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十五岁。
本该整日在出租屋里发呆,靠着幻想玻璃橱窗里精美蛋糕尖上那枚鲜艳樱桃的甜味的女孩,也许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宽阔的操场上,有可以随意打闹的朋友,有强健有力的身体。
甚至也许还有……憧憬美好未来的勇气。
“咔嚓!”
拥有粉绿渐变色彩的大姐姐快乐地朝她挥挥手,“小葵,看这里哦!”
薄叶葵转过头去,露出浅薄却真实的笑容。
“哎呀,真可爱。”回学校来采风拍照的甘露寺蜜璃捧着脸,“待会儿和我一起去吃樱饼吧?”
“好哦学姐。”
“你们两个,不会又要把我家的点心铺吃到没法开张吧?”
同样返校的神崎葵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
“可以去我们的店里吃。”带着口罩的伊黑小芭内说话很简短,“但是……”
“知道知道——”
“不许靠近我家蜜璃,是吧?”不知道是谁额外在“我家”上咬住重音,让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起来。
脖子上盘着一条蛇的伊黑先生脸红透了,那抹红色在笑声中继续蔓延,直到没入衣领深处。
甘露寺蜜璃的脸也红了。
“明明都结婚好久了,果然还是一对恋爱笨蛋呢。”
“呀!忍,你就不要再取笑我啦。”
“祢豆子也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呢。”所有人中最春风得意的我妻善逸恨不得把自己准备结婚的消息宣告全世界。
就比如今天早上。
薄叶葵:“我妻师兄?你也返校啊?”
我妻善逸:“啊?你怎么知道我要和祢豆子结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源真理子:“……谁问你了?”
我妻善逸:“哎呀我要和……啊?是真理子学妹啊?我先走了!”
源真理子,鬼灭学园著名的【分手大师】,不管是谁来找她聊感情问题,她最后只会给出一个建议,那就是——
“分!”
惹对方生气?分。
忘记纪念日?分。
在一起出门买彩票没中奖?分分分!
薄叶葵:“……”
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
“我这叫不拆正缘。”源真理子抬头望天,“我妻师兄那么不靠谱,祢豆子学姐不是也没被我劝分吗?”
“好像也是。”薄叶葵表示自己明白,“再过一个暑假就要升到高中部了,我想提前去看看老师名单。”
“想要悲鸣屿行冥老师当班主任。”雪野夕正拉住手里的栗子酱,它到处乱飞待会儿被伊黑老师的蛇吃掉可怎么办。
“他随身带了很多猫咪相关的东西,特别可爱!”
栗子酱的痘痘眼里冒出两缕怒火,恶狠狠地冲着主人的额头啄了上去。
我怕蛇也怕猫啊啾啾!怎么这个就不知道提醒人家呢啾!
被揪住刘海的雪野夕冷哼一声,把手里愤怒的小鸟丢了出去。
一时间操场乱成一锅粥。
主席台上的人没有喝粥的想法。
鬼舞辻无惨面色难看地看着下面闹腾的学生,真是的,当初他到底为什么想来当这个校董?
哦,因为学园是产屋敷家的产业,他身为产屋敷家的远亲,试图将本家搞破产的男人,怎么能不来分一杯羹呢?
但没想到董事会是进去了,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红发高马尾的青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兄长、你把兄长怎么了!”
天杀的,他只是从本家那里以高薪把改名黑死牟的继国岩胜挖过来当秘书了而已,怎么对面搞得像自己把他哥哥带坏了一样。
每次会议,黑死牟就会坐在他的左手侧,红发青年继国缘一也立刻跟着胞兄坐下,鬼舞辻无惨就开启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恐惧时刻,大概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所以直到今年毕业季,他的邪恶计划已经更新到了第二十八版,至今仍未开始实行。
不行不行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鬼舞辻无惨微微后仰,“启动我们的第二十九版计划。”
黑死牟:“好的,boss。”
.
“欸?”源真理子瞪大眼睛,“怎么突然要转回欧陆上学啊?”
