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站时,车上只剩林风遥一个人。她下了车,穿过两条马路,就是她们居住的小区。
小区门口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米线店,实际上店里不仅卖米线,还买凉菜、面、砂锅粉等等。
附近的几家店都已经歇业了,只剩那家米线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里面灯火通明。
夜里突然刮起风来,林风遥拢了拢大衣,推开玻璃门,温暖而安定的气氛扑面而来。店里零零散散坐着几桌客人,没有大声喧闹,多是一个或两个人一桌,默默地吃东西。
周童坐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后,身上的外衣没脱,微微躬腰,正低头看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她。
林风遥走到她面前,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来了?”周童抬起头,微微一笑,轻轻拨开挡住眼睛的碎发,“我不知道你吃什么,就只点了一份凉菜——去前面点菜?”
“行。”林风遥放下提包,两人去前台。林风遥饿得很,点了个砂锅酥肉,外加一个小的牛肉馅饼。周童只点了一碗羊肉粉丝汤。
“你不是没吃饭吗?”林风遥点餐时没说,直到在桌前坐下,才好奇地问,“只点一碗汤够吗?”
“我晚上吃了点夜宵,不太饿。”周童简单解释了一句。
刚才和同事吃夜宵,周童心里有事,没什么胃口,现在反而有点想喝点热乎的汤。
“怎么你今天搞到这么晚?”周童递过去一双筷子,问道。
“唉,一言难尽。”林风遥叹了口气,“上午被骂,下午被小小夸了一下,然后晚上加班搞材料。”
“你呢?”
周童轻描淡写:“我工作上倒是挺顺利,不过我们公司人员上有点调整。”
晚上客人少,两人点的东西很快就端上来。林风遥按住周童打开辣椒油罐的手:“你先等等,我还没点过这个汤呢,让我先尝尝。”
周童从善如流,林风遥毫不客气地盛了一些汤、粉丝和肉块在自己的小碗里,又要把自己的酥肉分一些给周童。
“不用,”周童拦住她,“我不太饿。”
林风遥手指一顿:“那少给你点。”
周童继续给自己碗里放辣椒油,边问:“你不是能吃辣吗?干嘛拦着我。”
“因为要尝尝原汤是什么味道啊。”林风遥瞥她一眼,“谁像你,上来直接加辣椒。”
周童无话,默默加了一大勺辣椒油,还加了半勺麻油。
“怎么了,大晚上的吃这么重口味?”林风遥从碗里抬起头,探寻地看她,“你们公司出事了?难道要裁员?”
“那倒没有,估计还得招人呢。”周童喝了口汤,“就是我要换一个组了,但部门没换,工作内容可能也会有一定的改动。”
“嘶……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本来就要换组吧?”林风遥咬着筷子,想了想。
“对,但我想换的不是这个组,所以有一点纠结——不过问题不大。”
“那就好。”林风遥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还有一个月就到春节,为了年后能够尽快推进工作,周童公司里已经开始安排对接工作了。
周童的新的直属领导果然如李明明所说,是郝文进,一个个子不高,却精瘦的男人。
近期主要是对接工作,因此周童线上线下的会多到数不清,有的是别人找她对之前的项目,有的是她找别人了解即将接受的工作,还有的是新项目相关的会议。
这天一个线下会开到接近晚上十点,精疲力竭地开完会,周童走出公司,突然发现外面正飘着小雨。
风把雨吹进门内,周童身上很快沾了些湿意。
周童没带伞,拢了拢衣领,退了一步,突然觉得很累,好像一步都走不动了。
写字楼的一楼大厅有几个沙发,周童索性回沙发上坐一会儿。打开手机看一看公交车的到站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再认真一看,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爸妈一个多小时之前打来视频电话,她没接到,于是发文字消息,问她下没下班,到没到家。
陈青禾半小时前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下班,也没说是什么事情。
林风遥则是十分钟前发来消息,问她想不想吃鸡架。
她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目歇了一会,先是回了林风遥:我刚看到消息,现在还有鸡架吗[可怜巴巴]。
然后又回了陈青禾:刚看到消息,怎么啦?什么事儿?
最后想了想,回复爸妈:在超市买东西呢,过会儿就回家了。
有同事走出来,看周童还在,于是打招呼:“怎么还没走?带伞了吗?”
