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第13章 两个人的黄昏

门口传来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苏雨终于确信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人。

夜晚前的夕阳很美，天边镶着一条橙黄的丝带，余晖挤进窗口，连平时生硬的黑板，都变得柔和起来。

风吹帘动，树叶沙沙作响，人声渐平，安抚着一天的沸腾。

不过一会儿的值日，竟已接近六点了，不过能赏到如此美景，又何必吝惜那一两分钟呢？

苏雨喜欢在静谧的校园里漫步，喜欢有傍晚的黄昏陪伴，喜欢独自一人贪欢此刻的平静...可一直安静的心却被眼前人挑起了涟漪。

她稍作停留，嘴角不可察觉的牵起，眼睛被黄昏的霞光迫使得微微眯起，只为了想看清眼前。

他背对夕阳，站在校门口，手里扶着他常骑的黑色自行车，发梢染着余晖，像极了家里的向日葵，一样璀璨耀眼，看不清他是否是在看向这里，但我知道：

我喜欢此间。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静谧感染了苏雨的心，让她忘记了紧张，就像相识好久的朋友一样遥遥相视。

学校里的人基本上都走光了，小道上也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脚步声。

苏雨慢慢走近，迷眼的光渐渐被萧谷高大的身躯挡在身后，她的双眼也由此得到解放。

借着此时的安静，苏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在这里干嘛？”

萧谷扬起嘴角，在橙色的幕布下更显温暖灿烂。

“我在等你。”

不可名状的惊喜，苏雨顿时惊诧的看着他，她的脸在夕阳里愈发显得润泽，还好此时黄昏的霞光掩盖了她的晕红。

剧烈的心跳声让她回神。

等我？为什么？

她想知道。

黄昏下他含笑的眉眼，洁白的牙齿让苏雨看的入神，还未等反应过来，便又听见他的低笑声。

“你怎么这么慢？”

这是在埋怨吗？

苏雨见他双目依旧含笑，不觉暗自羞愧。

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总是这般傻愣，反应不过来？

“你...找我有事吗？”

“我难道...”萧谷微微蹙起眉头。

苏雨见他突然皱眉，不由的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我是想谢谢你。”

原来是这件事。

苏雨嫣然一笑，“你之前已经谢过了，没关系的。”

我记得那杯柠檬水还有巧合的体育课。

萧谷苦恼的抓了抓发梢，他觉得自己都快不会说话了。

“总之，我这次数学进步很大...这都多亏了你。”

他想让她快点知道，他这次有好好的考，真的有认真看笔记。

“那很好啊。”

苏雨是真的为他的进步感到高兴，比她听到自己考好的消息还要开心。她一直相信，只要他认真对待，就一定会有很大的进步。因为她知道，他不该只如此。

黄昏的夕光为他们投下一层温暖的薄纱。

萧谷坐到自行车的座椅上，并用头示意了一下后座，“坐上来，我们该走了。”

这个发展超出了苏雨的意料，她的心跳瞬间快的出奇。

即便苏雨很想...也依然推辞，急忙向前摆了摆手，“不...不用了。”

你要是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萧谷转过头来，调侃的笑道：“难道你想带我？”

他作势便要起身到后方坐下，苏雨连忙阻止他的动作，无奈的抢先坐到了后座。

与其说是无奈，其实更多的是紧张还有难言的兴奋。

苏雨突然感觉到萧谷跟她平时所看见，了解的有些不一样，多了点她所不知道的一面。

侧坐在铁制的后座上，苏雨双手无措的悬于胸前，看着近在咫尺的精瘦的腰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的双手慢慢向他腰身靠拢，却在两厘米处停下了，迟迟不敢再靠近。

“坐好了吗？”

听不出情绪，但苏雨有种他在笑她的感觉。

纠结了一会儿后，苏雨最终抓住他腰间薄薄的校服。

淡淡的香味...是洗衣液的味道。

这个距离是苏雨不曾想过的，只要伸手便可触碰到，但她不敢...害怕到最后连此时的幸福都会消失殆尽。

这样便好，这样很好，这样刚刚好...

苏雨一遍遍的在心里宽慰着自己。

车轮开始滚动起来，伴随着萧谷爽朗的笑声。

“那我们出发了！”

路旁的店面、树木以及行人都在往后退去，苏雨觉得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广阔的世界上一直相伴前进...