“因为妈妈和爸爸都在那边啦。”雪野夕捂着额头,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奄奄一息的栗子酱,“还有真理子你,一点公司的事情都不关心,未来已经快把我念叨死了。”
“有姐姐在不就好了嘛。”傲娇二小姐心虚地移开视线,凑近另一边正在啃点心的薄叶葵,“那接下来三年本小姐要和小葵一起渡过了,放心,本小姐会照顾你的!”
薄叶葵一脸呆萌地咽下肉馅点心:“啊?好哦。”
“但真理子真的不需要回去吗?”
“才不。”二小姐撅嘴,“回去就一定会看见鹤羽那家伙。”
“黏黏糊糊的恋情什么的,拒绝啦!”
恋情啊……
想到今天看到的甘露寺学姐和伊黑老师,还有祢豆子学姐和我妻师兄。
薄叶葵嚼着点心的动作为之一停。
她有个很可爱的习惯,那就是有时候做事过于专注,就会忘记自己要做的另一件事。
源真理子戳戳她的脸颊,小葵才直愣愣地连上网,“啊?”
“老实交代!”源真理子双手叉腰,“你是不是有情况!”
恋情……她确实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人。
想到他就会想到巷子里的野草闲花、想到那日午后过于明亮的太阳、巷子中的幽绿色撒在他赭色的发上,钴蓝色的眼睛望过来时的一份惊愕、两分直率。
亦或是想到逃离逼仄的出租屋后来到辽阔的海边、夕阳流淌进海水里,摸起来是冷的,但接触久了自己也变成对方的温度。
也许更是冰激凌尖上的一口、是蛋糕上舍不得咽下的鲜艳樱桃、是在玻璃糖纸上轻轻舔舐寻求的最后一点甜味。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连名字也很可爱。
“你看起来已经无法自拔了耶。”
源真理子无语地唤回小姐妹的神志,丢给她一块手帕擦去嘴角残留的点心碎渣。
“真理子……不会要在只是暗恋的阶段都要说‘分手,你们不合适’这种残忍的话吧?”薄叶葵小声辩解,一边去看朋友们的脸色。
“这倒是没有,但看你的样子,未来肯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嗯……”
薄叶葵把脑袋枕在臂弯里,第一次向朋友们讲述自己的故事——
在香烟缭绕里成长的女孩、开口说话时就会被呛得咳嗽不止。
铁皮出租屋里暴躁无能的父亲与沉默怯懦的母亲。
第一次听到【异能者】声音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身影。
父亲的失业、母亲的眼泪,在每一个放学时刻准时出现在巷子口等待她的人。
三年中在车站中屡次同时抬头相望的心照不宣、会顺手将她背着的沉重书包接过、看向她时自然而然弯起的眼睛。
“帮我借了诗集吗?谢谢你啊小葵。”
“……”
源真理子的动作有点凝固。
显然在她前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经历过上述任何一项窘境。
以至于她现在脑子里干巴巴的,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安慰词汇。
良久,她用手肘怼了怼身边梳理栗子酱羽毛的雪野夕,用眼神示意她快说些什么缓和氛围。
雪野夕:“嗯……”
“小葵你……未来努力赚钱买一个带有地下室的房子?”
薄叶葵:“……啊?”
源真理子:“雪野夕你在说什么啊!别煽动同学去做犯法的事啊!”
“是、是囚禁的意思???”薄叶葵听见源真理子的怒吼才瞬间无师自通理解了小姐妹话中的含义,“这、这个好像有点困难吧。”
雪野夕:“困难是指——你不想这么做还是把对方囚禁这个计划实施起来有点难?”
源真理子:“我真的要报警了啊喂!”
薄叶葵:“呃……按照实际情况来看实施起来很难呢。”
源真理子:“???”
她拽着雪野夕站起来,有点崩溃地表示,“你还是快点出国吧!别教坏小孩子!”
“小葵和我们同岁啊。”被推搡的人不忿的起身,“好吧好吧,真没想到道别时会这么难过呢。”
“哪有赶得那么急。”源真理子无情地吐槽,“你不是还有两个月的假期吗?”
