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这通电话,也或许是因为应枕说的让她安心,她心里总算安定了下来。
然而对于项目新的灵感却是一筹莫展。
如何切合大众需求又保有纯粹新意呢?
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施遥终于起了一点灵感苗头,不过转瞬消逝,她没来得及抓住,就没了。
于是又陷入了之前的境地。
她甚至在西宁到处跑,一个不喝酒的人成天去家酒吧坐着,点杯无酒精饮料,那边的老板和调酒小哥都混熟了。
就是还没想法。
于是就有点焦虑。
默默地给应枕打过去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她语气平静地开口:“要不你给我打点钱吧?”
应枕批文件的手顿了下:“没睡醒?”
施遥正想跟他说道说道,结果手机就“叮”的一声,响起了哗啦啦收钱的声音。
她一顿,先看了眼手机。
——应枕向您转账5000元。
她不就随口一说?
还当真了?
施遥把钱给他转了回去,重新拿起手机放到耳边说:“你还挺有求必应。”
应枕轻笑:“毕竟是合作对象,不得供着你点?”
“……”
施遥发现某个人遇到她仿佛就跟遇到了开关,之前的本性全回来了。
而后,她又听见钱哗啦啦响起的声音,默了默,忍不住说:“你是钱太多了忍不住做慈善?我转回去了还非得给我转回来?”
应枕重复她的话:“我不是有求必应么。”
“……”
施遥心安理得收下这个钱,打算后面给他回个礼物,然后转念又想到了自己那点破事儿,就偷摸摸问了句:“你会压力大么?”
“会啊。”应枕也没觉得她这话题转得迅速,随口便应。
施遥追问:“那你平时怎么调解的呀?”
“跟你说话。”应枕说。
“……”
施遥原本想叫他认真点,结果紧接着又听到下一句:“就像现在这样。”
有些低的嗓音顺着听筒传过来,伴着细微的电流声,莫名添了点懒散撩人的意味。
她觉得自己好像心落下了一拍,不待分辨出这个情绪时,应枕又说:“要不你把自己设个吉祥物立在公园里头?”
施遥:“……”
就无语。
刚刚那一瞬间真是错觉中的错觉。
她觉得问他这个问题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来,干脆放弃了,换了个问题:“诶——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西北落地这个项目啊?”
“市场趋势。”应枕说。
“……我是问,那怎么偏偏不在其他地方?”
“市场趋势。”
施遥无语片刻,冷漠地说:“我先报个警,看看我是不是在和一个人机说话。”
——还是设置了自动回复的那种人机。
应枕闻言笑了声,过了几秒,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另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对面默了片刻,低声开口:“听说那里是我爸妈定情的地方。”
施遥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早就觉得他不是随便选的一个地方,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还没等她说话,应枕便再次出声:“不过也就是误打误撞。”
施遥:“……”
她默默地回了句:“以后天塌了我都不用怕。”
应枕:“?”
“还有你的嘴撑着。”施遥平静地说完了后半句话。
——俗称,嘴硬。
应枕:“……”
顿了顿,施遥又说:“等你回来,我们去逛逛。”
落地无声。
应枕偏头看向窗外,高楼林立中泛着粒粒尘埃,他有点想念西北的风沙了,良久,他低声应道:“好。”
-
虽然应枕没法那么快回来,但日子还得过下去。
她又去了那家小酒吧。
酒吧的位置在一个小巷子的角落。
招牌是浓烈的橘色,上面映着“不过”两个字,在黑夜里发着亮。
人生难事不过一壶酒。
如果不行,那就来两壶。
这出自酒吧老板江远宁的日常语录。
之一。
这里“人多眼杂”,正好打探打探消息,施遥推开门,轻车熟路地走到吧台前坐下。
很快,调酒小哥林莫走了过来,一头发亮的白毛,在充斥着暖气的酒吧里只着了件单薄的黑色皮衣,还大咧咧地敞着。
他看见施遥便笑了起来:“今天有空来?”
“最近闲得很。”施遥弯了弯唇。
林莫拿了个杯子,手指灵活地转了一圈:“想喝什么?”
“都可以,没酒精的就好。”施遥支着下巴,看他开始调制,看了一会,忽然问:“你平常压力大么?”
林莫的手很显然顿了一瞬:“不大啊。”
施遥跟没听见似的,接着问:“你压力大的时候一般会做什么啊?”
台上的吉他旋律再次响起,悠悠转转的,林莫默默地调好一杯饮料后,递给她,问:“你最近转行搞心理去了?”
施遥:“……”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林莫笑了声,回答道:“我压力大的时候就会过来调酒。”
施遥:“?”
这个答案有点敷衍了吧?
这不是份本职工作吗?
林莫看她一眼:“知道为什么吗?”
施遥认真地说:“愿闻其详。”
林莫接着说:“因为调酒能赚钱。”
“而赚到的钱,就是我解压的来源。”
施遥:“……”
这话不无道理。
可是她设计个公园总不能在每条路上给人撒钱??