“带了带了。”周童笑着举起手里的伞。
同事于是也没多说什么:“行,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周童笑着挥挥手,手机震动起来,是林风遥。
“下班了?”林风遥第一句话就是,“我本来是想着,你想吃的话,在楼下买一点带上来呢。”
周童一听,忍不住笑了:“好呀,你想的还挺美。”
林风遥笑吟吟地:“最爱你了童童,帮忙带嘛,我想要三个,两个孜然的,一个麻辣的。”
“我回去可能挺晚了,鸡架可能会卖完。”周童单手靠在沙发上,侧身看着玻璃墙外,雨中模模糊糊的红绿灯,“如果没有了,你还要别的吗?”
“你才下班?”林风遥那边砰的一声。
“什么声音?”
“嘶——头撞桌角上了。”林风遥捂着脑袋跪坐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的,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这是刚下班?”
周童:“嗯,公交车还得等十几分钟,所以回去可能挺晚了。”
“那算了吧,”林风遥见她这么晚下班,猜测周童可能挺累的,不一定吃得下去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没有的话就不用给我带了。”
“你确定?”周童一边跟又一个下来的同事挥手致意,一边确认着,“我今天不太想吃咸的,但外面其他店这个时间都关门了,所以可能不吃东西了。”
“那你也不用给我带吃的了。”林风遥听了干脆道。
挂掉电话,又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看到公交车还有十五分钟到,周童才撑着伞到站牌处等车。
这一趟是末班车,车上后排竟然还坐了两个人。周童扫码后,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雨越下越大了,玻璃窗上,一条条弯弯曲曲的水迹,动态地出现又消失。
周童看着窗外,拿手指轻轻在玻璃上比划着,画出一条条不知所谓的线条。画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手机。
爸妈回了消息:那你就买东西吧,我们没什么事情。记得早点回去,别太晚了,注意安全。
陈青禾也回复了消息,只不过她好像没什么事情,只回了个“哦”,发了几个搞笑表情包。
周童分别回了表情包,息屏,看着车外时不时闪过的车辆和行人,发呆。
这两周她做了很多的对接工作,虽然每天下班很晚,但实际上做的大部分是事务性的工作,不停地开会、讨论、看资料、写报告,时间线拉得很长,人也很疲惫,但跟实际项目有关的工作却几乎没时间做。
而通过这些天的熟悉,周童隐约察觉到,自己之前的担忧好像是真的——效能组的工作并不是她想做的。
这几天晚上躺在床上,她有时在想要不要辞职,换一份工作。但辞职毕竟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她暂时谁也没提。
很快,到了周童下车的地方。她跳下车,撑伞往回走。
仅仅几十分钟,雨突然大起来,风吹得周童不得不把伞斜着举在前方,然而裤子和鞋却还是被打湿了。走到单元楼下时,一只鞋里已经灌了一半的水进去。
走进电梯,按楼层,拿钥匙,开门。几乎是毫不意外的,林风遥的门开了。
林风遥一脸惊喜地打开门,紧接着神色变为惊讶:“你怎么湿成这样?”
周童一脚一个水印,伞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
“还好,就是今天这个鞋不防水,所以看起来地上水印多。”周童把伞撑开立在门口,简单说着,“我哪拿个拖把拖一下就行。”
“哦哦行,那你弄吧。”林风遥把门拉开到最大,“弄完了快过来,我煮了酒酿小圆子,正好喝着热乎。”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甜酒酿的香味。
周童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地看她:“你煮了汤?怎么突然想起来弄这个?”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不想吃咸的吗?”林风遥得意洋洋地看她,“不想吃咸的,那意思不就是想吃点甜的东西,但太晚了买不到了吗。”
“我一听外面刮风下雨那么冷,就想着整点热乎的,再一想,酒酿小圆子不就正合适吗,就煮了一小锅。”
周童握着拖把,靠在墙边看她。
“你怎么不动?”林风遥被看得有些尴尬。
周童一挑眉,把地上的水渍都拖干净了,拖把涮好挂起来。
林风遥立刻到自己的小厨房,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酒酿小圆子。这汤在锅里保温着,还放了红糖,盛出来以后格外的好看,喝下去,冻僵的身体马上暖和起来。
“怎么样?我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林风遥喝了一口,看看她的表情,立刻邀功,“你是不是今天晚上最想喝这个。”
周童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嗯?”见她不说话,林风遥疑惑了一瞬,要去拿勺子尝,“难道不好喝?”
周童立刻拦住她:“没有,好喝,超级好喝,我今天晚上就是想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