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卷而来 第7章 第七章

这座位的事最多只能充当一个小插曲。

众人惊讶过后也就马上进入了聚餐程序，在火锅的热气腾腾中吃饱喝足后开始推杯换盏。

施遥闷头吃着菜，心里渐渐放下心来。

应枕除了一开始突然来那么一下外，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更没空和她说话。

或许他真是装得太好了。

在座的各位喝起酒来有些忘了他声名在外的“恶名”，只记得他这几日的温和可亲，于是纷纷过来找他敬酒。

应枕当然也不负众望，态度疏和。

但施遥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喝的其实不多，偶尔他只轻抿一口，有时陈光也会帮他挡酒之类的。

不过意外总是在顷刻间发生的。

几个喝大了的极光员工上前围住了应枕，敬酒中，其中一个人没注意，身子倾斜了一下，手上杯子里的酒就全倒在了应枕身上……

不仅如此，因为又撞到了旁边的人，引起了连带反应。

于是他们手里的酒跟接茬似的一下下往应枕身上倾倒…………

虽然陈光及时护住了应枕，应枕也往后退了几步，但是——

效果几乎没有。

施遥看到应枕身上那件稍显单薄的黑色外套上有水迹蜿蜒而下。

而他的脸上，虽然平静无波，但她明显感觉到了一种不适。

毕竟他从小就爱干净。

而应枕的对面，很显然，那几个人酒都被吓醒了，连声道歉。

应枕摇头说没事。

几个人不敢再继续，讪讪回了座位。

施遥从来没看到这样的应枕，惨被下属坑了之后，只能默默地抽出几张纸巾往自己衣服上擦。

她觉得实在很有意思，于是没忍住无声笑了起来。

虽然没发出声音，也已经有所收敛了，但或许是太过忘形，应枕忽然看了过来，她立刻止住笑，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对眼工作。

不过人看戏看多了，可能真的会遭到报应。

比如给领导敬完酒后就该是同事间的往来，施遥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想去卫生间的借口，就先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杯白酒猝不及防地倒入了她杯中，施遥正想说点什么，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坐回位置上的应枕忽然淡声开口:“她不能喝。”

“……”

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的人听清。

这话一出，不仅其他人愣住了，连施遥自己也愣在了原地。

很快，应枕又补充道:“她酒精过敏。”

众人听到这个理由后很快明白过来，拎着酒乐呵呵地笑了几声。

嗐！原来是酒精过敏真不能喝，刚吓一跳，还以为是老板想替施设计师挡酒呢！

但还没笑完，他们又如梦初醒。

不对啊！老板怎么会知道施设计师酒精过敏的！！

……

施遥要被吓死了。

她现在根本没空忆往昔，虽然小时候她偷喝酒导致整张脸肿成了猪头，结果差点没被同学们笑死的记忆太过深刻……

但终归没现在深刻。

她觉得自己如果再不紧急采取点什么措施，那么明天，这里就会传出她和应枕的绯闻……

如果那样。

她清清白白的二十几年……

她如履薄冰的职场经历…………

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到时候她在别人眼里都只会变成一个有点姿色魅惑甲方的花瓶设计师！

太恐怖了！

应枕也真是的！

堂堂公司大老板！

不就是笑了他一会吗！怎么这么记仇！！

比小时候还记仇！

短短几秒钟时间，施遥思索了无数个解决方法，最终，她选择平静又自然地对应枕说:“应总，您记忆力真好。上次发给您的关于我们设计组成员的档案里我就提到了一句，没想到您就记住了。”

“不能喝酒，那我就以水代酒，敬您一杯，谢谢您对我们每个人都这么关心。”

应枕轻轻挑眉看向她，接收到她“如果你再和我唱反调我还不如去死”的眼神内容——

他没忍住弯了下唇，端起酒杯主动和她碰了下:“不客气，应该的。”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地，周围的众人又瞬间松了口气。

嗐！原来只是关心合作对象！我们老板也太贴心了！！

传闻果然都是假的！

于是只有徐宁和陈光两个人一脸懵逼。

——我们组什么时候还有人员档案这东西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所有文件不都要经过我的手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

施遥可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

应枕以衣服湿了为由提前离席，她没过一会也找了借口先走了。

她完全没给徐宁问话的机会。

没关系，反正酒醉一场，第二天早上起来，也只会觉得这都是一场梦。

什么酒精过敏。

什么人员档案。

都不会有人记得了。

-

翌日雪后初晴，澄净的空气从窗户的缝隙中溜进来，不仅让施遥感受到了一丝冷意，还直接被冷醒了。

原来是昨晚窗户没关紧。

早晨七点钟，施遥掀开被子下了床，把窗户关严实后发现自己也没什么睡意了，于是干脆起来，把自己裹严实了出门。

她偶尔会在幻想。

比如她打开这扇门时，看到的不是云雾缭绕的雪山，而是雪海森林的世界。

就跟她之前规划好的那样。

可是如果那样，她或许也会错过很多。

错过……

施遥还没来得及往下想，电梯门一打开，她就对上了应枕的视线。

而旁边是他的助理，陈光。

施遥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立马掉头回到房间关上门，不然电梯里的两个人一定会觉得她有毛病……

