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
宋宜年脸上发烫,匆匆和梁颂告别,钻进了家门,不由分说地关上房门,宋广平没说完的话堵在嗓子眼。
“乐乐。”宋广平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脸上挂着一丝掩盖不住的喜悦,“你和老郑太太的孙子是同学啊?你怎么不早和爸妈说呢。”
“我听说他成绩挺好的,你多和人家学习学习。”
宋宜年轻轻“嗯”了一声,双手抓着书包肩带,快步走进了卧室。
“看你这孩子……”宋广平看着宋宜年进了房间,小声嘟囔着。
锅里的菜要糊了,宋广平只能收回没说完的话,转身钻进了厨房。
回到房间后的宋宜年心里仍旧感觉心里像是被火煎熬着。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梁颂的消息。
【S】:你爸爸没训斥你吧?
【S】:我这里没有听到声音,不确定是不是隔音太好。
凭心而论,宋宜年的父母虽然对她要求极高,但对待青春期男女的情绪时却很开明,不会过多干涉她的社交。
【年年吃年糕】:我没事,我们只是正常出去买书而已。
【S】:叔叔人还挺好的。
宋宜年看着屏幕上短短的一行文字,忽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
梁颂是在认真表达心里感受吗?还是说,少年老成的他也窥见了宋广平的市侩?
她手指在屏幕上打字又删除,重复了好几次,回复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年年吃年糕】:我要开始看漫画了,我爸在做饭,争取在吃晚饭之前看完。
她发送消息后,不顾梁颂还会不会回她消息,直接翻开漫画书,在漫画的世界里享受着乌托邦。
晚饭的时候,李清华从宋广平处得知了宋宜年和梁颂是同学这件事,立刻喜气洋洋地让宋宜年给她“学一学”平日在学校两人的相处。
李清华的命令是不可逾越的大山,宋宜年掩盖住自己的不情愿,说了一些不涉筋骨的话。
扒了半碗饭,宋宜年如释重负地逃离餐桌。
回到房间,她开始戴上耳机写作业。
直到耳机里响起今天和梁颂一起听过的《园游会》,她才仿佛被什么击中,抬起头来。
她忘记开灯,此时太阳已经西沉了,留下大片橘色涂抹在天边,又施舍一般,将她的窗口照亮。
这个时间的厂区里通常并不静谧,楼底下有人坐着塑料凳子聊天,树下的大爷在下象棋,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正在播放广场舞音乐。
她重复的生活里,千篇一律的风景之中,今天却有一些不同。
宋宜年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看一眼就能判断出价值昂贵的轿车,楼道里的喧嚣声穿透耳机。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好像就在自己隔壁。
她摘下耳机。
初夏的北城,各家各户开敞着窗户,隔音本来就差的房子此时更像用废报纸围起来的。
隔壁的声音传进耳朵。
说话的那人似乎喝醉了,话音并不清楚。
“学习有个屁用,你老子小学没念完没耽误发财让你过好日子!”
“你回来就对了,还有你妈,你还好意思跑这里来。”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看好你妈”
……诸如此类的话传进宋宜年的耳朵。
紧接着,她又听到梁颂的声音。
从他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音量来看,他还算理智。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隔壁又是一阵极为喧嚣的吵嚷声,再然后,有人摔门而出。
醉酒的男人似乎要站不稳,差点顺着老旧的楼道摔下去,身边的人殷殷关切着:“哎呦,梁总,梁总小心点。”
又是一阵开门声响起,这次的声音更近。
“哎呦,小心,我来,我来吧,这楼道不好走。”
这个声音宋宜年很熟悉。
是她的爸爸,宋广平。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过了有一会儿,她才看到几个人从楼道走了出来,中间搀扶着一个醉酒到走路都走不稳的男人,那男人的衣服上有一个很大的奢侈品LOGO,脖颈上挂的金链子很粗,即便脖颈上的褶皱有好几层也遮不住。
其中一个人开的车门,另外两个人将醉酒的男人塞进车后座。
宋广平搀扶完醉酒的男人,又贴心地关了车门。
“你们忙,注意点啊梁总,都是邻居,互相照应。”他说着场面话,腰却越来越弯,脸上笑堆久了,看着很是谄媚。
直到车子开远,宋广平才收起脸上的表情,腰杆子也比先前看着笔直。
他抬头往楼上看,宋宜年不知为何,匆忙低下头。
这样的宋广平让她感到陌生。
她已经过了觉得爸爸伟岸、如山般高大的年纪了,因为她生命里暴露过许多宋广平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消解了“父亲”的权威。
可她仍旧不喜欢宋广平这般。
因为她明白,宋广平所在的工厂今年效益很差,发不出工资来,他急需一份可以维系家庭开支的工作。
贫穷,当真这么可怕吗?
宋宜年在心底里默默反问。
与此同时,她甚至有些怜悯起梁颂起来。
至少她没有一个会喝到酩酊大醉的爸爸,宋广平也不会闹得家里人不痛快。
很快,她看到楼下又走出一道人影。
身材清隽高瘦,短袖上衣勾勒出尚有一丝青涩的肩膀。
少年走路时身材挺拔,无端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颓然气质。
是梁颂。
宋宜年的心脏猛跳了几下。
她从手机孔里拔.出耳机,拿着手机跟着跑下了楼。
这个时节的太阳落山很快,天边已经是蓝黑色,广场舞的舞曲将近尾声。
蚊子出来了,楼下聊天的人就少了,只有卖西瓜的小摊贩还坚守在岗。
宋宜年转了俩个弯,看到了梁颂。
夜里有风,稍稍鼓起他的衣角,又在他背后印出脊背的轮廓。
他静静地站在晚风里,几分寂寥,几分落拓。
宋宜年想了想,跑到小摊贩那里买个半个西瓜,又拜托老板帮忙切好。
北城不时兴这样做生意,但看在小姑娘干净漂亮又落落大方的份儿上,还是给她切了几块出来。
她抱起装在塑料袋里的西瓜,忐忑地小跑过街口。
好在梁颂还在,像一节冷松似的,仍旧静静站在那里。
宋宜年喘匀气息,又理了理鬓边碎发,才开口:“梁颂!”
梁颂回头,见到是她,半晌,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个笑意太浅,太短,好像就是宋宜年的眼花一般。
梁颂:“嗯。”
宋宜年指了指手里的西瓜:“忽然想吃西瓜,就下楼了。”
“你想吃吗?”她轻轻问出声。
梁颂沉默一秒钟,点了点头:“好。”
路灯两侧有断了一半的水泥垒成的墙,两人坐在墙头,分了半个西瓜。
今天的西瓜很甜,汁水很多,两人谁也没询问刚才发生的一切。
宋宜年猛然发现,在“糊弄”这方面,她和梁颂很有默契。
她见到了他爸爸的失态,他也见到了她爸爸的市侩。
家庭在他们身上平等地烙下伤口,像幼猫帮伙伴舔舐伤口似的,他们用沉默充当疗愈的过程。
夜色一点点深了,点点星子浮现出轮廓。
吃完西瓜,宋宜年怕挨蚊子咬,站起来抖了抖胳膊腿。
“你要考国防科技大学吗?”她轻声问。
梁颂沉吟片刻,仍旧点头:“嗯。”
“那快了。”宋宜年说。
“什么?”
“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
再忍一忍,忍一忍,他们都能解脱。
梁颂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单手撑着墙头跳下来,稳稳站在她面前。
低头,声音沉稳:“嗯,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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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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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