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三更天,东屋,冻的七荤八素的孩子悠悠转醒,缓缓撑起身倚上床头,眯着眼睛打量屋里,宽敞的屋子,桌脚雕花的小桌,实木的柜子,实木的大桌大椅,想必是大户人家吧,不知可否寻个活儿做好养活自个儿……哦,桌前还坐着位身着素灰短褂的少爷,正背对床就着桌上的油灯执笔作画,少爷后背微斜,侧头瞧着笔尖,只静静坐在那处便叫人觉着平和安宁,不忍打扰,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家精心养育的少爷。
周鹤昀手腕微微起伏,勾勒出远山的轮廓,早听着了身后的窸窸窣窣,搁了笔,转回身,手肘顺势搭上椅背,侧头望向床上的人,闲散的问了句:“醒了啊,身子觉着如何?”
那孩子揪了揪单衣上的褶皱,顺了顺衣领,低声道:“好多了,谢少爷收留。”
对上那双宁和清亮的眸子,周鹤昀略一挑眉,微微诧异,愰然间似瞧见了儿时的自个儿,只不过只半瞬,便敛了诧异,去端厨房的粥。
端着茶盘走至床边,只听那儿郎道:“少爷不必诧异,眼下也道……不似众所见那般安和,身难之人众多,我有幸受少爷相救,得以在春寒里保全性命,少爷之恩,我定以全力相报。”嗓音泛着乏力,却不虚浮。
倒春寒来的凶,周鹤昀听说过众多孤苦死于春寒,这还是头一回亲眼所见,幸而相救及时,保住那小儿郎一条命,师父回来也过来瞧过了,嘱咐他好生照料着。
诧异于那儿郎落难之时却依旧不乏有礼,到底也是心思被洞断了几分,周鹤昀不悦,眉间微簇,将茶盘放至床头的小桌,淡淡应了声“嗯”。
儿郎道过了谢,端碗吃粥。
周鹤昀后背靠着衣柜,看着他。这小娃娃生的瘦小,看模样也不过七八岁,可那斯文的模样不紧不慢的性子,又不像是七八岁,瞧那破烂不堪却又被穿的极为得体的衣衫,像是被富贵人家赶出来的伴读郎,可光读几本书,哪有这等好的性子,尤其是那双眸子,似两潭深水,整个人单是坐在那处,便叫人觉得踏实,饶是他不爱同人讲闲话,也不由自主多说几句:“你暂且留在此处,待天暖和些了再做打算罢。”
儿郎听罢,未应声,只垂着眸微微颔首,浅嗅着屋里若有似无的檀香。
周鹤昀瞧着他,竟觉得好似在瞧着师父,更似是在瞧着自个儿,像,太像了,简直同儿时的自个儿一模一样。
看了半晌,待他吃完了粥,周鹤昀转身打开衣柜,挑了几件自个儿先前穿过的衣裳给他:“大小差不离,你将就穿,时辰不早了,歇吧。”说罢,将衣物在床头放好,踱回桌前吹了灯,在椅上坐下,后颈搭上椅背,两将近三更天,东屋,冻的七荤八素的孩子悠悠转醒,缓缓撑起身倚上床头,眯着眼睛打量屋里,宽敞的屋子,桌脚雕花的小桌,实木的柜子,实木的大桌大椅,想必是大户人家吧,不知可否寻个活儿做好养活自个儿……哦,桌前还坐着位身着素灰短褂的少爷,正背对床就着桌上的油灯执笔作画,少爷后背微斜,侧头瞧着笔尖,只静静坐在那处便叫人觉着平和安宁,不忍打扰,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家精心养育的少爷。
周鹤昀手腕微微起伏,勾勒出远山的轮廓,早听着了身后的窸窸窣窣,搁了笔,转回身,手肘顺势搭上椅背,侧头望向床上的人,闲散的问了句:“醒了啊,身子觉着如何?”