此时此刻的苏雨认为自己一定是被上天眷顾了，在喜欢的景色里，有喜欢的人相随。

就像思思说的，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

从幸福的沼泽里醒来，苏雨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吗？”

苏雨哑然，他果然变的有些坏了。

明知道是在开玩笑，可她的双绯还是不自觉的发烧，又暗自庆幸是坐在后面。

“你...不会。”

“这么相信我。”

“...嗯。”

萧谷勾唇，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我们去吃饭。”

吃饭？

苏雨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中握着他的衣角。

“为什么？”

他的声音迎着风声也坦然的干脆。

“我饿了。”

苏雨差点没反应过来，一脸惊愕的看着萧谷近在咫尺的宽阔的后背。

是这个逻辑没错...饿了就应该去吃饭。

虽然很无厘头，也掩饰不了苏雨此时的欢喜。

因为她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心上人会很有耐心的等着自己放学，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驶过一条条街道，再两个人一起去果腹...很简单，很奢侈。

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已不能自己。

就像沼泽，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我们到了。”

车突然停下，由于重心不稳，苏雨向前撞去，不偏不倚，恰巧撞在了萧谷背上。

苏雨揉了揉额头，不疼，可她的脸有些火辣辣。她用手背敷在脸颊上，想让温度赶紧降下来。

冷静下来后，苏雨环视一周才发现这是古城的一条美食街，街道边上的店面都是古城的特色饭馆、饮品以及许多外地的小吃明食，大大小小的吆喝声充斥着整条街道。

萧谷将自行车停在路边锁好后，便带着苏雨向街道走去。

苏雨开始还以为他们穿着校服在这里走会很突出，可当她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她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这里周围的中学有好几所，倒也不奇怪。

被身边经过的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苏雨轻轻低头，她知道她也只是因为身边这个高个子的帅气男生而顺带的。

偷偷瞄他的基本上都是女生，有欣赏的，倾慕的眼光观望着身边这个身姿挺拔，挺括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及眉目似笑非笑的男生。

苏雨对那些看向自己怀疑、审视的眼光不禁微微低下头，她以前从不在乎这些目光，可现在面对他们却很胆怯。

萧谷侧低着头询问道：“你想吃什么？”

“我...没关系，你选就好。”

他的头又低了几分，追着苏雨躲闪的眼睛，笃定的说：“不行，我请你吃饭，当然是选你喜欢吃的。”

对于突如其来的靠近，苏雨急忙退了一步，心一急，就胡乱指了一个方向。

萧谷顺着苏雨纤细的手指望去，带着一丝疑惑轻声问道：“你喜欢吃面？”

“还行...如果你不喜欢吃...”

“那就去吃面。”

还未等苏雨说完，萧谷便拉着她纤细的手腕向马路对面的面店走去。

即便隔着一层校服，苏雨也清楚的感受到他手心里温度的炽热，被他握住的手腕隐隐发烫着。

会选这家店不只是因为苏雨爱吃面，最主要的是这里相比于其它饭店人比较少，只有三四个人而已。

苏雨喜欢清静，当然也有她的私心。

他们找了一个稍靠里面的位子，两人相对而坐，抬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对方。

“同学，你们要吃什么？”

老板娘拿着菜单热情的走过来，可能因为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客人。

“刀削面。”

这是苏雨常吃的面，她也只是顺口说出。脱口而出后，以为会没有，没听到老板抱歉的话，她不禁又松了口气。

老板娘把头转向萧谷，“小伙子，你呢？”

萧谷看了一眼老板娘，又把头转向对面的苏雨，“跟她一样。”

苏雨微讶的对上萧谷的视线，他的眼睛在灯光下仿佛更加明亮了。

“有什么不加的吗？”老板娘再次询问道。

“没有，微辣就行。”苏雨轻声说。

还未等老板娘询问，萧谷就出声，“我也是，不过不要放醋。”

“行，你们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老板娘就向后厨走去还边喊着菜名。

苏雨低着头，紧紧的看着对面的桌边，手指在桌下相互的挤搓。

她很愁苦，也怨恨自己此时的安静，却又无奈至极。

他肯定认为我很无聊，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也的确如此。

苏雨稍微抬起头，本想看一下他的表情，可曾想，四目相对。她假装冷静的移开视线，虚掩的看着他身后的桌子，隐隐听到对面传来低笑声。

她的耳郭不禁像绕了火烧般。

萧谷从包里拿出一本浅驼色的笔记本，递到苏雨的前面，“我已经抄好了...谢谢你。”

苏雨接过笔记，轻轻的摩擦着封面，随后平缓的放进书包，“没关系...”

这下再也没有理由接近你了...

