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瓣 第8章 称呼

“是邓夏。”坐在车上的邓春风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宋揽不好多说，只点到为止，应了句：“总之你别太怕他就好。”

“...嗯。”邓春风也不说话了。

宋揽心知肚明，从生日宴到今天，也不过一周多的时间，邓春风对邓夏的态度就像是从地下飘到了天上，两人之间的地位也掉了个个。

势必有什么节点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但邓春风不说，宋揽也就不提。

当时众人年少气盛之时，跟彼此在乎之人决裂的时刻，都在气头上，总是不顾一切地将假面撕裂，想要揭露真相，辩出个一二三来。

但这背后的真相，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所有人接受的。

后来，南江咖啡馆的小王助理把她和邓春风都拉进了店里的工作群。

此时群里发着消息，说是咖啡馆新上线的功能明天正式启用。

桌面的二维码，不光可以扫码点咖啡，还增加了书架功能、文创产品功能，只要在线上选购好下单，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送到餐位，甚至可以备注好相机和ccd的型号，选好摄影师，在座位上就能进行拍摄。

宋揽此时正在跟邓春风通电话，邓春风显然也看到了这条消息。

“我的天，这不就是个咖啡馆吗？怎么这么人性化，这么高科技啊？”邓春风惊叹。

宋揽笑了下：“南江咖啡应该算苍南的地标性建筑吧？很多人来这里打卡的，肯定要做的高级一些。”

邓春风叹了口气：“就是要辛苦我这两条大长腿了，送书到位，南江咖啡馆以为自己只有几十平吗？”

第二天，宋揽早上刚在三楼摄影区坐下，就收到了邓春风的微信。

她先是发了一长串感叹号，看得宋揽的眼睛都疼了。

宋揽问：【怎么了？】

邓春风言简意赅：【我眼花了，我看见邓夏了，他简直是阴魂不散啊。】

“......”

宋揽顿了下，还不等她回消息，就听见有人叫她。

“宋揽，来帮个忙。”小解开口。

“来了。”宋揽顾不上回消息了，把手机息屏塞进口袋，直接起身过去。

“帮忙整理下女孩的头发。”小解举着相机，指着取景框里的人，“你看，这里。”

宋揽凑过去看了下，应声：“好。”

拍照的两个女孩早已经摆好的姿势，宋揽帮忙去把她掉落下来的头发卡在发夹里。

“好了，可以吗？”宋揽问。

“嗯。”小解应声，笑了下。

宋揽及时退出取景框，重新站到他身后，看着他拍。

南江咖啡馆里开着中央空调，暖气从天花板上徐徐往下吹着，宋揽抬手将头发往耳后挽了挽，正认真着，却忽而听见一道冷音响起。

“有空着的摄影师吗？我要拍照。”

宋揽顿了下，再偏身时，面上的神情已然恢复淡然，带着标准的笑容：“要拍拍立得吗？”

徐绥穿着件皮夹克，里面套着灰色卫衣，脚上还偏偏穿了双白色板鞋，一大把年纪了，把整个人搞得像是高中生似的，带着十足的少年气。

老牛装嫩。

宋揽想。

徐绥长腿一伸，坐在栏杆边的矮椅子上，仰着脸，神色没什么异样，也不挑剔。

“都行。”

小解偏过头，看了眼坐着的男生，忽而提议道：“我来拍吧？”

话音刚落，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俱是否决。

“她拍。”

“我拍。”

一道来自徐绥，一道来自...宋揽。

小解：“......”

不过好在他在这做了很久，有经验，也懂得看眼色，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着宋揽小声道：“放心拍，你技术很好的，不行的话等会儿我过来给他补。”

宋揽“嗯”了下，然后就过去挑机器了。

而小解那边也结束了拍摄，带着两个女孩去前台选照片了

徐绥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又落在宋揽身上，冷嗤一声，催促道：“快点。”

宋揽面向他，皮笑肉不笑：“拍立得一张八块，两张十五，你拍几张？”

徐绥扬了下下巴，状若思考，问：“你技术好吗？”

“看模特。”

“哦？”

“我看得顺眼的人能拍好看。”宋揽举起拍立得，在取景框中看到坐姿颇为紧绷的徐绥，故意刺了他一句，“你这样的——”

“怎么样都拍不好。”

快门键按下去的瞬间，宋揽捕捉到了徐绥面部僵硬的刹那，他眉宇间也好似也在那须臾拧了起来，整个人周身冷气十足，侵略感极强。

宋揽却全然没有在意，把拍立得放下，看着相纸被缓缓吐出来。

她将相纸捂在手心暖了下，而后看成像。

徐绥这人一向狂妄骄矜，这副样子倒是很少出现。

那是一种极缺安全感的，被刺痛心脏的难堪。

“给，八块。”宋揽将照片递给徐绥，公事公办的样子属实让徐绥的面色更为崩裂。

“......”

