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院子里多了一棵梨花树后,阮苾的心就被它拴住了,决定不再想着如何进宫找敏歆,开始像阮芸一样在院中侍弄花草。
可是以阮苾有限的智慧,连自己还没有养明白再去养一棵树,在别人眼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小鹂鼓励大小姐照顾梨树,因为阮苾在院里有事情做就不会萌生要出院的念头,更不会有去阮芸那里找乐子的想法。小鹂手把手地教阮苾如何为树施肥浇水,阮苾也是一心一意地记下。
府中上下都一致认为这棵来历不明的梨花树是一棵神树,让昔日傻乎乎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大小姐转了性,也安分不少,至少能够静下来认真地做一件事情。
但私底下一些丫鬟小厮还是很怀念曾经三天两头寻找大小姐的日子,又惊险又刺激,关键找人总是比手上这些做不完的活儿要有趣多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四月初二,宰相大人四十二岁的寿辰。
虽不是整寿不需要大操大办,但是宰相好歹是一国的宰相,为官者不提倡奢靡浪费,偶尔摆官宦世家的排场也是很有必要的。
利用游园赏花、生日祝寿等由头摆几桌大小宴席,在季国的官员中屡见不鲜,他们可以趁此机会拉拢各方人脉,笼络感情。
阮宰相也想在自己的寿诞上笼络人心,缓和一些朝廷要员的关系,吩咐家主夫人务必将寿宴办得风风光光。平时一贯纪律严谨的阮府仆役忙着操办寿宴更是个个脚底生风。
早膳用完后,小鹂匆匆收拾完碗筷去往阮府正堂听周管家安排工作任务。家主夫人本不想将小鹂纳入寿宴筹备队伍当中,让她全心全意的照顾阮苾,但今年的寿宴与往年也略有区别。
今年寿宴正逢三年一考的技试,家中的女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阮文信想邀请一些从四海九洲赶来季都参加技试的能人异士来参加寿宴,一则宰相年纪渐渐老了,趁此次技考挑选几个出色的人才做他的门生,在官场上助他一臂之力。
二则让自己的两个女儿从中各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作为日后的郎君。阮府只有将此次宴会办得风光,才会吸引更多的能力强者拜跪于宰相府门前。
阮府的仆役平日里分配干活打扫人数尚且正好,可一到府中开展宴会,不管是扫地的还是劈柴的仆役都会被临时抽调去筹备宴席。
这次也不例外,小鹂也被征用了。
最近,虽然阮苾安分了不少,一个人也能安安静静地在院内除草浇花,但小鹂还是一百个不放心,临走时一步三回头。一会儿跑回来告诉我安心,她去去就回;一会儿又回来威胁阮苾,如果她回来时,阮苾不在院子里,她就报告家主夫人,让夫人叫人把大小姐心爱的梨花树砍掉;一会儿又回来悲悲切切地求阮苾千万不要离开院子,否则她又要被夫人赶去劈柴……
阮苾内心忽然浮现草球嫌弃敏歆情景:“女人就是啰嗦……”
小鹂再不舍终归还是要去正堂帮忙的,偌大的院子里最终就剩阮苾一个人坐在梨花树下打盹儿。
一个飞来的石头子儿击中了阮苾的后脑勺,她瞬间清醒,朝着石头飞来的方向寻找肇事者。
墙头上一副久违的面容正冲着我笑,是瑾羽。
瑾羽俊朗的容颜让阮苾刻骨铭心,每每回想起初识的夜晚,一袭白裳,一副折扇,一丝暖意的微笑,像是那日夜空里皎月,让她至今无法忘怀。
阮苾一见到瑾羽心中就充满了一种特别的喜悦,不像是她得了一件心仪已久的物件那般欣喜倒像是她曾耗费了千百年磨炼伤痛换来的一朝的回忆。
“在想什么?”阮苾还没从思绪中走出来,瑾羽就站在了她的眼前,他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阮苾的额间,把她从梦幻中拉回。
“啪”阮苾突然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终于把飞在她周围的瞌睡虫赶跑了。
瑾羽被阮苾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直直地看着她。
“额,原来不是做梦啊。”阮苾恍恍惚惚地说。
瑾羽见阮苾的傻样忍不住笑出来声。
“这棵梨花树你可喜欢?”瑾羽抚着一根满是花骨朵儿的花枝,折过头问。
阮苾对树的来历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阮苾向瑾羽靠近一步,差点碰到他的鼻尖,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自然是喜欢,等开了花,花树就会下花雨,我的院子春天也会下雪啦!”
