴家,公子,您管管呀,自打与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奴家哪里干过这些活啊?还有那个草婶,奴家前些日子刚刚得罪了她,她不会在饭菜里下药吧?”
我也现学现卖起了惠华的做派:“哎哟,人家哪里是针对你啦,我们要好久不见,怕你想本夫人想得发慌,这不是给你找个活干,打发时间么?”
众人听到皆捂着嘴,若无其事地看着某处,生怕再多看我和惠华一眼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番明枪暗箭,最后还是我完胜,惠华黑着脸也回房收拾行李,临走时还不忘拌了我一脚,差点让我掉入水池。
“你这骨子里的毒舌是跟谁学的?家主夫人还是二夫人?”出城的路上,瑾羽也不忘数落我一顿,“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
“娘胎里自带的,可不是后天才有的。”
虽然我承认,娘亲与二娘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战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是从来都不会当着我和阮芸的面双方大大出手。
“这是什么?”我凑到瑾羽身边与他一道翻看一份地图,这是瑾羽命洵枫在人界云游时所画,地图上清晰准确地描绘着九洲大陆的山川河脉,其中有一处被洵枫用红汁圈起,我们此次出巡的第一站便是此处—落英谷。
心情瞬间凉了半截,我有些不愉悦:“落英谷不是荒稷的家乡么,那里曾经是生机一片,赤鳞蛇走后就变成了冰天雪地的炼狱。听说那里只要有活物经过,漫天的飞雪就会变成利剑,地上的积雪中也会长出细长的冰凌,进入那是必死无疑。四弟在那里生活过,有什么事情可以问他,为什么非要我们亲自去?”
“有些事情不是谁都可以代替的,必须要自己去做。放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瑾羽握着我的手宽慰我答道。
说不出瑾羽的奇怪之处,他一会儿如亲人般关心我,一会儿又如陌生人般冷落我,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他才是对我最真实的一面,但我敢确定的是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初会带我在东子湖一起游船,看花灯的瑾羽,他对我怀揣着一种目的,一旦目的达成,我们终究逃不过一拍两散的结局。
城门口,两个锦衣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后背背着行囊,焦急地眺望城内唯一一条通往城外的道路,看到我们的车马从远方赶来,将我们一行拦下。
“师傅、瑾羽兄弟,带上我吧,一路上多个照应。”荒稷勒住缰绳让马安静下来,井申在一旁不说话,不断地拍打马鞍上的灰尘。
洵枫骑在马上,瑾羽撩开车门帘,二人相视一望,像是在商量荒稷他们的去留,不一会儿,洵枫回道:“可以,你们一路上都要听从我和大哥的安排。”
“我不是同你与你们一起走的。”井申从马上跳下,将背上的包裹解开,交到我的手中,“苾儿,这是我从阮府给你带的桻果,它不腐不坏,能长久保存,记得路上吃。表哥承担着家族的责任就不能同你们一起冒险了,一定要平安归来,表哥在季都等着你们!”
“嗯嗯,表哥也珍重,来日方长!”我抱紧包裹,眼眶一热,千言万语已经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时间不多了,太阳快要落山,我们要赶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月穹山,那里才有地方落脚的地方。”
“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一路顺风!”
洵枫,荒稷师徒二人快马加鞭赶往月穹山安排落脚的地方,草球驾着马车载着我和瑾羽紧赶慢赶地跟在后面,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夜幕降临之后,郊外路上流匪不断,一遇到马车行人都会窜出来杀烧抢掠,将财物抢走后,把人统统杀光一个不留,路上到处游荡着寻不到家的孤魂野鬼。
对付这些流寇绰绰有余,但是瑾羽不想功夫都耽搁在他们身上。
天还是在我们赶到月穹山之前黑了下来,一路隐约看见三五成群的鬼魂点着绿色的鬼火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路中央,老幼妇孺皆有。
草球也不理会这些鬼魂,径直驾着马车一路行驶,反正从鬼魂中间穿过也不会撞坏他们。
瑾羽以为我害怕,将这些鬼魂点的鬼火全部熄灭,顿时引来所有鬼魂的不满,朝着我们的马车慢慢聚拢,像是向我们索命而来。
“别伤害他们,他们生前也是一群无辜之人。”我拦住了正要准备消灭这些鬼魂的瑾羽,瑾羽也就此作罢。
瑾羽将他挂在脖子上的挂坠摘下,带在我脖颈上:“这一路你别拿下来,这个能驱赶这些魂灵,别忘了你现在和他们一样,是残留在世间的一缕意念而已,你若被他们缠上,就会同他们一样。”
“我明白。”我看了那颗吊坠一眼,放下车帘,转身坐在马车里,安静地等马车驶过此处。
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哭泣声,我平静地内心有些一丝慌乱,不经意地握紧身旁瑾羽的胳膊,四处惊恐地聆听声音的方向。
奔驰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怎么回事儿?”瑾羽隔着布帘问驾车的草球,“赶紧走,不然四弟和他的徒弟该等着急了!”
草球支支吾吾道:“公子……,你快出来看看吧……”
撩开帘子,瑾羽掌心燃烧烈火,借着火光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路中间哭泣,周围十几个鬼魂看到火光四处逃散,显然它们刚刚是在欺负这个女孩。
从小姑娘的眼神里,瑾羽看出她是个正常的人类,因为某种原因和家人走散,或者遇到流寇杀光了她的家人,而她趁乱逃到此处。
我见了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她没有什么危险,此地又不能久留,总不能让她一人待在这里等天明,便问她家住在何处。
小姑娘见我们吓走了这些可怕的鬼魂,又对她毫无敌意,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她住在月穹山里的一个小村庄的卫姓人家,今日与父母走亲戚,途径此处时没有遇到流寇,倒是被这些鬼魂吓得与家人失散。
瑾羽打断小女孩的话,对草球说:“我们加紧赶路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们也是要去月穹山,带上她吧,反正顺路。”我央求瑾羽,小女孩也露出可怜之意。
“不可以,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这里离月穹山又不远,他们又都是山中人,能不知道晚上此处有多恐怖吗?他们却还径直走这条路,这姑娘肯定不简单,所以我不会同意让她与我们一路。”
瑾羽说的不无道理,那万一这孩子真的只是单纯的人类呢,我们走了岂不是又将她推入深渊?
“看。”瑾羽在小女孩四周点起火焰,鬼魂怕黄色的火焰自然不敢靠近,流寇们也会因为女孩四周的火焰以为女孩的身份,自然也不敢伤害女孩。
等到白天,女孩就可以自己找路回家,两全其美,我也不再多说什么,瑾羽想的很是周到,出门在外多点心眼总归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