徐绥接了过来，默不作声，只看了眼就抬手放在一边的桌上，像是根本不在意照片拍成什么样子似的。

而后抬眼道：“再来一张。”

宋揽“嗯”了声，问道：“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用。”

她没再劝诫，而是举起拍立得，微微蹲下了点，准备换个角度。

但谁料徐绥忽而开口：“你们这儿有没有别的东西，比如旧手机之类的？”

宋揽应声：“苹果有，要哪个型号？”

徐绥墨黑似得眸子盯着她，嘴角扯了下：“oppoA31呢？”

“......”

听见这个熟悉的手机型号，宋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秒钟后，她开口警告他：“你别找事儿。”

徐绥盯着她看了良久，面上没什么表情，挥了挥手，像是失去了挑选型号的兴趣，随意道：“还是拍立得吧。”

宋揽便给他又拍了一张，徐绥审片子的时候，头也没抬，状若无意般开口：“刚刚那个男的是谁？”

“同事，照片满意吗？”宋揽一答一问。

徐绥并没让宋揽的话落空，反而学着她的句式回答她的问题：“一般...他叫什么？”

“不知道...这边付钱——”宋揽起身，往前台扬了下手掌，率先抬步。

徐绥揣着两张照片跟着宋揽去了拍摄区的前台，又问：“嗯...你跟他很熟吗？”

“一般...问这么多，你喜欢上他了？”宋揽面不改色地开口。

她还是跟之前一样，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让徐绥面色僵住的话。

“......”

终于，两人再次见面后的第一次嘴仗，徐绥落败。

付完钱后，宋揽照着规矩冲他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

徐绥颔首，手指在柜体上点着，眸色晦暗若深，忽而开口。

“宋揽。”

“？”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转交画作的事情让徐绥有了错觉，此时他忽而开口问：“其实我们还是同学。”

宋揽面上一派风轻云淡：“你很缺同学吗？”

“......”

她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身扔下一句：“刚刚说错了，以后别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心中并没有什么畅然，反而压在心口的石头好似变得更重了，重到她呼吸不上来。

宋揽撑着心神穿过大厅，回了自己的位置，余光中，她瞥见徐绥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抬步下楼。

宋揽移回视线，专心盯着手机。

没一会儿，小解回来了。

“诶？刚刚那个男生呢？拍完了？”

“嗯，刚走。”宋揽应了声，这才滑动了下，点进下一个视频。

“长得还挺帅的。”小解由衷赞叹。

宋揽指尖顿了下，而后抬头，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他没留微信吗？”小解问。

“......”宋揽吞咽了下，“没有。”

“哦。”他面上浮现了一抹遗憾。

“......”

小解手里拿着两张相纸：“那这照片也没办法给他了。”

“？”宋揽按灭了手机，抬眼看他，“什么？”

“就是刚刚那个男生的照片啊？落在前台了。”小解将照片反转了下，给宋揽看。

确实是她刚刚给徐绥拍的。

他没拿走吗？

“我去放前台了啊。”小解开口。

“...啊，哦。”宋揽应着。

宋揽脑袋放空了，忽而捧起手机来，却一直没点亮屏幕。

她脑中忽而响起了宋冰玉前几天跟他讲过的哥嫂恋爱故事。

那个办法宋辰在发现她喜欢徐绥的时候告诉过她，但是被她给怼回去了，当时宋揽还说宋辰土。

但是哥嫂的故事确实如宋冰玉说的那样，她哥当时确实悄悄把嫂子钱书身上的东西拿下来藏在车里。

直到送完嫂子回家后，再给人家打电话说你的东西落在我车上了，明天给你送过来。

然后堂而皇之地约下一次见面。

她本不想学她哥的样子，但此时此刻，思及此的宋揽却忽而倒吸了口凉气。

现在的情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在步入她哥的后尘。

难道真的是一脉相承，土味兄妹？

宋揽想了想，为了不让宋冰玉再拐弯抹角地笑话她，还是决定不管这件事了。

东西就放在前台，等徐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取的。

虽然取东西的时候很大概率上还是要再见面的...

但是...徐绥丢了东西，然后回来取，跟他丢了东西，宋揽跑过去送给他。

是两回事。

前者再正常不过，后者却像是蓄谋靠近。

她想，最起码前者，宋揽自己毫无负担。

她一连几天都泡在咖啡馆，宋揽本就漂亮，又是那种极为浓烈的长相，五官存在感极强，眼尾还有些上挑，不笑的时候，有点妖，又有点御。

但笑起来时，眸光亮着，又全无距离感。

因此刚来前两天，就有女孩子点名让她拍照，后来渐渐上手之后，顾客更多了起来，以致于她每天下班的时候，都累得浑身酸软。

小解很是照顾她，这次又是先开口：“明天周日了，你休息是吧？你先走吧，我来打扫就好了。”

“不用，一起吧。”

宋揽婉拒后，自己整理完相机，锁好柜子后，跟小解打了个招呼，把钥匙交到了前台。

准备走时，视线一转，无意间扫到了前台桌子上的两张相纸。

“这个？”宋揽开口问，“还没人来取啊？”

前台看了眼，点了点头：“没有，都放了一周多了。”

“哦。”

前台正在收拾包，也准备下班了，随口又多说了句：“这照片拍得还挺帅的，可惜了，十天之内没人来取的话，就要销毁了。”

“...哦。”

宋揽盯着那两张照片看了良久，才转身离开。

...