过后，又是无声的安静。

幸好，老板娘及时端来了面拯救了窘迫的苏雨。

苏雨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碗里，表面上是在专注的吃，其实注意力一直都在对面。

他今天吃的很慢，不像上次食堂那般快，他不是说饿了吗？

咀嚼完腮帮里的面，苏雨鼓起勇气看向萧谷，“你不喜欢吃这个？”

萧谷挑眉，含笑道：“我只是不常吃面，你很喜欢？”

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苏雨慢慢将目光移到面上，缓缓说：“嗯...喜欢。”

他们吃完从店里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霓虹挂起，夜空的点点星光变的模糊起来。

萧谷推着自行车站在公交站台边上陪着苏雨等晚间公交。

他还是有些担心，再次询问道：“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

苏雨轻轻摇头，“不用了，公交车是直达的。”

期中考前苏雨有一次去办公室，不小心在办公桌上看到了十四班的学生信息，就忍不住在上面寻找他的名字，看到家庭住址，苏雨本无心记忆，可是越这么想就越想记住，最后还仔细核对了好多次，担心自己记错。

所以她知道，他们家就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既然知道如此，又怎会再去麻烦，即便她很想。

萧谷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这样吧，你到家后给我发一个短信。”

看见他手里的黑色手机苏雨很是诧异，又有些自我责怪的窘迫。

“我...没带手机。”

萧谷有瞬间的错愕，随后也理解了，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写下一串数字递到眼前这个苦恼的女生手中。

“这是我的电话。”

苏雨此时只觉得手中的纸有些发烫，她没想到就这样得到了他的电话号码。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因为她今天得到了太多太多的惊喜。

公交车在霓虹里慢慢驶来，萧谷轻道：“车来了。”

苏雨远望着快速逼近的车，开始埋怨今日的公交怎么这么准时了。

她不舍，可她也知道他们终有一别。

她望着萧谷的眼眸，漆黑如夜，她深陷其中却不知。

“你也快回家吧，不要让你家人担心了。”苏雨焦急道。

闻言，萧谷的眼睛暗淡下来，一抹落寞之色在他眼底一闪而逝。他那短促而微妙的眼神，还是被苏雨捕捉到了。

霓虹下，嘈杂声中，苏雨在那蓦然间突然觉得萧谷与此景格格不入。

那眼底的落寞究竟是为何？

“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

萧谷又恢复了往常的阳光，苏雨不禁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苏雨走上公交车，找了一个后面靠窗的位置，再向窗外看去，发现萧谷被阴影笼罩，好像融合了一样。车子渐渐前行，他们交错而过，她再也看不清萧谷的神情，但直觉告诉她，他同此刻的夜一样孤寂。

寂静如斯，漆黑如此。

她回到家时，九点还未到，苏承德今天开夜车，要很晚才回来。房子不算大，此时却也冷清的很。

苏雨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习惯了这样的寂静。

没有人天生习惯孤独，只是久而久之的适应。

拿起床边阔别已久的手机，苏雨迫不及待的将手中小心呵护的纸上的号码存入通讯录中，仔细核对了好几次才放心的点击保存。她又将那张纸条细心的夹在学生证的里层，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里面藏着她的秘密。

苏雨再拿起手机，紧眉思索着该怎么编辑短信。

一遍遍的输入，一遍遍的删除，不管编写什么，她总觉得不满意。最后倒在床上，紧张的发送了修改多次的短信。

发送后，她惊慌的将手机扔到一边，在床上辗转反侧，既期待又害怕。随后又小心翼翼的将手机拾起，查看新信息。

没有新短信。

失落慢慢涌上心头。

他可能是没看到吧...

萧谷从浴室里出来，拿着毛巾边揉擦着头发边走向客厅，整个客厅的灯都被他打开了，很亮，也很静。

打开电视，空荡的房子终于有了些人声。萧谷半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明明还是平常的夜晚，可他终究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寂静。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弯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打开，有一条新短信，二十多分钟前的，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我是苏雨，我已经到了，你到家了吗？”

原本冷硬的面庞慢慢柔和起来。

果然是她。

萧谷快速的编辑信息，发送了过去。

苏雨这样紧紧的看着手机屏幕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就当她快放弃时，倏的一条来信消息映入眼帘。

惊喜又紧张，她还以为不会回了。

小心翼翼的点开，一个一个字的仔细浏览。

“我到了，刚才在洗澡。”

苏雨拿着手机在床上激动的来回翻滚了几次，她紧绷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

原来是在洗澡啊。

她迅速坐起身，手指紧张的敲打着拼音。

握着手机的手心早已变得湿漉漉，也依然紧张，格外认真的编辑着短信。

“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

这次短信回的很快。

“应该是我谢谢你。”

苏雨猜测他指的是笔记本，又回信道：

“没关系，最主要还是你自己，我并没有做什么。”

萧谷看着刚收到的短信，嘴角轻轻向两边拉开，眼神在灯光下好像显得温柔起来。

怎么会没有呢...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苏雨连忙点开短信，急切的想知道内容。

“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晚安。”

苏雨呆呆的看着短信，不由的又怨恨起自己来。

都怪我不会聊天，找不到他想聊的话题...

她虽很失望，却也发了短信道别：

“晚安。”

简单的两个字，承载了苏雨的不舍和思恋。

看到屏幕上突现的两个字，萧谷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忽而眼里的落寞又悄然出现。

是有多久没人对我说过晚安了。

夜幕已至，虫鸣渐起，风吹叶摇，人静心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