雪野夕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糖果丢给薄叶葵。
大概是国外的牌子,薄叶葵没有见过,但这一枚小巧糖果的糖纸在光下流光溢彩,正巧是她非常喜欢收藏的类型。
“小葵,你相信命运吗?”扔给她糖果的人问她。
“不、我不相信。”对于这个问题,薄叶葵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爸爸和妈妈总是太过相信命运,她也只能随着命运前进,但在心里,小葵总是不甘且逆反。
总有一天,她要摆脱这些。
“唔。”雪野夕点头,“好想法。”
“假期要回家吗?正巧我也有事去横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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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神?”薄叶葵重复了一遍中原中也说出的词汇。
她在书上见过这位小众的神明,至于是什么书……
是中原中也看过的诗集和神话传说。
“中也为什么会问这个。”她托腮坐在他身边,他们两个在车站碰头后,照理一起在街上漫步闲聊。
这一次他好像有意避开了羊,和她一起走进街角一家偏僻的糖果店。
缤纷的色彩将两人包围,浓郁甜腻的香气扑上来。
像是在梦里一样。
“横滨最近不怎么太平。”赭发少年微微叹气,“港口mafia最近似乎换了新的首领,行事作风与旧的那位大不相同。 ”
他无从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看,【羊】最好还是不要主动招惹为好。
知晓他这种意图后,白濑有些不忿。
毫无疑问,中原中也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异能者,没有之一。
但他并不想如何张狂且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反而在除“守护”以外的事情上努力的收敛自己。
这在白濑看来,无非是中原中也将自己与其他小羊划分开来、无意于站在他们战线上的表现。
尤其是在看到港口mafia的一位黑衣少年主动找上他后。
内心的慌乱与不满混合成一团,甚至做出了主动挑衅那位港口mafia派出的人的行动。
——反正对面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嘛。
有中也在,应该是可以解决的吧?
这些是薄叶葵对白濑想法的推断。
“在此之前,我从没听你提起过【羊】内部的动向。”薄叶葵从玻璃柜旁边抽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塑封袋,开始对着这些漂亮的糖果挑挑拣拣。
不久前雪野夕给她的那枚糖果还停留在口袋里,从外表来看应该是昂贵的类型。
……现在这些充斥着色素和甜味剂的糖果对她来说也并不便宜。
所以小葵只装了几枚就停止了动作。
“喜欢就多装点。”中原中也低声对她说:“……我也想吃一点。”
“所以小葵对【荒神】怎么看?”他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像是没什么底气,还有点焦虑的模样。
“……很小众的神,需要尊重吧?”薄叶葵有点茫然,虽然她是不挑食的类型,但面对五花八门的糖果一时间也难以下手。
大概是不知道先选哪个比较好。
踌躇之下手指碰到兜里的糖果,玻璃糖纸在触碰下发出细碎声响,又被她下意识地掏出来剥开。
——糖纸里包裹的是两个浅绿色的半球形糖果,含进嘴里时就能用舌尖描绘出它外壁的脆壳,内里却是青柑与薄荷的流心。
青柑的苦涩被薄荷的凉意冲淡,连在店中待久后对甜腻气息开始反胃的冲动也被恰到好处的消解。
一人一半的糖果让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中原中也这才有点艰难地拉扯一下唇角。
他在迷茫,从得知镭钵街的由来与自己的身世后就开始了。
“那我呢?”他忍不住追问身边的伙伴,“如果我就是……承载荒神的容器,小葵会觉得我也……”
骤然听到这种离奇消息的薄叶葵有一瞬茫然,她看了看四周,他们还在一家街角小店里,老板慵懒地靠坐在柜台后撸猫,面前的旧机器不知道在放着哪年的音乐,身侧充斥着亮晶晶又粗糙的糖罐,除此之外,再没有他人。
坦白来说,小葵讨厌神塑。
也许是不信奉神明的人总是缺乏一些敬畏,又或许是遭受过困苦的人心里不甘——如果祈求神明就可以达成心愿,那么我这些年来所遭受到的痛苦算什么?
还是说是我不够诚心呢?
哈。
只是不想实现我的愿望吧,还是说神明也会将心愿划分三六九等、只挑选自己喜欢的来实现?