她平静地走进电梯，问了两个人好，然后站去角落里低头盯着地板。

电梯下行中，陈光忽然关心道:“施设计师，您是不太舒服？”

“……”

施遥忽然想到，来这里后好多人这样称呼她。

虽然繁琐一点，但出于她这个姓的特殊性，比起“施工”这个称呼，好像好了不止一点点。

刚睡醒的清晨容易神游，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抬手轻捂着脖子，说:“昨晚没睡好，好像落枕了。”

“那怎么还低着头？”陈光下意识应。

施遥:“……”

电梯门恰好打开，她听见应枕带有些微笑意的声音响起:“施设计师注意身体。”

施遥愣了下，赶紧应:“一定，谢谢应总。”

两个人的身影走远后，她才松口气，慢腾腾地往酒店门口挪。

吃完早饭后，便进入了工作时间。

今天才是真的全景测绘。

前两天只是她自己初步人工感受了一下，根本没办法对这么一个大面积的工程形成多精确的判断。

因为工程量太大，徐宁将航拍工作分给了施遥和其余两个人，然后对于植被茂盛或建筑物密集的区域，再另外进行一个外业补测，以确保地形图的完整度和精度。

徐宁规划得很好，原本也想把那几个来学习的小年轻也带过去好好感受一下，也确实带了，只是几个人一到现场就东问问西问问他，整得他自己也工作不了……

干脆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只是后来徐宁边干活，边忍不住忧愁地碎碎念:“杨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大一项目派那么多没经验的来，要锻炼也不是非得掐着这关头啊，真想把他们遣送回公司——如果后面压力太大，施遥啊，你记得别一个人担着，和我说。”

施遥在心里漫不经心地想，要真把他们遣送回去的话，他们几个人不得开心得上天？

面上却应了声“好”。

她虽然的确责任心过剩，但也不是傻子，更没有什么事都想自己担着的英雄主义。

……

施遥总是可以迅速地进入工作状态，她熟练地操纵无人机将整个场地从西北方向、东南方向、南向方向及夜景的视野全图拍下来。

当无人机按已录入的既定路线行驶并拍照时，施遥在屏幕里看到了雪融了之后的广袤原野。

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独属于西北的荒凉与自由。

仿若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忽然就不祈求那扇门之后会是什么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亲眼见过的好。

就算工作是任人摆布，但过程可以由自己决定。

施遥忽然想起三年前她下定决心从设计院离开，毅然进入了CEU，然后开始了成天风餐露宿的生活。

像跌落了泥泞里。

但她只觉得这泥泞与她契合。

虽然户外项目很累，会有难以沟通的甲方，有不断被打回的方案，还有吹不完的风、回不了的家……

但她觉得自由，也觉得充实。

每每看到自己参与设计的项目落地时，心中的情感已经没办法只用简单的几个词就能形容，所以她从来没后悔过。

最多就是想跳个槽。

但这不是所有打工人都会有的心理状态吗。

……

因为还有夜景拍摄需求，上午他们采集了一部分，然后中午先去吃了个饭，再回到场地上。

期间施遥操控无人机时，其余人也在场地里拿着工具量量测测，七嘴八舌交流着自己的想法，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她再次操纵着无人机缓慢飞跃上空，经过了同样路线的行驶后，夜景拍摄结束，无人机返航。

结束了漫长的工作，施遥心情大好。

徐宁凑过来说:“等会把影像工作分一下给他们，自己别太累了，最后总方向加工合成再你来把控。”

施遥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之前没怎么和徐宁合作过，没想到他还挺贴心。

她真心道谢了好几句，然后和大家一道去吃了晚饭。

准确来说，应该是宵夜。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家当地的餐厅，徐宁大刀阔斧点了好几样当地的特色菜品。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施遥百无聊赖又饿得发慌，甚至想起身去寻找有没有什么特色菜品能让她充充饥。

但店里一览无余，显然没有。

她只好坐在椅子上，听他们扯皮，然后偶尔附和两句。

忽地，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她身上:“施遥，昨晚应总怎么看起来和你那么熟呢？连你酒精过敏都知道……还有那人员档案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话一出，几个人眼神发光看着她。

施遥:“……”

“你们喝多听错了，哪有什么人员档案啊，是应总他喜欢了解合作对象的资料，所以自己知道了——人又太好，看我不好意思拒绝才帮忙说一句的。”

她面不改色撒着谎，反正昨晚这几个人都喝了酒，他们一定会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而且她就篡改了几个字。

果然，几个人瞬间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施遥放下心来，也就完全没注意到从门口走进来，然后在她身后驻足的人影。

直到身边的几个人忽然对着她身后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应总”。

施遥差点魂都被喊出来了。

她莫名心虚，缓缓回过头，正好对上了应枕的眼神。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自上而下看着她，凭空生出一点居高临下的感觉。

“……”

谁能告诉她。

他们这种偶遇的频率是正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