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黎蓁推开了厚重的窗帘,坐在窗边。
窗外确实如烟攸宁所说下起大雨,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窗户上,留下一长串链。
黎蓁看着窗外的暴雨,心里却并不觉得压抑,反而勾起唇角,打开手机。
-天气预报好准
她点击发送,消息转了两圈,发给了“心软的小三花”
“心软的小三花”很快回了消息。
-它也该为你的夸赞感到荣幸么?
黎蓁失笑,正想回复,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回过头,看到一脸困倦的谢初弦。
昨夜黎蓁还是让她留了下来,自己则是睡在客厅沙发上。
谢初弦打了声招呼,在黎蓁身旁坐下,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黎蓁端起桌上的热水喝了一口,道:“怎么了?”
谢初弦挠了挠头,顾左右而言他,讲了一堆近期发生的事。
黎蓁知道她大概还有事想说,只是既然她本人不愿意,黎蓁也不会强迫。不过,有一件事,黎蓁确实有些疑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黎蓁问道,这个问题确实让她想了好一阵,她来到这里的事情没有知会任何人,谢初弦是怎么找到的?
谢初弦像是有些心虚,在桌子底下对手指:“我,我是偶然看见的。”
黎蓁更是不解:“偶然看见?是在哪里?”
谢初弦把心一横:“在你的日记本里——不是,我不是偷翻了你的日记本!真的只是凑巧!”
黎蓁微微蹙着眉,眼神不自觉有些凌厉。
纵使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谢初弦也确实打心眼里把她当做好友来看,可有时也会短暂地惧怕黎蓁。
她咬了咬唇,继续说道:“几年前,你让我去你的储藏室看一下画。我按照你说的,从花盆底下拿了钥匙进去。”
“那天我看家里没人,不小心走错进了你的房间,打开门就看见你的日记本摊开放在地上,每一页都没被撕成碎片。”
“我就是在其中一张碎片上看到这个地名,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你会来到这里,就拿着你的照片一路问,他们就告诉我你住在这里。”
黎蓁心头一紧,过去的一些猜测突然得到证实。
当年因为黎洵的事,黎蓁与黎母大吵了一家,后来又在黎母半是威胁的哄骗下松了口。黎蓁担心放在家里的画,就拜托谢初弦去看一眼。
但后来黎蓁仔细思考过,那张照片被她藏得很好,不是黎母口中那样被贴在画框边,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思来想去,黎蓁最后还是猜测是被黎蓁发现以后故意贴在那里。
可那只是一张照片,纵然黎洵不喜欢黎蓁,为什么会往那个方向想,又为什么能让黎母也那样想?
谢初弦提起的日记本,是黎蓁为数不多的秘密,她一直将它锁在柜子里,在放弃画画以后更是没打开过那个柜子,恐怕黎母就是发现了那本日记,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既然这样的话,许多事就能串连上了。
谢初弦伸手在黎蓁面前晃了晃:“蓁蓁,你在听吗?”
黎蓁这时候才回过神,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双眼。
谢初弦下意识避开视线,问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会怪我吗?”
黎蓁摇了摇头,坦然地告诉她:“不会,这是你的选择。何况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无论黎蓁是否知道这件事,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话都说到这份上,谢初弦终于还是紧咬了下唇,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这两天来谢初弦想要倾诉的事实在太多了,昨夜要不是黎蓁打着哈欠说自己困了,小姑娘恐怕要给黎蓁念叨个通宵。
只是没等谢初弦开口,黎蓁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着手机备注上的“妈”,黎蓁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紧了紧。
黎母素来不会低声下气,舍不得放下身段,从来都只等黎蓁自己服软。
因此,黎蓁只在离开的第一天收到过她的消息。
谢初弦在一旁也注意到了来电人的姓名,当即起身,旋风似地溜进房门。
黎蓁接起电话,两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对面的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你还是这样,不懂礼数。”
末了,她叹了口气,道:“算了,我是教不了你了。”
她的声音比起从前要沉重许多,一时间黎蓁像是又回到了那段灰暗的时光里,心头一阵闷痛。
黎蓁沉默片刻,还是说:“妈。”
黎母咳嗽了两声,冷嘲热讽道:“你还认我这个妈?我是不敢认你这个女儿了。”
黎蓁知道,当初她不声不响地离开,如今到了黎母兴师问罪的时候了。
“我只是离职,不是断亲。”
她的声音有些几不可闻的颤抖,只是话已经说出口,心里比起先前反而轻松了不少。
“也没差了。”黎母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讨厌我对你的安排,一直以来,你都想摆脱我,离开这个家,现在如你所愿了。”
闻言,黎蓁方才有些紧张的心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窗外的雨,说:“确实,如我所愿。”
黎母被她呛了一下,还是道:“你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吧?这么多年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你是觉得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才这样轻易离开。”
“都说养儿防老,女儿贴心,在你身上可一点没见着。你虽然觉得我控制欲强,可我哪一点不是为了你好,不是在为你的未来考虑?”
“你不就是仗着家里只有你一个,觉得父母年纪大了,才来给我摆谱吗?”
“您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黎蓁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她的言辞很冲,语气确实平静的:“我不是没有和您聊过,希望您能更关注自己,对自己好一些。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离不开谁,许姝。”
自从和黎蓁的父亲结婚以后,黎母就像是一夕之间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女儿,儿媳妇,姑妈,在黎蓁出生后又成为母亲,就是没有再做回她自己过。
许姝第一次从女儿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竟有几分怅然。
“何况您难道真的以为,家里只有我一个吗?”