如果不是神有私心,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
更或许是……
她看向等着她回答的中原中也,对方还在以期待的神情等待她的回复,那双钴蓝色的眼睛胜过万里无云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海洋。
在这一刻,所有名贵的蓝色宝石都会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成为赝品。
更或许是……薄叶葵并不希望所谓的神明与中原中也联系到一起,因为那代表着以后他会与人间的祝福、赞颂、仰望联系在一起,而那些都是与她无关的东西。
不、不。
会这么想的人也太恶毒了不是吗?
她的脑海里有一瞬间想到雪野夕调侃式的问话“努力赚钱买个带地下室的房子”。
也能用来囚禁神明吗?
“承载荒神的容器?”薄叶葵最终开口,“中也……为什么要把自己看作容器?”
她喜欢的是他的温柔、傲娇、口是心非的那一面。
神明也会有这些情感吗?
“因为……”似乎是听到了出人意料的回答,赭发少年有些不自然地摸摸后脑,他的头发长得有些长了,此时正温顺地垂在他的后颈,需要主人时不时拨弄一下。
也许再长长下去就需要用小皮筋扎起来。
按理说用重力就能让发丝一直听话,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听完他的解释,小葵将嘴里的糖彻底咬碎,流心的酸与凉消失在喉咙里,舌尖只剩下一点甜蜜的糖壳。
“中原中也……就是中原中也,他一直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我并不懂什么人与神的分析。”
“倒不如说。”她将手里的塑封袋封好,抢先去老板那里付钱,“这次还是让我请吧?”
“……倒不如说,正因为是中也,才让我第一次生出信神也许还不错的想法。”
酸涩与冷要咽下去,最好是永远留在心中。
你只要记住舌尖上的甜味就好了,薄叶葵。
在之前的学校里受过的冷眼还不够多吗?在家中遭受过父亲的指责还不够多吗?
是因为自己沉默寡言,不能吐出令他们满意的话。
又或许是自己穷困潦倒、做任何事情都天资平平,以至于连评价起别的东西来也并不够格。
但起码……如果只是语言与行动就能为别人,尤其是中也带来快乐的话,她也许会搜肠刮肚、直到说出一箩筐好话才行。
中原中也果然因为这些话快乐起来,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是非常乐观的类型,只要微微鼓励就又会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其实最近主要是因为GSS烦心。”他主动接过那袋色彩斑斓的糖果,丝毫不在意离开充斥着冷气的店铺后这些糖已经开始融化。
将有点拉丝的糖果卷上舌尖,诉说烦恼的少年腮边鼓起一小块,声音也有点含糊不清,“我是不希望【羊】和港口mafia扯上太大关系啦。”
“很少见到中也这么苦恼。”薄叶葵没忍住上手戳了一下他鼓起来的脸颊,对方好像受到了惊吓,白皙的脸颊一下子瘪下去,几秒后才在另一边又多出一个小鼓包。
也许是看见她还没有把手放下,他赶紧将糖果咔擦咬碎吞下去,等到舌根也浸没甜意,耳根才后知后觉地泛上一层浅粉色。
“如果在【羊】过得不快乐……”她开了个头,又在中也钴蓝色眼睛里认真的眼神下落败。
“他们是我的伙伴。”他说。
“羊是你的伙伴,但中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语言只能匮乏到如此程度。
就像源真理子调侃过的那样,如果雪野夕的喜欢有三分,她大概会说成十分;但薄叶葵的喜欢有十二分,她也只敢表露两分。
比起他们,你更重要。
如果让我来选择,我宁愿你将他们全部舍弃。
“不要把任何人、任何事情放在自己之前。”这是那天聊天时雪野夕跟她说起的话,“总是在心里把自己放在更后排的位置,一旦受到伤害就容易变成致命伤呢。”
黑发绿眼的女孩叹了口气,眼神有点沧桑地看向一直在揪自己头发的栗子酱,“就像是卖惨,适当地向别人袒露脆弱是情趣,毫无保留地坦白自己只会变成未来让自己受伤的武器。”
“……一点也不说,那岂不是只能让对方猜测吗?”薄叶葵有点迷茫,“万一恋人也是这种不敢表达的类型,两个人都会很累吧?”
