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枫眠是凌晨四点下的飞机,到家时已经接近六点,长途飞行的疲惫和时差的倦怠让他立刻就陷入深眠。下午的时候,电话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他烦躁地拉起被子盖过头顶,企图把一切声音都阻隔在外。这种缩头乌龟式的行为并没有起到太大效果,铃声还是孜孜不倦地响着,他认命般叹了口气,用左手揉了揉还不太清明的眼睛,从被子中坐了起来,伸手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人是孙小苒,他接了起来,语气十分不耐烦:
“孙小苒同学,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啊哈哈,燕哥”,孙小苒不无谄媚地笑道:“这不是知道你今天回来么,我和大山哥打算晚上给你接风洗尘,赏个脸出席一下呗?”
燕枫眠本来是想拒绝的,吃饭嘛,哪天都能吃。等他养好精神,让他请他俩吃大餐都没问题。话已经在嘴边,突然,从凌晨下飞机开始,哦不对,从在飞机上吃完最后一顿饭开始到现在,他那接近十二个小时滴水未进的肚子开始作妖了。饥饿感席卷而来,他揉了揉和他一样凄惨的肚子,觉得人啊,有些时候还是得为五斗米折折腰的。于是,话音一转,他答到:“时间地点来一个”。
孙小苒很是兴奋,跟他说发他微信就挂了电话。
燕枫眠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起身去洗了个澡。一切准备就绪,他拿起给他们带的礼物和车钥匙就出了门。可能是这一整个假期都没有在国内的缘故,他竟然都忘记了还有晚高峰这回事,车子毫不意外地被堵在了高架上。他有些无语,转头从旁边的格子里拿起手机,给孙小苒发了一条信息。车里,清新的西柚味道窜入鼻腔,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谁的车上,心底关于林隅安的记忆也被慢慢勾起。他着实是有点搞不懂他,他回想着他们两个人的过往,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林隅安对他应该也不是无意,可为什么那天就能毫无转圜余地地拒绝他呢。他感到有些憋闷,于是打开了车窗,让舒爽的晚风吹散他心中的烦闷。他呆愣愣地望着前方缓慢移动的车流,又不自觉想起第二天临走时林隅安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他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他也认为那句拒绝他的话不是出自林隅安的真心,但到底是为什么,让林隅安如此抗拒感情,甚至死死地封闭自己的内心,一点机会都不给人留,他可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了。他又想到了周迎熹,虽然已经被告知周迎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但他依然对他们的亲密耿耿于怀,仍旧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交情。密集的车流像神龙摆尾一样向前蜿蜒,他只好暂时收起思绪,跟上前车,朝着约定的地点前进。又过了半小时,他终于到了。停好车,他迈步朝餐厅走去。
“燕哥,这边。”孙小苒热情地朝他挥动着手臂,李大山也笑着回头朝他看了过来。燕枫眠看了看这两张熟悉的面孔,终于找到了一点回国的实感。他欠欠的开了口调侃着:“孙小苒,你是不是趁我休假偷吃好吃的了,我怎么觉得你又圆润了?”
被点名的孙小同学心情不是那么美丽,寄希望于这次旅程能让自己领导的毒舌收敛一点的愿望也彻底破灭,于是她斗志又起,毫不示弱地反击着:“评价一个妙龄女子外貌的…男人是最没风度的!”她其实想说‘狗男人’的,但还是不敢,她怕她‘宽宏大量’的燕哥给她穿小鞋。
燕枫眠敷衍地“哼、哼”两声,视线转移到李大山脸上。李大山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只看神情就觉得他最近不是发了一笔财,就是享了儿女福。于是,他问道:
“李哥,大半个月没见,我左看右看怎么觉得你容光焕发了啊,说说呗,最近发生什么好事啦?”
李大山也不藏私,说道:“你小子眼睛可真尖,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女儿婷婷带着男朋友回来看我了。”
“呦,好事将近啊。到时候可一定要通知我,我可得给咱闺女包个大红包!”燕枫眠说道。
李大山白了他一眼,用手敲了敲桌子嫌弃道:“你可少占点我闺女的便宜吧!”接着端起酒杯,与二人碰了杯。
席间,燕枫眠把给他们带的S国传统的手工艺品木雕送给他们,是老虎和兔子,正好契合他们两个人的生肖。威武的老虎和可爱的兔子在能工巧匠的手中被篆刻得栩栩如生,二人接过礼物,就问起他这趟S国之行的情况。
“燕哥,我一直很好奇你为啥会去S国啊?S国虽然也算是一个旅游国家吧,但其实国内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又因为太远了,并不会作为大家度假的第一选择诶…”孙小苒首先发问。
燕枫眠没有正面回答,他并不想在饭桌上聊起林隅安,故而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怎么,你燕哥休假也不忘工作,牺牲小我成全大家,你难道都不感动的吗?”