“嗯,喜欢就好。还以为……”
每次家中有客人拜访,家主夫人都会吩咐丫鬟奉上一杯茶水和一盘糕点。阮苾不知如何招待这不请自来的瑾羽,从房中将小鹂为他准备的糕点零食捧到瑾羽面前。
见阮苾这般不知所措,瑾羽接过糕点顺手又将它们搁在草坪上,抓着她的胳膊把我绕着原地转了一圈:“你还好吗?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问的阮苾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是阮府大小姐,所有人都宠她,她当然过得很好。哪里有什么地方比阮苾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还习惯。
还没有等到阮苾的答案,瑾羽从她的反应里看到了阮苾的回答,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问阮苾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出府去游玩。
从城外到城中已经过去好些日子,阮苾与瑾羽竟还没有好好单独相处过。
瑾羽的提议很衬阮苾现在一个人的孤独处境,她立马应允,可想起小鹂的一再叮咛嘱咐,她又有些犹豫。
曾经阮苾总是出门闯祸,小鹂因为她被娘亲训斥受了不少的委屈。
自从阮苾被沉鱼掳走,沉鱼虽不该害人性命,但阮苾亲眼看着她为救恩人不惜牺牲自己,一个狐妖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小鹂从小到大一直在阮苾身边不离不弃,阮苾被阮芸欺负时小鹂为她两肋插刀,阮苾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
随即阮苾又摇摇头表示不能同意,瑾羽知道她的心思,他告诉阮苾:“小鹂再过一会儿就回到霁秀院,我们一起等小鹂回来,告诉我们要出去的事情。”
阮苾歪着脑袋盯着瑾羽:“你是怎么知道小鹂就要回来了呢?”
瑾羽神秘一笑:“因为我会法术啊。”
果不其然,瑾羽话音刚落小鹂就出现在了院门口,她大口喘着粗气儿,一看她就是一路上跑着回来,连气儿都没有喘一下。
小鹂一进院门看着一位一袭白色长衫的陌生男子站在她的宝贝小姐身边,还堂而皇之地握着小姐的手!!!面容倒是生的俊朗,可那又怎样!那也不可以随意进入阮府的内院轻薄小姐!
小鹂本来是干完前厅的活赶回来看看小姐是不是乖乖待在院里,结果是小姐不仅在,院子里还多了一人!
前几日院里莫名多了一棵梨花树,今日又多出一个大活人!一连串地画面在小鹂脑子里高速盘旋,竟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对啊,瑾羽他是偷偷地来看阮苾,为什么知道小鹂要回来也不知道躲一躲?
将小鹂扶到廊道的榻床上,瑾羽很快就让她苏醒过来。小鹂清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习惯性地叫喊,还没有等她喊出口,瑾羽就用法术封住了小鹂的声音,无论小鹂嘴巴张开多大,都无法喊出声音。
原想着跟小鹂慢慢解释,阮苾又听见瑾羽翻过的院墙隔壁发出稀稀松松的声音,便好奇地跑出去瞧个究竟。
“不会又有人要翻墙吧,会是谁呢?”阮苾正想着,草球从墙头露出半拉脑袋。他胖乎乎的身子翻墙是迟钝了些,瑾羽已经在院内停留半晌,草球的一条腿刚刚跨过院墙。
草球跨坐在院墙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的少爷,央求瑾羽把他拉回院中。瑾羽对他坏坏一笑,隔空一掌直接将草球又拍回了院墙外。
可怜的草球趴在院墙外的砖地上隐隐听到他的主人说:“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来。”
“听着小鹂姑娘,我是你家小姐在府外认识的朋友。”小鹂发现自己不能喊叫,又见瑾羽并未对我有所恶意便收起自己拼死挣扎的想法,任命般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听瑾羽说话。
听到是大小姐的朋友,小鹂看着阮苾,向她证实瑾羽说话的可信度。
阮苾很认真地点头:“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除敏歆公主之外的那个朋友。”
得到大小姐的肯定,小鹂对瑾羽的戒备心少了一丢丢。听阮苾说到梨花树是瑾羽种在院子里的时候,小鹂惊愕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什么样的人一夜之间翻墙进入戒备森严的宰相府的后院种树?阮府那么大,一个从未进来过的人居然一下子就知道大小姐住在这里?”