雪野夕:“我虽然对讲我的悲惨经历没什么兴趣,但我挺喜欢听别人的脆弱的嘛。”
源真理子:“哈?你有什么悲惨经历?看着自己卡里的十位数余额感到烦心吗?”
雪野夕:“每隔两天就要听未来抱怨你,不够悲惨吗?”
源真理子:“喂你!”
薄叶葵:“好了好了,小姐们,我才是最寒心的那个。”
对话就到此结束了,她也无法再劝说中原中也。
一时间,走在街上的两人陷入难得的沉默。
“哇哦,这不是小蛞蝓吗?”一个稍有些轻浮的少年声音在两人后上方响起。
身后的矮墙上,坐着一个穿西装的少年,脸颊与脖颈手腕都缠着绷带,无法看出被衣物覆盖的地方是否还有更多。
轻薄的白衬衫被他不那么规整地塞进西装裤里,少年居高临下地晃荡着小腿,身躯在宽大的西装外套映衬下难免显得单薄,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里拿着一本颜色黯淡的小书。
不难看出被主人看了很多遍。
也许是心爱之物也说不定。
他就像一只百无聊赖、时不时跃上墙头的黑猫,穿梭城市的间隙喊了一句过路的行人之后,就开始拨弄手边的蔷薇丛。
不出意料被花刺扎到了。
黑猫不爽地抖抖胡子。
“失魂落魄的蛞蝓在街上闲逛,怎么,不会跟组织里的其他人闹矛盾了吧?”
当他笑嘻嘻看过来时,与笑面相对的眼神简直让薄叶葵想到被装在塑料袋中的、烧焦的黑猫。
轻盈与窒息感并存。
中原中也绷紧了脊背。
这个人第一次来【羊】的势力范围就直接找上了他,并没有与其他人接触。
现在却能精准地认出他身边的小葵并非羊的成员,又以“组织内闹了矛盾”作为开场白。
那岂不是说明……他对羊内部的情况了如指掌?
“正在因为GSS的针对而头疼吧?”名为太宰治的少年从蔷薇盛开的矮墙上一跃而下,用近乎哄骗的声音说着,“不如求求我怎么样?”
“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求助黑手党!”中原中也将薄叶葵挡在身后,“倒是你,想怎么样?”
“不要那么紧张嘛。”太宰治逼近一步,漆黑的西装外套像是划开了一片自带凉意的空间,“我周围没有战斗部队呢。”
是因为身边的这个女孩,才会对他的出现如临大敌吗?
黑猫弯起眼睛,心道有趣。
这是他和那些羔羊们交谈都没出现过的反应哦。
“即使是有什么,那也是我和你们之间的事。”中原中也娃娃脸上的神情很严肃,“小葵只是个普通人。”
“明白、明白。”太宰治向后微微仰身,举起双臂,“我可不敢随便打这位小姐的主意。”
薄叶葵也不太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那种眼神,一看就非常危险。
已经盛开到即将凋谢的花,即使垂坠在枝头上散发浓郁甜香,也不会有人想将之折下了。
相反,只会怀有惋惜。
对花瓣不久后零落成泥的惋惜。
但在凋谢之前,花枝上的刺仍然坚硬。
“也许接下来会有好事发生。”
中原中也拉着薄叶葵走过时,黑西装少年甚至笑眯眯地行了个礼。
.
“听这家伙说的,准没好事。”顺着小路一路走到海边,中原中也才有点气鼓鼓地向薄叶葵抱怨。
薄叶葵还没来得及安慰他,白濑就急匆匆地冲出来,“中也,GSS准备对羊动手。”
“什么?那群家伙……”赭发少年一愣,接着握紧了拳头,“他们在哪里?”
“已经过来了!”白濑焦急地说:“小心!”
一颗子弹悬停在中原中也额头前,他钴蓝色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地直视远处全副武装的敌人,“可恶,小葵,别离开我身边。”
薄叶葵捏着糖果的手心渗出汗水,她心中其实有些怀疑。
即使羊最近与GSS有所摩擦,但他们凭什么以为只派出一些人手就能对付中也?
