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遥不想顺着嫁人的事继续下去,干脆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当年老太君的事情 。
老太君当故事给她讲了些,讲到后面,困意席上眼皮,江卿遥也知趣地起身告退。
走到外面,绿筠已经等她等得无聊。江卿遥上前抓起绿筠的手,带着她快步走出崇圣堂。
一路走出老远,江卿遥才放开手,绿筠看着她心神不安的样子,喊了声:“小姐,怎么了?”
江卿遥摇头不语,闷声想着。
刚才,老太君是察觉到了吗?
她出宫的时间比江莹华早得多,本来是准备跟老太君说一声,就赶紧去禀明情况。
可后来她迟疑了,江卿遥想起了宫里的事。
沈妃不会因为迟到就当众处罚世家小姐,更别说她还是奉国公府的大小姐。
除非,里面有更大的利益在。
最初她还不知道,直到赵晏晏和沈妃争执起来,所有小姐都不敢上前,就她和江莹华敢。
她是赵晏晏的朋友,那江莹华是沈妃的什么?沈妃、沈氏。江卿遥基本猜出来了。
从一开始,江莹华就没放过她,后面她被皇帝带走,她也绝不会放过机会,从中做文章。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放过江莹华。
她故意选了侧门进府,又故意在老太君那里磨蹭时间。她挖好了坑,偏巧江莹华要往坑里跳。
只是没想到,老太君最后怀疑到了她身上。当时应该是想审她吧,好在,她打了感情牌把老太君糊弄了过去。
江卿遥松了口气,喃喃自语:“太吓人了,今后还是少在老太太跟前搞事情吧。”
“小姐,您说什么?”
“嗯?”江卿遥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没什么。”
绿筠见她不想说,转而又好奇道:“对了,小姐,你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啊 ?当时侍卫将我喊走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
江卿遥表情沉静下来,眼神有些晦暗莫测 :“没什么,只是因为我与长公主的事,被带去问了下话。抱歉啊,吓着你了。”
“您与长公主怎么了?”
“我们是朋友,所以陛下找我问问情况而已。”
绿筠深吸一口气,眼里冒出星星 :“您居然和长公主是朋友?那咱们您岂不是不用怕他们了。”
“不,还是要低调,谨慎行事。”
“是,是。”绿筠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当,忙着道歉,“是奴婢失言了。”
“嗯。”
江卿遥应了声,又想起刚刚宫里的事。
当时她被老太监带走,最初也觉得没什么。毕竟这事真论起来,她也算无辜。皇帝要真惩罚了她,岂不是在打动国公府的脸 。
可是老太监带着她在宫里七拐八拐,一直没停下,弄得她心里都有些不安了。
江卿遥想去旁敲侧击一下,老太监也只是笑着不语。
直到她被带进一个宫殿,老太监让她跪在原地等候,自己默默退到了一边。
江卿遥看着正前方的龙椅,脑子一片空白:不会吧,真要收拾她?
没人给她答案,直到过了一会儿,皇帝悠哉悠哉进门,从她身边走过,正坐在龙椅上,俯视着她。
江卿遥连忙磕头道万岁,皇帝没什么表情,悠悠道:“江卿遥……”
“臣女在。”
“朕听过你的名字。”
江卿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闭嘴继续听下去。
皇帝像是在感叹一般:“晏晏回宫后,一直跟我念叨着你,说自己在冀州交了一个好朋友,所以朕一直想见见你。”
原是这样,搞半天是好奇自己女儿的朋友啊。
“然后找机会把你解决掉。”
江卿遥正稍稍松了口气,忽然心脏停下来:什么?解、解决掉?
江卿遥咽了口口水,缓缓抬起头,龙椅上的男人,目光冷峻,天威之下不带一丝感情。
抬起的脑袋又僵硬地低回去:他是认真的,真的想杀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
“你想问朕为什么想杀你?”
江卿遥后背一个激灵,闭着嘴不敢回话,只静静地听那个男人冷笑一声,继续讲道:“我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子,脾气不好,还是个疯子。试问,谁愿意与这样的人结交?”
“答案是……很多。”
“因为她是朕最宠爱的孩子。所有人都巴望着这个机会,宫女、太监、妃嫔,还有外面官员的小姐。他们都企图通过控制晏晏,来接近朕。所以他们也无一例外,死得干净。”
江卿遥平静的脑海像是泛涌起了惊涛骇浪,她忽然想起赵晏晏刚才在喊的话:“爹爹,不要杀阿遥!”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吗!