宋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把包里的东西往外拿着，忽而摸到了一个塑料膜一样的东西。

她动作一顿，将其掏了出来。

一个塑料袋子中放着两张照片。

是徐绥的照片。

宋揽盯着那照片看了两秒，似乎也没看懂自己把徐绥的照片拿回来的这种行为到底是为什么，中邪了吗？销毁就销毁，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是她把自己都给气笑了，紧接着，宋揽咬着牙开口夸自己：“你可真是个人好心软的大美人啊。”

宋揽盯着这两张照片看了看，忽而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小姑。”一声贼兮兮的声音传来。

是宋冰玉回来了。

宋揽下意识将装着照片的塑料袋再度塞回包里，拉上拉链后才应声：“进来吧。”

看见宋冰玉出现在门口。

宋揽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宋冰玉将头从门缝中探了进来。

“什么？”宋揽不明所以。

此时，外面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宋母赵岚回来了。

宋揽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断宋冰玉的话，就听见宋冰玉嘟着嘴开口：“你让我帮忙把画给徐老师的时候，不是说好了给我奖励的吗？”

“......”

话音落下时，宋揽与门外的赵岚对上了视线。

赵岚顿了下，有些疑惑：“徐老师？”

“奶奶你不知道，”宋冰玉哼了声，“你没见过。”

“我天天接你，你的老师我怎么没见过？”赵岚没被他含糊过去，反而刨根问底的。

“哎呀，”宋冰玉耐心解释着，“你来的时候都是冯老师点名的，徐老师就点过那一次，还是小姑来的时候。”

“......”

“好了，好了，现在你有时间吗？我现在带你去，顺便买点菜回来。”宋揽当机立断，想要把宋冰玉从赵岚面前带走。

她一把抄起包就往外走，宋揽实在是怕宋冰玉这个大嘴巴再说下去，就会把徐绥给暴露出来，如果赵岚有心，下次接宋冰玉的时候多往教室看上两眼，那一切就都暴露了。

毕竟她高中时候，赵岚可是跟徐绥见过面的，而宋揽丝毫不怀疑一个麻将迷的记忆力。

赵岚看着宋揽带走了宋冰玉，也不疑有他，只叮嘱了句：“早点回来啊。”

出了小区门，宋揽把包斜跨在身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冲宋冰玉扬了下下巴：“挽着我，别走丢了。”

“小姑，我手冷。”宋冰玉叫嚣着。

“啧，事儿怎么这么多呢？”宋揽皱眉，然后伸出右手把宋冰玉的手握着插进自己口袋里，“不冷了吧。”

两人没打车，就去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宋冰玉推了个小推车，宋揽没管他，本来就是说好了不限预算，爱买多少都随他。

快过年了，超市里人挤人，每走两步都要往旁边侧一侧身子去躲避对向行人。

她虽然跟在宋冰玉身后几步的距离，但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仔细看了他挑选的每样东西，注意着他的动向。

平时她哥管得比较严，宋冰玉吃的零食都是限量的，但是今天却敞开了拿，没一会儿，就放满了半辆车。

宋冰玉显然是被限制得过火了，冷不丁来了超市，兴奋得不知道该买什么东西了。

在他第三次推着车往饮料区去时。

宋揽慢慢跟在他身后，第一次开始估摸着这大半辆车里的零食如果全用袋子来装的话，能装满几个袋子。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又打量了下宋冰玉，她不觉得就靠他们两个人的力气能把这些东西搬回去。

“宋冰玉，你遛弯呢？整个超市都转遍了。”宋揽察觉到刚刚已经来过两次饮料区了，冷不丁开口。

“啊，是吗？我还没买完呢？”宋冰玉又拿了两大瓶酸奶。

宋揽没阻拦，语气带着些好笑：“等会儿谁来搬呢？”

“....我呗。”宋冰玉垂眼盯着推车，也意识到自己买得有点多了，不禁语气有些心虚，但仍旧没放下酸奶瓶，“我想喝。”

“行。”宋揽应着，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先把东西搬出去，然后在路边叫个车。

她垂眼看了下时间，又点开叫车软件。

冷不丁的，宋冰玉的声音拔高，喊了句：“徐老师！”

“......”

据她所知，能被宋冰玉叫做徐老师的人只有一个。

徐绥。

她一抬眼，果不其然，徐绥穿着一件长款灰黑色风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此时站在酸奶区，正抬眼望着她，他眉眼淡然，似乎并不奇怪会在这里碰上她。

宋揽嘴角抽搐了下。

徐绥又移开视线，垂眼看着宋冰玉，语气柔了点：“在外面就不用叫老师了。”

“奥，”宋冰玉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看了下徐绥，扬声，“哥哥。”

“......”

宋揽唇角扯了下，倒是嘴甜，把人叫年轻了不少。

她抬手拿了瓶酸奶，垂眼看着上面的配料表，没搭腔。

冷藏柜传来呼呼声，紧接着，她听见徐绥淡声开口纠正宋冰玉。

“按辈分来，得叫叔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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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