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柏 第7章 chapter07

人群中央，他微微偏头，身旁的韦凯荣凑近他右耳低说了几句。

看见骆嘉豪时，卢贞几乎是瞬间垂下了头，眼神惶恐难安，笔尖颤抖。女孩躲闪的动作不加思索，生怕那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她不想碰见骆嘉豪，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凑巧的缘故，每次遇见他都准没好事。尤其是在当下这个环境里，她更不想和他碰上。

片刻紧张过后，卢贞微微抬起头，寻找着周围赵艳玲她们的身影。

却不想还没等她找到赵艳玲人，身旁就幽幽响起女声，“你也觉得他好看？”高佳安语气暗晦。

忽如其来的问话，让卢贞吓得手中的笔都掉落了。

那头，韩文怡在众人的拥簇起哄里，渐渐感到越来越尴尬，脸上的笑意也快要挂不住了。

无疑是因为面前这人——骆嘉豪没有回握她。

久抬的手，在空中凝滞着。

起哄声好像转变了势头，方才还在艳羡她的眼神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讥笑和看热闹。

就在她快要收不住脸时，面前的人终于出了声。

“嗯。”

骆嘉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应了声。他态度平平，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就连他周围的人似乎也对她这种搭讪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不握个手吗？”韩文怡微微抬了抬手，有几分在众人面前给自己找补的意思。

可骆嘉豪像没听见一样，越过他们走了。

就在韩文怡窘迫地望着骆嘉豪背影，气得想要发笑时，韦凯荣解围式地伸出手，轻握了握女孩还没有收回去的手指尖，“你别介意，他这人就这样。”

“什么人啊，这么没礼貌！”韩文怡一张好看的小脸，被憋得通红。

见状，韦凯荣收回手，瞧着她的模样冷笑一声，“你要是怕丢面，就不该上来。”说完，他们就跟着骆嘉豪的方向走过去了。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韩文怡当场都能用眼神剜死骆嘉豪那群人。

她在一群小姐妹中，一向都是最收追捧的那位。不比赵艳玲那群人的粗俗妖艳，她天生长了副甜美的讨喜相，家庭条件比起旁人来说好了不少，有关系又有人脉。

谁见了不会想和她认识，从来都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儿，还没有哪个谁敢这么给她甩面的。

还有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围在一团的人识趣地散开，各自开始了新的消遣，只是背后也会忍不住小声议论着刚才可笑的闹剧。

赵艳玲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做出一副比当事人还生气的神态出来，“他妈的，给他们那群人脸了！”

蹲在桌边写作业的卢贞，不受控地将她们的话听入耳里。

骂着骂着，赵艳玲不服气地站起身，“不行阿怡，这么多人看着呢，传回他们职高那边还得了？今儿必须给他们个教训，干脆我打电话摇人叫几个男的来······”

“是啊怡姐，职高那几个sb最会来事儿了，到时候指不定怎么传呢。”附和的人是刚才起哄起得最厉害的一个男生。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越说越来劲儿，赵艳玲颇有一副现在就要去指着骆嘉豪鼻子骂的阵仗。

被围坐在中间的韩文怡本就心情烦躁，此时直接撒气，拧着眉看向赵艳玲，吼了句：“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吗？要去你自己去。”

无端受气的赵艳玲也没了好脸色，却又不能把气给撒回去，只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不再多说。

见势不对，有人缓和道：“真算了吧。其实我之前也听说过他，叫骆嘉豪。这人挺行的，好像是才来我们镇的人，也不知道家里是干什么的，反正人又横又狠，没多久就在他们那片区混出了名声。”

另一个人也说：“刚就他身边那个韦凯荣，我认识，高职的一哥，高职那群孙子都听他的话，确实别惹，不然回头准惹一身骚。

听话的人面面相觑，几分怀疑，几分震惊。

就连状况外的卢贞，心里都抖擞了一番，只听何志忠说过他儿子在现在职高读书，再没有其它了。

一道最简单的区间题，卢贞来来回回将题目默读了十来遍，都还是没有看进去。

“很难？”高佳安问，她没有参与韩文怡那群人的讨论，一直坐在卢贞边上玩游戏机，其间去上了个厕所回来。

见卢贞迟迟没有下笔，大概是瞧出了她心不在焉，立马不高兴起来，掐着卢贞的后脖颈往左一偏，朝赵艳玲不悦道：“你上哪儿给我找的学霸啊？什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大家的视线一瞬都落在了她这个与这场话题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赵艳玲那双眼睛本就含着怒气，此时尖针一样刺向卢贞，恨不得当场甩她十个脸巴子出气。