“哎,这有什么奇怪的。瑾羽公子会法术,这些都不算什么。”阮苾解释道。
瑾羽连忙否认:“略懂,略懂而已。”
“是吗?”小鹂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公子心想,“算了,小姐都信了,他到底会不会法术与自己何干。”
但听到瑾羽的来意,小鹂立马慌了神,一把搂住阮苾的腰,仰着头双眼噙满泪水,对着我直摇头。
瑾羽有办法让阮苾出去,同时让小鹂免受惩罚。,她拉着瑾羽的袖口,劝他赶紧拿出办法。
瑾羽拉着阮苾避开小鹂,他从草坪上揪下一搓草,对着草默念咒语,再将施了咒语的草绑成一团扔在地上竟出现了一个与阮苾长得一般无二的草人。
两个大小姐一同出现在小鹂面前,小鹂彻底相信瑾羽会法术这件事情。
阮苾拍拍小鹂的肩膀:“瑾羽公子的医馆要开张了,我去去就回。有瑾羽在我不会迷路的。”我指着另一个我对小鹂说:“她会在我不在府中时顶替我,不会被发现,你也不会受惩罚的。”
说完,阮苾便与瑾羽一道出了阮府,瑾羽的法术很实用,阮苾刚抓住他的手,眨眼间他们就已经身在府外。
终于可以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气,季都的十里奉安街比阮府多了几分嘈杂,又少了几分压抑。阮府中每个人在阮苾面前都表现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越矩的行为,每天的生活如同磨盘一般,从始至终都是围绕在自己的位置上旋转,没有丝毫波澜。
此刻,阮苾卸下了宰相府大小姐的头衔,成为这若大的街市上一名普通的良家女子,从她身边经过的人们都是成群结伴,有说有笑。
这里没有人一见到阮苾就会弯下腰身底下头颅,向我请安,阮苾心中顿感轻松,一阵突如其来的快感涌上心头。
一股清甜的蜜香从阮苾鼻子前掠过,“呀!这是……?”
瑾羽手中不知如何多出两根用竹签子串成串的红果子,蜜香就是从果子上飘来的。
阮苾从来都不曾见过这样好看的食物。
“这是糖葫芦都不知道,大小姐不应该什么都尝过吗?”瑾羽递给阮苾一根,让她尝尝味道如何。
阮苾轻咬一口蜜糖,甜丝丝,再往下咬又变得酸溜溜,果然神奇。
瑾羽见阮苾一脸享受的样子体贴地擦去我嘴角的糖渣:“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小鹂,她还不能说话怎么办?”阮苾咬着糖葫芦提醒瑾羽。瑾羽叫阮苾放心,两个时辰后法术就自动解开,届时小鹂就可以说出声了。
季都城不知从何时来了一个戏班,杂耍表演得出神入化,围满了观看的群众。
阮苾是个比较爱凑热闹的人,这一点也是出了府她自己发现的。
前面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站在后面根本无法看清楚戏台子的表演,身形单薄的阮苾偏偏不甘心硬是要扒开空隙挤进去。
瑾羽本无心看戏,他原本计划着带阮苾去城中东子湖乘船游湖,顺便放个河灯什么,见我如此执着便帮着她一起挤进人群。
前排的视野很开阔,戏台子上演员的一颦一笑都看得清清楚楚。台上每做完一个精彩的动作都会赢来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阮苾也随波逐流的随着他们鼓掌。
忽有十余人推着一辆车,车上装了一口巨鼎,约摸有千斤余重。众人缓缓将巨鼎置于戏台之中,一个青壮的后生走上戏台,上身光着膀子,露出八块肌肉,肌肉随着他用力的方向抖动着。只见他赫然一立,双腿弯曲作深蹲状,双臂紧握巨鼎两端,牙一咬,脚一跺巨鼎一声晃动。台下众人皆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为后生深捏一把汗,见后生毫不费力地将巨鼎举起,众人掌声不断,赏金不断,赞叹声不断。
“呵,竟然是他。”瑾羽既不鼓掌也不赞叹,只是随手扔了一锭金子做了赏金。
对!怎么是他,那个曾经一起在城外面摊吃过面,还嘲笑过敏歆用猫抓鱼的少年,荒稷!一般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我不会记住他的样子,对于荒稷,阮苾居然破了自己的记录。
显然,完成表演的荒稷也认出了瑾羽,但看阮苾的眼神好像是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哎,要怪就怪我自己,上次把自己拾掇的跟个要饭的丫鬟一样,如今穿戴整齐和之前那个阮苾真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