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揽悄悄瞄着厨房里的哥嫂,竖起一根手指头:“带你去一次超市,不限预算,你爸妈那里我顶着。”
宋冰玉抿了下唇,藏着极为明显的笑意,比了个OK的手势。
宋冰玉的美术班是每天下午都要上的,宋揽怕宋冰玉忘记,就直接把徐绥的画塞进了他的书包里。
第二天下午,宋揽正躺在床上打游戏,房门忽而被敲响了。
“小姑,我能进来吗?”宋冰玉含混的声音在门外响着。
“进来吧。”
宋冰玉探出头来,道:“我们老师让我帮他转交个东西。”
“......”宋揽指尖一顿,游戏人物来不及撤退,被对面的兰陵王打死了。
手机屏幕一黑,上方传来了三十几秒的倒计时,可此时宋揽没闲心管那么多,只是试探性地问:“徐老师吗?”
“对。”
宋冰玉进了卧室,走到她床边,在口袋里掏啊掏啊掏,终于摸出来了个一次性塑膜袋子。
袋子中放了个纸条。
宋冰玉把东西给了宋揽,叉着腰笑嘻嘻道:“徐老师说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愿意让我帮忙转交。”
宋揽哼了声,拆开袋子,拿出纸条,嘴里还念叨着:“你这小孩,敲诈了人家什么东西?”
宋冰玉笑得心虚:“徐老师说他以后批我的画的时候会温柔点的。”
纸条是素描纸的手感,徐绥给她传什么纸条?还真以为是高中时候吗?
她抿着唇,犹豫了两秒钟才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用铅笔写了两个大字。
怂包
“......”
宋冰玉果真对得起徐绥“最信任的人”这个名号,一眼都没多看那张纸条,在宋揽打开纸条的时候,他早已经瞄上了她的游戏,并趁着宋揽看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拿走了手机。
宋揽垂眼看过去时,宋冰玉心虚地找着借口:“诶呀,这个辅助不会玩呀。”
把手机往她手边一扔,底气不足道:“小姑,又死了。”
“......”
宋揽收着下巴,微微低头,眼睛向上看着,一脸威胁样。
宋冰玉嘿嘿笑了两声后,立马拔腿就跑了。
宋揽瞧着纸条上的字,透过这张扬到带刺的字体,她好像看到了几年前玩世不恭的徐绥,正倚在墙边笑着说她怂包。
脑补到这里,宋揽没忍住一阵恶寒,随即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到了床头柜上。
没几天,刚好是个周一,邓春风给宋揽发消息,约她一起去咖啡店面试。
这是个跟政府合作的文创咖啡店,名字叫南江咖啡。
里面不光售卖文创产品,还有读书、摄影区域,一共三层楼,面积不小,对工作人员的需求也大。
受政府要求,寒暑假时候都会给家乡大学生预留岗位,这次就被邓春风和宋揽给抓住了机会。
“这样,你就去面试摄影师,我去面试文创销售,怎么样?”邓春风提议。
宋揽点点头,赞同道:“可以。”
到了店里,宋揽和邓春风被前台带去了办公室,在门口排队面试。
宋揽坐在长椅上,从相册里翻出来一些自己拍的人物,想挑几张好看的,等会儿用得上,她这边还在选着,忽而听到旁边门开了。
“下一个,宋揽。”
“是我。”宋揽下意识收起手机,站起身来,冲邓春风挤了下眼睛,便跟着人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两位女面试官,一位男面试官。
“你好,请先做一下自我介绍。”中间那位女面试官说道。
“您好,我叫宋揽,今年20岁,就读于裕洲大学历史学专业,今年大三。”
“有没有什么摄影作品?”
果不其然。
但宋揽一向淡定,面上没有压中题的欣喜,反而一片淡然:“有的,在手机上,方便的话,我给几位看看。”
“好。”面试官在面前的纸上勾勾画画,而后放下笔,一副等待的模样。
宋揽滑动手机解锁,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大相册里,她垂头时浅蹙了下眉,只好直接点进另一个相册。
那是一个命名为人物图的相册,然后宋揽把手机递给了面试官。
她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分类得很细,每拍摄一张她很满意的照片时,她都会仔细斟酌是否够格放进这个相册里。
因此虽然已经有一两年没有往这个相册里添加新的照片了,宋揽也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不能看到的东西。
考官翻阅的速度适中,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她大概看了有五六张时,动作忽而停下。
宋揽观察着她,瞧见她停下了,也冷不丁坐直了身子,准备接受接下来的问题。
谁料下一秒,考官将手机反转过来,语气有些奇怪:“这张照片,也是你拍的吗?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的构图思路?”
宋揽的视线落在了手机上。
看见了不知道哪天,正趴在桌上、侧对着她睡觉的徐绥。
手机上,是一张几乎怼到鼻尖上的大脸照,而露出来的一小块模糊背景,不难看出来这是高中。
虽然徐绥仗着容貌出众,这张照片还算拿得出手。
但...对摄影师岗位来说,这算不上一张好图片。
尤其主面试官还问及了构图...
宋揽抬眼跟考官对视了下,脑中就一个念头。
......