“而你——江卿遥,你是最危险的那个。以往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反正晏晏对他们也不甚在意,但是你不同。江卿遥,朕的女儿似乎对你在意过头了。这样意味着,你可以轻易地去操控她。尤其是,你还是奉国公府的女儿。”
鹰一样凌厉的目光落到江卿遥头上,江卿遥感觉自己脖子有些发凉,身体更是像被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但越是发凉,越使她冷静的下来。
皇帝要杀她,不会跟她废话,所以皇帝给了她选择的路。
江卿遥一点一点地辨析,皇帝说过的每一句话,最终把重点落到最后一句话上,抬头对上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我……可以脱离奉国公府。”
皇帝的眼里冷意稍稍减退,意外有些惊讶,听江卿遥继续说道:“如若陛下需要。即日起我随母改姓为文,脱离江氏族谱,不再是奉国公府的人。”
“当真?”皇帝有些怀疑地打量起面前的人,攀附上长公主虽好,但为了一个公主离开这么强大的母家,可就不划算了。
但他不知道,对江卿遥来讲,是不是奉国公府的女儿,对她根本没差。
江卿遥认真地一点头,还提议:“如若陛下不放心,我可当面起笔,写信给家主。”
说着,还撸了撸袖子,一副怕他不信,巴不得现在就要写信回去的样子。皇帝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忽而又笑起来:“朕开个玩笑,你这小姑娘怎么还当真呢?我若真折了我那老姐姐一个孙女,她怕不是要来找我诉苦。”
他这一笑,周围沉重的空气,瞬间松缓下来。江卿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皇帝口中的老姐姐是老太君。瞧他那副笑得轻松自在的模样,好像刚才喊打喊杀真只是个玩笑而已。
“那陛下可需要我今后离长公主殿下远点?”
“不必。”皇帝大手一摆,眼中也多了些慈蔼,“晏晏长大了,也该多认识一两个朋友了。刚才你没有害怕,否认自己是晏晏的朋友,很好。”
江卿遥听着自己似乎被表扬了,正纠结着要不要磕个头,皇帝又是嫌弃地一摆手:“好了,下去吧。”
“哦,臣女告退。”
行完礼,瞧着皇帝似乎不想理她了,转头又去看手边一堆的奏折,江卿遥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一路下了楼梯,到了殿外,只见一位眉间点有朱砂,紫衣宫女正伸长脖子等候着,见她身影出现,似乎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朝她一拜:“江小姐,您可算出来了,请随奴婢走吧。”
江卿遥点头跟上,她认识这人,这是赵晏晏的贴身女官,从宫里一路跟着赵晏晏去了冀州。
路上,走到没人的地方,紫苑才开口小声解释:“当时殿下正发病,我去拿药的空当,三殿下来了与殿下聊天时,道了您的名字。殿下直接冲了出去,我去寻的路上撞上了陛下。陛下知道后,就跟着来了。抱歉,害您受了牵连,遭了这趟无妄之灾。”
都是在冀州相识多年,知根知底的人,江卿遥也没装着直言道:“没关系,就算没这事,只要她是陛下的女儿,我迟早也会被审。”
听得紫苑一声轻轻地长叹,之后两人无言,江卿遥跟着紫苑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座华丽的宫殿前。朱漆涂墙,琉璃碧瓦,白玉雕栏,极尽奢华。若非真的喜爱,哪里会把上好的殿宇赏赐出去?
江卿遥跟着走进去,一层一层的珠帘纱幕后,容貌华美的女子玉臂托脸,坐在榻上,慵懒娴静,与刚才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传来,半抬起眼眸,懒懒道:“不好意思啊,我父皇让你受惊了。”
听见她称皇帝为“父皇”,而不是“爹爹”,江卿遥明白,赵晏晏醒了。
她几步走上前去,坐到赵晏晏对面,桌上茶水已经备好,是她喜欢的金骏眉。江卿遥喝了几口,也没客气:“我说赵晏晏,这可不是受不受惊的事,这是你第一好友,差点被你亲爹砍脑袋了呀。”
“你可真行啊你,我说你以前在冀州怎么无法无天的,什么恶棍地痞都敢上去扇两巴掌,我还以为你是真疯得天不怕地不怕呢,搞半天天下是你家,皇帝是你爹啊。”
原本还有些愧疚的赵晏晏,心里一下通畅起来,噗嗤一笑:“喂,不是你先跟我说,你是冀州第一女恶霸,那些小混混,你都打得过我才敢上的吗?”
“等下,我是说过我打得过,但你也不能全部去招惹啊。你每次惹事都报我的名,你知不知道差点让我娘知道了,把我吊起来打。”
“这不是没事嘛。”赵晏晏无所谓地摆摆手,“再说了,你打不过了,还有宋修玉呢,他就喜欢给你收拾烂摊子。”
“哼,你还好意思提,我都不知道因为你欠了他多少人情了。说起来……”江卿遥双手抱着在胸前,脑袋一歪,“你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跑冀州来跟我混什么日子。”
赵晏晏迟了一下,哑笑道:“江卿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我母后和父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