那孩子揪了揪单衣上的褶皱,顺了顺衣领,低声道:“好多了,谢少爷收留。”
对上那双宁和清亮的眸子,周鹤昀略一挑眉,微微诧异,愰然间似瞧见了儿时的自个儿,只不过只半瞬,便敛了诧异,去端厨房的粥。
端着茶盘走至床边,只听那儿郎道:“少爷不必诧异,眼下也道……不似众所见那般安和,身难之人众多,我有幸受少爷相救,得以在春寒里保全性命,少爷之恩,我定以全力相报。”嗓音泛着乏力,却不虚浮。
倒春寒来的凶,周鹤昀听说过众多孤苦死于春寒,这还是头一回亲眼所见,幸而相救及时,保住那小儿郎一条命,师父回来也过来瞧过了,嘱咐他好生照料着。
诧异于那儿郎落难之时却依旧不乏有礼,到底也是心思被洞断了几分,周鹤昀不悦,眉间微簇,将茶盘放至床头的小桌,淡淡应了声“嗯”。
儿郎道过了谢,端碗吃粥。
周鹤昀后背靠着衣柜,看着他。这小娃娃生的瘦小,看模样也不过七八岁,可那斯文的模样不紧不慢的性子,又不像是七八岁,瞧那破烂不堪却又被穿的极为得体的衣衫,像是被富贵人家赶出来的伴读郎,可光读几本书,哪有这等好的性子,尤其是那双眸子,似两潭深水,整个人单是坐在那处,便叫人觉得踏实,饶是他不爱同人讲闲话,也不由自主多说几句:“你暂且留在此处,待天暖和些了再做打算罢。”
儿郎听罢,未应声,只垂着眸微微颔首,浅嗅着屋里若有似无的檀香。
周鹤昀瞧着他,竟觉得好似在瞧着师父,更似是在瞧着自个儿,像,太像了,简直同儿时的自个儿一模一样。
看了半晌,待他吃完了粥,周鹤昀转身打开衣柜,挑了几件自个儿先前穿过的衣裳给他:“大小差不离,你将就穿,时辰不早了,歇吧。”说罢,将衣物在床头放好,踱回桌前吹了灯,在椅上坐下,后颈搭上椅背,两臂环抱在身前闭上眼。
岂有让主家睡大椅的道理,儿郎斟酌着道:“少爷,不若换我……”
“安静。”话音被一阵肃冷的嗓音打断。
儿郎不再开口,倚着床头,眸光缓缓描摹着黑暗中少爷模糊不清的轮廓,觉得心头似被什么塞满了,虽说异样,却安心的很,若能伴在少爷左右伺候……
屋里复又静下来,周鹤昀满意的稳了呼吸,心底嗤笑一声,少爷?若真的是少爷,何故未能另寻一间屋子,偏在此处挤挨!
床倒是不小,同睡两人绰绰有余,可他不爱与生人同睡,何况那儿郎落难在外的时日不短,身子脏兮兮的,他亦不愿挨,只得这般凑合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在外救人回来,这大抵是这辈子做的最疯的事儿了。
二人一个倚着椅背,一个倚着床头,半梦半醒间各怀心思。
好容易挨到天亮,待周鹤昀迎着窗外洒进来的晨光缓缓掀开眼皮,昨夜带回来的儿郎已端正的立在桌旁望着他,他打个激灵,发觉身上被盖了薄被,想必是那孩子盖的。
抬起手臂欲收薄被,一阵酸痛竟顺着关节一点点爬满全身,他没耐住,齿间漏出一缕呻吟,顿时就撞进桌侧人满携关切的眸中,他觉着自个儿似掉进一潭深水,潭水温热却又冰冷,驱得散心躁,却又恰好暖得了心窝。
他僵在原处,竟贪恋起那眸光来。
成何体统!他咬着舌尖,强硬的从那潭深水中挣扎出来,拖着酸痛的身子站起来,抱着薄被往床畔挪去,却见床上已收拾妥当,床单被单皆换了新的,被子叠的规规矩矩,再转身望一眼那儿郎,人也已收拾干净,穿着他的素蓝短褂和白布裤子,看着精神了不少,乍一瞧,真是与他幼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儿郎不说话,一双眸子只望着他。
他竟有些发慌,恨恨的收起自己的眼眸不去看那双眸子,死活不愿再往那潭里掉一次。
蓦地,他发觉,这十九载岁月中,这还是他头一回遇到避之不及的东西,骤然,死水似的心绪里像是“扑”地被重重丢了块石头,砸的水花四溅。
他烦躁的把手中的薄被甩在床上,掠过那双宁和又关切的眸子径自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