“他们抓了我们的同伴。”对上她的视线,白濑提高了声音,“肯定是用来威胁中也的!”
“居然敢对我的伙伴做出这种事。”羊之王确实怒不可遏,他周身弥漫起一层代表重力的红光,“准备好被重力碾碎了吗?”
……真的是这样吗?
薄叶葵仍在盯着白濑,直到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斥责她,“你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管好自己吧!小心成为中也的拖累!”
说的也是……!
“噗呲——”
代表守护的红光失效。
“小葵?”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
白濑退后两步,将染血的刀子丢在地上。
“尽管只是划破体表……但已经足够毒发了。”他握刀的手犹在颤抖,又看向刚刚用手握住刀刃的薄叶葵,“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做。”
“异能者对毒药的抗性还算不错,你一个普通人……”
“我并不想这么做。”他重复两遍后,就将视线从她皮开肉绽的左手上移开,像是在说服自己,“这不是我的错。”
“是你自己要冲上来替他挡刀,也是你先打算抛弃我们的,中也!”
“小葵!”中原中也此时却没工夫搭理白濑,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口,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将泛黑的血液挤出,再从贴身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包扎伤口。
“抱歉……中也。”左手仍在止不住的颤抖,凉意顺着血管爬上整个手臂,最终蔓延到大脑,薄叶葵眼前有点模糊,“如果我能……挡住他。”
你就不会中毒了。
“这种时候还在说这种话。”眼圈微红的少年有些咬牙切齿,抱住她的动作却很轻,“我带你去医院,再坚持一下!”
少女的身体单薄,抱起来轻飘飘的,脱力后的无力姿态,像是随时随地都能从怀中流走。
“他中毒了吗?”GSS的成员从身后靠近,其中有一个语气有些不客气地问白濑。
什么嘛,白濑咬咬牙,心中不爽他的态度,但既然已经做出放弃中原中也的决定,这种时候就不可能再反悔。
“当然。”他盯着中原中也将薄叶葵抱起来的动作,“虽然只是很浅的伤口……”
他身边壮汉突然闷哼一声,脚下的大地开始龟裂,直到他的身体整个沉进岩石地面。
没有惨叫、无法挣扎,一个战斗力不错的成年人就这样失去了宝贵的性命。
场面寂静一瞬,带队的小队长才凶狠地说:“既然他已经中毒了,又能挡下多少攻击呢?”
一声令下,密集的子弹如同大网一样向两人笼罩。
密密麻麻的子弹最终停在赭发少年身前,又在顷刻间折返回去——
只是随着毒素的发作失去了原有的力道和准头,还没飞出多远就落在地上。
连绵不绝的“叮当”碰撞声响彻。
眼前是死咬不放的GSS,身后是陡峭的悬崖,再往下是一望无际的海。
薄叶葵倚靠在他颈侧,体温一点一点降下去,唯一的安慰只有她轻缓的呼吸。
打在中原中也的脖颈上。
“白濑……”
“如果这就是你、这就是羊想要的。”
“这是正确的选择!”
昔日的伙伴向他举起枪,眉眼之间只剩下冷漠。
在白濑身后,属于羊的成员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他们正注视着曾经认定的“羊之王”。
“拜托了,中也。”
再为羊做最后一件事吧。
用你来成全【羊】。
“哎呀,我就说会有好事发生嘛。”
一个轻巧的声音突然插入战场,宛如黑猫的少年蹲坐在一块突出的礁石上,身后是一群严肃的黑衣人。
“太宰治!”中原中也艰涩地吐出这个名字,“你……”
他动作僵硬地抱紧怀里的人。
“救救她。”
“可爱又重情义的小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对吧?”被喊名字的人当着紧张的局面打了个哈欠,“决定权在你手中哦,中也君。”
“我……”
“中原中也!”远处传来白濑的大喊。
“看样子我不必用他们的性命作为要挟了?”太宰治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当然,如果你不介意……”
“不。”薄叶葵面上逐渐浮起一层青紫色,她已经不能再等了。
“至少,不要杀掉所有的人。”中原中也闭上眼睛,“我答应你的所有要求,快救小葵!”