虽然大家肯定很乐意。
但臣妾做不到啊……
看来在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新鲜的答案了。
施遥遥目相望没看见江远宁,原本想问问他去哪了,堂堂酒吧老板总不能也是这个想法……
吉他旋律结束,整个场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正低着头思考,隐约感觉到旁边有个人影往她这边撞过来。
“……”
她想往旁边躲,但旁边是墙。
于是一秒钟后,对方托盘上的酒杯倒了下来,随即是冰冷的酒液先经过了她的手臂,再坠落下去。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是真的冰,她穿那么厚都直接渗里面去了,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这位服务员小哥就已经替她抽气了。
他见施遥这么淡定,一时间忘了道歉,而是问:“你不冰吗?”
刚刚他握着杯子都觉得冰。
听到这话,施遥弯了弯唇角,很诚实地说:“冰。”
小哥终于反应过来,连声道歉,施遥赶紧摆摆手说没关系,让他去做事了。
林莫倒是在旁边直接乐起来了。
动静不大不小,有人往这边看过来,施遥随手抽了几张纸巾往上擦时,江远宁也闻声而来。
他穿着身夹棉的灰色运动服,整个突然出现在施遥眼前,像个误入酒吧的大学生,完全想不到他开店都开了好几年。
他瞅了眼施遥的衣服,顿时惊呼:“这得冰死吧?!”
施遥微笑:“借你吉言。”
江远宁乐了:“外面院子里放了个吹风机,你去吹一下吧,等会着凉了。”
这里确实还有个院子,施遥去过两次,里面冬天做了个屋檐,底下都是些江远宁养的花花草草,暖得跟春天似的,跟外面的寒冬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点头说:“等会就去。”
江远宁笑了:“今天给你免单呗。”
“不用。”施遥停下动作:“你帮我个忙?”
江远宁看过去,她那双平日里异常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微微透着光亮,像是在说——
我是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的。
他一顿,猜测道:“你不会想要我们酒吧的股份吧?”
施遥:“……”
神经。
她刚刚突如其来产生的一个想法:“你去帮我问问大家,平常怎么解压的?”
江远宁爽快地点点头,明白这估计又是她哪门子工作,但走了两步又倒回来,说:“他们都来我这了,肯定是喝酒解压啊。”
“……”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问点别的答案出来,不然你就把股份给我吧。”
她总不能去公园里卖酒。
这样的话,赶明儿就得被人举报关闭了。
江远宁也不知道她怎么当强盗当得理直气壮的,乐得不行,往台上走去。
林莫已经去忙了,施遥低头喝了口饮料,抬眼看向台上。江远宁动作很快,这会已经拿起话筒照着她说的话开始了。
“……大家积极参与啊,说得好的送杯酒喝……谁送?当然不是我啊!你要是说得好,有人巴不得给你送……”
施遥莫名和他对上了一瞬视线。
……真行。
这事儿算是被他给整明白了。
不过确实很有效。
很多人来这就是为了找乐子,当下这个互动就算是一个乐子,各人的答案在台上那幕布上依次显现。
施遥细细看过去,发现果然为了一杯免费的酒多了很多新鲜的答案。
“捏方脆面,嘎嘣脆的时候觉得可爽了。”
“抱玩偶,家里床上都是,心情不好就多抱一会,像是在跟人拥抱。”
“赤脚踩石板路……”
“捏气泡膜,等都捏完的时候心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薅薄荷叶子,虽然它们都很难活,但好在我活下来了……”
……
施遥直接看笑了。
她发现,这些方式无一例外都与“行为”有关,心里终于隐隐约约有了个脉络,她心情大好,冲着从台上朝她走下来的江远宁说:“我喜欢那个薅薄荷叶子的,问她喜欢喝什么,我请。”
然后她就把钱转给了江远宁,一仰头把饮料喝完直接走了。
江远宁看到她这火急火燎一下就没影了的样子有点懵,没收她的钱给她退了回去,停了几秒又回想起来她那截手臂好像还湿着。
……工作狂啊。
-
施遥确实是回去工作,她把心里想法初步画了个草图,刚停下笔,应枕就先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间已经是凌晨。
大家所在的临时居住点其实就是个独栋的房子,前方也有个宽阔的院子,院子上铺了石板路,中央还有棵大树。
施遥就是在二楼的房间里,听见了楼下行李箱滑过石板路发出的声音。
她最近抓不到灵感有点失眠,加上今天又熬了个夜,这会突然听到声音,一开始还以为是失眠后出现的幻觉,后来又听到了轻微的两声。
——像是心有所感般,她抓起外套随便给自己套上后,打开窗户探出了头。
院子里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盏被打开的灯在发着微弱的光,勉强能看得清周围和脚下的路,施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推着行李箱往里走。
是应枕。
施遥本想敲一下窗户发出响声,结果手还未碰上窗户,应枕却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了她。
眼眸黑沉如墨,又好似含了点夜里的风霜。
她愣了下,手停滞在半空中,听见他忽然出了声:“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