孙小苒点头如捣蒜,生怕晚了一秒,她的燕哥就要给她安排新的工作了。李大山抬头看了燕枫眠一会儿,转移了话题:“前几天你发的那个压缩包我和小孙都看了,我俩觉得那边还挺有意思的,想着等你回来,看看要不要向上面报个材料,毕竟咱们报的新媒体部门最近在筹备国际云旅游平台项目,如果能被选中,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燕枫眠与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近些年由于国际政经方面的不稳定,导致大家都把钱攥得很紧;另外,出于安全和时间的原因,人们也会选择国内游。但经过调研发现,人们虽然不再会花费很多钱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众旅游地打卡,但还是会好奇,会有这方面的探索需求。因此,新媒体部结合实际情况和民众需求,决定开展这个线上云旅游项目。于是,他说:
“我确实也有这个想法,不过具体怎么往上报还得再想想。虽然这次我去那边的时间比较长,但也不能说对那边完全了解,目前也只能侧重于自然风景和寨酋文化两方面。不过我们确实可以一试。”
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从明早一上班开始,就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云旅游项目中来。聊完工作,孙小苒突然灵机一动,盯住燕枫眠问他:“燕哥,话说就上回咱俩一起去那个文化交流会,你还救人的那次你有印象不?他们单位的顾骁是我同学,我听他说上次那个负责人,叫林什么安的好像也在S国,你这次碰见他了吗?”
燕枫眠觉得孙小苒身上还真是有一些不怕死的精神在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在心里想着:就是为了他去的,怎么可能没见上。可嘴上却说:
“S国那么大,也不是跟谁都那么有缘份的。”
吃完饭,燕枫眠和他们告别后,独自站在台阶上等代驾司机。夏日晚风也算不上凉快,但也让他被酒精浸润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回家的途中,不知是不是受了孙小苒说的话的影响,他不断地想起林隅安,想起他自己的不告而别。他觉得自己好没礼貌,竟然连句话都没有留;又想起那晚他的酒醉,想到自己竟然连一杯解酒的蜂蜜水也没给他泡,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他猜测着林隅安醒来后,看见除了那块表以外空空如也的家时,心里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有一点后悔,会不会怨恨他。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从脑海中清除,但越想清理,越是记得更深。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先是找新媒体部的负责国际云旅游项目的主管张云要了一些资料,主要涉及选址要求、综合评审、资金需求等硬性指标;之后,他又向该部门的几个相熟同事打听这个项目评审员的个人偏好。了解过后,他又叫上了李大山和孙小苒,一起就他们手头上现有的材料进行了系统分析,删繁就简、化整为零,终于在下班前整理出了一个大概。距离提交截止日期还有10天,根据工作需要和时间要求,三人决定分成两组,齐头并进。燕枫眠和孙小苒负责对寨酋文化的部分进行系统地梳理,并按照时间进度完成报告撰写、文稿展示和宣传视频制作等具体工作;李大山则拉上另一位资历较深的媒体人老吴一起做自然风景的部分。最后,由燕枫眠将这两部分总结汇总,形成一篇正式的可行性分析报告。做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向李大山和孙小苒告别后,独自一人开车回了家。
接下来的十天里,燕枫眠每天都为这个项目加班到夜深,虽然在外人看来,这和他之前一贯的工作风格没有什么不同,但李大山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他在只剩他们俩人时悄悄走到燕枫眠身旁,问道:
“小燕啊,你最近不太对劲,虽然还是那么勤奋,但明显兴致不高啊,是不是最近太累身体不太舒服了?”
燕枫眠确实也想找个人聊聊,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见李大山问了,他也不想藏着掖着,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矛盾中只答道:“嗐,没事,最近失恋了。”
李大山闻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
“没有什么问题是两个人面对面聊一聊不能解决的,你也不是那遇上事儿了就会躲的那种人。就以哥自己的恋爱经历来看,无论遇上什么事,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只要两个人还互相爱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燕枫眠也不想多说什么,他目前的困境也不是别人说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但他也不想拂了对方的好意,于是也笑着对他说:
“谢谢哥,我会找时间和他聊聊的。”
说完,燕枫眠又继续埋头处理起工作,可无论再怎么集中心神,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林隅安。自从他回国以来,林隅安就再也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一条消息,他不知道对方是根本就不在意,认为他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不需要联络,还是对方对自己的不辞而别有那么一些气恼,因此故意不发消息来彰显他的愤怒。但无论是哪一个,他们已经没有联系一周多了。燕枫眠迫切地想知道林隅安的近况,又碍于颜面不敢去主动联系对方,内心似火烤般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