“好吧好吧,特意带了解毒剂哦。”
“太宰治。”
“嗯?”
“你这个混蛋。”
“被浑身没力气的蛞蝓骂了啊。”
身后带来的外勤小队已经装作听不见的模样开始清缴,达成目的的黑猫自然就懒得多费口舌令对面那一群单纯的孩子绝望。
失去了组织中唯一的异能者,即使加入GSS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惜无法亲眼看见这样的场景了呢。
“包扎好伤口之后,和我去见boss如何?”
“至于这位薄叶葵小姐,也可以进入港口mafia最好的医院治疗哦。”
.
“森首领。”
港口mafia大楼的最高层,是属于首领的办公室。
视野极尽辽阔,抬眼就能将横滨尽收眼底,再向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海域。
“您好像开心了不少。”黑发绿眼的少女放下手中的茶杯,肩膀上圆滚滚的小鸟蹦跳着来到她手上,“看来是有好事发生呢。”
“收藏美丽的宝石,是人的天性啊。”
桌子的另一边,戴着红围巾的大叔姿态闲适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在他侧后方,还站着一个戴眼镜的、气场温和的男人。
茶水恰到好处的温度、代表首领的装扮以及松弛的姿态,无一不再言明森鸥外的势在必得。
金发女童站在他另一侧,当客人看向她时,就会露出一抹再天真友好不过的笑容。
“您的到来,使整个港口mafia蓬荜生辉呢。”森鸥外笑眯眯地看着过分年轻的客人,“请代我向您的母亲,雪野财团的六代目问好。”
“当然,母亲大人也同样向您问好。”
她将视线投注于两人之间的桌面,那里是一方杂乱的棋盘,但大致看去,隐隐有三种势力呈现对立又和谐相处的姿态。
“这是我闲来无事的摆设呢。”森鸥外说:“见笑了。”
“即使是随手为之,那么您是否思索过结局呢?”
“三方对立,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
“是就这样各自占据一角,共同地生存下去,还是……三者角力,直至其中两者毁灭?”
“棋盘虽然只有方寸大小,力量却是平衡的。”
“无论是先‘吃掉’哪一方,棋盘都会因为失衡而倾覆。”
“除非三方之中,有一方能够稳稳压制住四角,占据绝对的力量呢。”黑发客人摸了摸手上小鸟柔软的羽毛。
“哈哈。”森鸥外并没有接话,心里也许是在感叹少年人的不自量力。
来访横滨的客人比他还要悠闲。
港口mafia的先代首领可以称得上是穷兵黩武,在横滨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而在他之后接手的森鸥外,上位后首先面对的就是一团糟的资金和账目。
在这种时候来到横滨谈合作……既是雪中送炭,也是一场高风险的投资。
今日在此会面的两人心知肚明。
“我还以为,森首领不会亲自见我。”雪野夕捏着栗子酱的翅膀把玩,“看来今日的港口mafia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了不得到首领只带了负责情报的坂口安吾先生就开启了这场会面。
“毕竟您带来了手信。”森鸥外语气和缓,“在这种时刻选择港口mafia……”
“鄙人向您保证,绝对物超所值。”
“母亲和我都相信您的能力啦。”雪野夕也学着他的样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您同时也是父亲的朋友。”
“信那家伙啊,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和他一同小酌。”
“那就请原谅我之前言辞的失礼吧。”
雪野夕神色轻松,“具体的事宜我还要看过合同、与董事会商讨后才能敲定,在此之前,希望您不要嫌弃我的叨扰。”
“这位是港口mafia的文职人员,坂口安吾先生。”在森鸥外的介绍下,戴眼镜的男人踏前一步,向她微微躬身示意。
“这几日就由安吾作为你的向导游览横滨,如何?”
“那就多谢森首领了哦。”
随着会谈结束,一条短信也发送到森鸥外的手机上。
时间刚刚好。
太宰治再一次完美地完成了任务,从此,港口大楼中璀璨的钻石将会再多出一颗。
甚至……
这是一颗已经为自己选择好了宝石匣的钻石啊。
真是……太过完美了,不是吗?
哼哼,赶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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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