电话另一头的许姝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一扫方才的疲倦,语气带上几分显而易见的怒意:“你什么意思?”
黎蓁道:“您真的不知道,爸在外面养了多少人吗?”
这句话撕破了两人之间那层面具,许姝咬着牙,似乎想从话筒另一端冲过来:“你知道了?”
黎蓁轻嗤一声:“他都把私生女安排到公司里了,看来也没有要瞒着我的意思。”
她之所以从公司离职,并不只因为受到上司刁难这一件事。
黎蓁的父亲年轻时把事业看得很重,是靠着亲戚和许姝的家底起家,人到中年发现自己和独女的关系已经疏离到难以修复的地步,干脆在外面养了孩子。
开始他还会顾忌许姝的脸面,后来在明面上把持住公司以后,便也不太把她当回事了。
许姝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走?你不在公司,等以后你爸把家里的东西全部给外人了都不知道!”
她原本人淡如菊的做派在这几年也逐渐改变,在黎蓁的劝说下也开始对公司上心,并不像她口中说的那样糊涂到一心只想着黎蓁。
只是她前十几年都没有对黎父有过多干涉,在公司确实没有什么实权,只能慢慢渗透。
听她这样说,黎蓁算是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
黎蓁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和她的人一样:“你们的财产、荣誉,都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我无权干涉。”
许姝听上去有些跳脚:“那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他脑袋犯浑,把东西都给他外面的儿子?!”
“我教了你那么多年淡泊名利不争不抢,你不学,现在在紧要关头犯什么糊涂?”
黎蓁上学期间挣奖学金、带科研项目,过去还兼职给人画画、补习,挣的钱都被她整理妥当,足够她下半辈子过活。
要不是黎母一力强求,加上这些年确实受过家里的庇护,她无法拒绝,否则黎蓁根本不想进自家公司。
见许姝如今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黎蓁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开,一字一句给她解释:
“有姥姥和姥爷看着,您自己也有安排亲戚在公司,几个重要位置上也有您的人在,和教育相关的公司对人品道德看得很重,董事会不会允许父亲胡作非为。”
“您虽然人不在公司,手上也陆陆续续积累了不少股权,不用担心家产流到私生子手里。”
“钱在您手上,要是想要名,父亲出轨的证据我也送到您手里了。如果您想拿回他养小三花的钱,大可起诉离婚。”
许姝有些惊讶道:“什么,那是你做的?”
她不是没有私下调查过男人,可一直没有抓到实质性的证据,最后还是收到了一个神秘包裹,里面的优盘里装了图片、视频,甚至还有聊天记录。
那一瞬间许姝的第一反应是天塌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证据,她不是不能一直哄骗自己。
黎蓁默了片刻,道:“是。”
许姝仍是执拗:“你既然都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不和我统一战线,帮我一起赶走小三和她的孩子?”
黎蓁道:“赶走这个,或许还有那个。一个这样的男人,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还要当他是个宝攥在手里,您要看清楚,真正应该远离的人是谁。”
明面上的遮羞布被她一语道破。
不管许姝多怨恨那些她口中的女人孩子,实际上那个因为事业所以不着家,因为夫妻不和谐、女儿不亲人所以在外面找女人生孩子的男人,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次的沉默比起先前都要久上许多,就当黎蓁想要挂断电话时,就听许姝冷哼了一声。
她咬着牙说:“我怎么能离婚?我要是走了,不就是给外面的女人让位么?”
事到如今她还是这样执拗,把所有的错怪在女人身上,却不去看真正出问题的人。
“何必呢?”黎蓁说,语气带上了几分怜悯,“这样做,您心里真的高兴吗?”
许姝的语气有些癫狂:“你不懂,那些人的眼睛都在暗地里看着我,就等我灰溜溜走......对,他们都在等我走,我才不会如他们的愿。”
说着说着,她突然大笑起来,黎蓁意识到她的精神恐怕已经站在崩溃边缘,自己是劝不住她的。
黎蓁轻叹了一声,道:“既然您有自己的选择,我也不会干涉。未来如果有需要,我会尽我的义务赡养您。”
许姝冷哼一声:“我不需要白眼狼的施舍。”
黎蓁不愿意与她针锋相对,只道:“您决定了就好。”
许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黎蓁!”
黎蓁静静等待她的下一句话,并没有出言催促。
“不要以为,我只有你一个筹码。”许姝说的时候,语气突然有些柔和,“黎蓁,你要有弟弟了。有了这个孩子,你父亲会和我一起培养他,我们会找回曾经的一切。”
黎蓁的大脑陷入短暂的宕机,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淡淡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许姝不满道:“果然是白眼狼,根本不担心我的身体。”
她总是这样,明明渴求他人的关心,字字句句却都要拿最难听的来说。
黎蓁没有因为她的刁难转变情绪,道:“就算我劝了,您大概也不会听。既然如此,还是少说的好。”
“再次恭喜你,许姝,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挂断电话,像是终于和过去做了个了断。
“黎蓁”拍了拍“心软的小三花”
心软的小三花:?
黎蓁:有点想你了
心软的小三花:才几个小时没见
嘴上这样说还是给人开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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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