反观韩文怡，她脸上阴霾的情绪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格外的有兴致。

“喂，做题不会，让你做事儿总会吧。”她翘着腿，上半身往前驱去。

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卢贞后背一阵发凉。

若隐若现的橘光在不停地晃动，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清晰又混乱。

柜台拐角处，卢贞磨磨蹭蹭地挪动步调，不愿往前，可好几次回头都能对上韩文怡警告逼迫的眼神。

——“你信不信我把你吊这儿？这么多人在呢，别给自己找事儿。”

怕她不照办，韩文怡还特意派了个跟班监督她。

跟着她的女孩不耐烦地小声催促道：“快点！”

卢贞脚下踉跄一步，左手紧捏着校服衣角揉搓，右手握着的饮料瓶也被她按压得有些气泡。几番磨蹭过后，卢贞几乎是被身后人抵着走过去的。

不远处的一群人看着卢贞慢吞吞走到柜台边上时，笑出了声：“你们说她会不会被打啊？”

“哪儿能，最多被笑笑。”

有人问：“我要非逼着你喝，你能喝？”

“那我肯定打死你。”

“我还真挺好奇这木头怎么跟人说的。”

坐在一边的高佳安，沉着脸色，也朝那边看过去。

······

柜台上，放着一个金黄色的招财猫，机械地摆放着手势，不停动作。

他们五六个男生，拉了几张凳子过来，稀稀落落地坐在柜台里边，没个正形。

空调机挂在头顶，凉意贯穿全身，火气旺盛的年轻人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操!荣哥你他妈会不会啊？”

“我不会你会？迎着上去？”

“别上别上，等阿豪！”

几个人各自玩着游戏机，投入沉迷，没注意到柜台边上站着俩女孩。

他们手里操作的那种游戏机，卢贞见过，骆嘉豪也经常玩那个，打打杀杀，简陋的程序，单一的操作，她没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骆嘉豪靠着椅子，头半低着，碎发遮盖着他的漆眸。他不像其他人一样话多嘴闲，却也会偶尔冒出一两个脏字。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宽T,露出来的胳膊劲瘦病白，两腕甚至因为持久的蓄力而凸起青筋。

跟在卢贞身后的女孩见她一直不出声，就踢了踢她后脚跟。

卢贞迟缓地张了张唇，却叫不出口他的名字。

恰好，一把游戏打完。

“我靠，牛掰，这都赢了。”

“还得是阿豪！”他们惊呼。

嬉笑中，有个寸头男生首先注意到在柜台边上站了好一阵的卢贞，抽空回了句：“兑币去自助机那儿。”

见卢贞还没走，又问：“怎么有事？”

适逢骆嘉豪放下手里的游戏机，一抬头便对上了面前女孩那双直盯的视线。

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她，不过眼底的情绪稍纵即逝。

自从巷子那晚过后，他俩有好一阵没有见过了。

“阿豪，认识？”韦凯荣眼力尖，从他俩短暂的对视中看出了点不同寻常的猫腻。

说着，韦凯荣打量起了卢贞。

没别的感触，就一斯文静柔的女孩，不像是会来这儿的人。

感受到旁人关注，卢贞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睫。

一时间，方才还热络的氛围跌宕下来，安静得很。

“找我？”

骆嘉豪先开口问了句，他没有回答韦凯荣的问题。

问的自然是卢贞，眸光刺向的却是卢贞身后的人。

女孩刚还一副看戏的表情瞬间滞住。他看着散漫，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冷瘆的戾气。女孩指着卢贞推脱解释，“我、我陪她来的，她自己想来找你。”

“韩文怡说，请你喝水。”

卢贞不再沉默，心下一横，将手里冰得刺骨的可乐递了出去。

胳膊抬在半空中，和方才韩文怡要和他握手的姿势没什么两样。

寸头男生不明所以，笑出声，和身边人说：“这又来一个？”

他们的笑声不算太大，但也没有刻意回避，卢贞全部尽收耳底。

骆嘉豪似乎没听清她的声音，又或许是压根不知道她口中的“韩文怡”是谁，下意识问：“谁？”

“韩文怡。”她忽然提高了些音量：“刚想和你认识的那个人。”

这次，骆嘉豪该听清了。

她站着，他和他的朋友都是坐着。可是他们却像居高临下站着的人，活该她没底气。

骆嘉豪的余光往沙发那边的方向瞥了眼，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没着急说话，也没有要接过那瓶水的意思。

他倾身往前，慢悠悠地从柜台边上拿出烟盒和火机，倒出一根烟后，将其轻咬在唇上。还未点燃，他唇角忽地溢出一声漫不经心的笑意，轻佻寡淡。

她的胳膊就这样一直僵硬地抬着，冰化的水顺着手指缝隙不断往下滴落，滴到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