完了。
宋揽垂下眼睑,很轻地呼了口气,冷不丁的,眼前又浮现出刚刚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她竟然奇迹般稳了下来。
宋揽重新抬眼,神色淡定。
“这张照片谈不上有什么构图,但我想跟几位讲讲背后的故事。”
见面试官没有打断,宋揽便接着说了下去。
她语调很缓,说不上是冷还是软,但就是无端让人能听得进去她讲话。
“这张照片里的人是我的高中...同桌,也是我的早恋对象。”
话音刚落,面试官的神色变得兴味起来,另外两位面试官也在听到早恋对象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向她。
“他这个时候发低烧了,不想请假回家,我刚给他喂完药,他趁着大课间时间趴在桌上睡了会儿,照片就是这个时候拍下的。”
宋揽顿了下,接着把话题往岗位上引,“其实我认为拍照片,不光要看构图和光线,还要看当下的心境与状态,要看这个时刻在生命长河中的重量,我认为摄影师需要具备专业的技术,同时还要具备在这种情感迸发的瞬间去捕捉到这一秒的能力,比如这张照片——”
宋揽顿了下,随即坚定地说:“我认为我具备。”
办公室里大概有两三秒钟的安静,随即主面试官嘴角带起了一抹笑,她双手手指随意交叠在一起。
“那你觉得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刻,在生命长河中是否重要?”
“......”
宋揽前面说的所有话,都在观察,观察面前的三位面试官是否感兴趣,注意力是否放在她身上。
但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宋揽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钟,竟然认真思考起来了。
须臾,她淡声回答:“我没办法说违心话。”
宋揽注视着面试官带着笑意的眼睛,开口:“重要。”
很重要。
不然它不会仍旧留在她的相册里。
“好,你的面试结束了,小王,下一位。”主面试官笑着。
宋揽拿了手机,被小王送了出去。
小王叮嘱道:“三天之内会给你结果,请耐心等待。”
“好,谢谢。”
宋揽出去后,冲邓春风眨了下眼睛,而后去了大厅等她。
在等人的途中,宋揽点了杯美式,又在咖啡厅闲逛了下,站在自传体小说面前时,手机冷不丁振动起来。
是嫂子钱书的电话。
“喂,姐,怎么了?”宋揽问道。
“宋宋,你能不能去接一下小玉啊,爸爸妈妈今天有应酬,我忙期末考试的事情,现在才想起来,本来应该我去接的,但我这边还有一节考试要监考,走不开。”
“......”
为什么越想躲开谁,就越是躲不开?
宋揽沉默着,许是刚刚在面试过程中的冷不丁跟少年时候的徐绥打了个照面,激起来了点她的离愁别绪来,又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嫂子对她跟亲女儿似的,宋揽没拒绝。
“好,我去接,你放心吧。”
徐绥写纸条说她是怂包,宋揽今天就让他看看,到底是谁还在耿耿于怀以前的事情?
电话挂断后,宋揽本想着等邓春风出来了再一起去,但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 。
“......”
他们一家人是遗传性的马大哈吗?
宋揽没办法,临危受命,给邓春风微信发了条消息,就急忙打车走了。
谁料才刚上车,她就接到了个电话。
宋揽的视线扫过这串数字,顿了良久才接起,手机被她举到耳边,却没出声。
“通了,给。”
一道散漫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紧接着,就是熟悉的稚嫩童声,“喂!小姑,你来接我吗?”
宋冰玉话音有些含糊,像是嘴里在吃着什么东西似的。
“嗯,我来接你,你还在画室吧?”宋揽垂着眼,嗓音有些淡,她显然知道这是用谁的手机号打来的。
“不在了,我不在画室,我在...”
宋冰玉的嗓音离听筒远了些,宋揽听见他询问着:“徐老师,我现在在哪啊?”
宋揽隐约听见徐绥轻笑了下,说不清情绪喜怒,又听见他冲宋冰玉开口,嗓音有些低,俨然是在哄小孩子:“来,我给小姑说。”
“好。”
下一秒,宋揽耳边响起徐绥的声音。
“在老孙烧烤,记得吧?来吧。”
“......”
老孙烧烤,当然记得。
宋揽顿了下,垂眼敛去神色,半晌才应声:“嗯。”
电话被对面挂断了,宋揽在打车平台上修改了目的地,又冲师傅道:“不好意思啊,去老孙烧烤。”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了,随便往街上泼盆水,没一会儿就能冻成冰,奇怪的是,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晚,到现在都没有一点要下的意思。
眼看着快到地方了,宋揽想了想,把电话回拨了过去,想拜托徐绥让宋冰玉直接出来,坐上车就回家了。
她不想多逗留,又或者说,不想见他。
只是个高中同学,打个电话而已。
宋揽想。
“嘟嘟嘟...”
电话通了,但是一直没人接,手机就靠在耳边,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宋揽打了第二个,还是这种情况。
她闭了下眼,咬着牙。
徐绥,你大爷。
“叮咚叮咚”的,一串铃声响个不停。
宋冰玉嘴里吃着羊肉串,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徐绥的手机上。
“徐老师,你电话响了。”
徐绥将筷子卡在羊肉串上,十分费力地撕了下来,摆满了一盘,而后慢悠悠地夹着吃。
“是吗?”徐绥看了眼手机上的一串数字,而后面不改色地将手机倒扣下来,“推销电话,不用管,吃你的。”
他们一桌上并不只有他和宋冰玉两个人,还有徐绥其他的同事,都稍微比他大几岁。
手机铃声响到自然挂断,就彻底安静了。
一位年纪稍微大点的男老师开口:“徐绥,这才下课没一会儿,其实不用这么着急来吃饭的,带着冰玉在门口等等家长也行。”
这话是真的,要是画室的孩子真因为跟他们吃饭馆,有些什么反应的话,他们几个老师可担待不起。
徐绥抿了口温水,淡声将话回了:“我怕学生饿。”
宋冰玉闻言冲他咧嘴笑了下,孜然粉和油沾了满嘴。
徐绥皱了下眉,眸光透过宋冰玉,恍若看在别人身上,他指尖蜷了下,直到两秒钟之后,他才抽了张纸递给宋冰玉,无情评价:“小邋遢。”
果然是姑侄。
徐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