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琛十六年,也是文琛帝不上朝的第八年。
大邺朝动荡不安,冤假错案不断。
阴司四大判官被阳间混乱的秩序搅得手忙脚乱。
自从钟馗发现送到罚恶司的所谓的恶人并非真正有罪行的人以来,此后所有进入地府的亡魂都要重新梳理生前事迹,甚至崔珏发现他所执掌的生死簿都有被篡改的痕迹。
一时间地府里一片混乱。
世人都知阴司拘魂使牛头马面、金枷银锁和黑白无常,却不知还有一类鬼差,名唤拘魂鬼。
拘魂鬼相貌普通,常结伴而行,喜欢穿紫衣。
他们身上携带着将死者的名字和死亡时间名册,按照时间到达将死者的身边,呼唤将死者的名字。
听到拘魂鬼呼唤的人,会灵魂出窍。
拘魂鬼会用锁魂链钩住魂魄,将其带往冥界。
姚娘正是拘魂鬼。
“姚娘,要不咱们还是算吧,我听说最近阴司出了大事,阎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如今四大判官焦头烂额,这个时候还是别去惹阴司的人为妙。”
说话的是姚娘的搭档溪娘。
姚娘甩着手里的锁魂链满不在乎:“阴司出事与我们何干,拘魂便是咱们的使命,不拘魂,要拘魂鬼做什么。”
溪娘左右看了看凑近了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阴律司崔珏的生死簿不知被何人篡改,说不准咱们名册上将死之人的名字和时间也是错的。”
姚娘歪着头坏笑:“我只管拘魂,旁的与我无关,至于是对是错,那都是命,她就命该被我收。”
“好一个都是命。”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姚娘转身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她欠身娇笑:“姚娘见过二位爷。”
溪娘素来胆子小,缩着脖子瑟瑟发抖:“见过七爷八爷。”
七爷八爷指的正是两位拘魂使——白无常谢必安与黑无常范无咎。
范无咎面容凶悍,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谢必安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配上他标志性的笑容,异常诡异,若是猛然一见,必被吓得魂不附体。
虽已见过多次,溪娘依旧不敢正眼看谢必安。
姚娘边不动声色地收起手里的锁魂链边道:“收个魂而已,这点子小事便不劳烦二位爷亲自动手,我们姐妹俩代劳了,”说完捂着嘴笑,“二位爷不介意吧?”
谢必安笑容不变,声音却愈发阴冷:“姚娘,从前你们抢先收走亡魂,只要不出格,我们兄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今儿不成。”
姚娘不服,仰着下巴:“今儿怎么就不成了,若是本姑娘非要带她走呢?”
谢必安的笑容只停留在了嘴角,眼中尽是厉色:“那我们兄弟便只能失礼了。”
姚娘二人本也不是黑白无常的对手,更没想到谢必安会真的动手,压根没有还手之力,三下两下,两人便被捆了个结实。
姚娘还想挣扎,转眼间已被带到了阎王殿。
谢必安与范无咎按着二人的肩头,喝道:“跪下。”
姚娘挣扎无果,直觉腿窝一软,跪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回头狠狠剐了谢必安一眼。
“姚娘、溪娘,你二人可知罪?”
姚娘抬头,只见殿上一人威严庄重,面孔白净,头戴冕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在胸前捧笏,正襟危坐。
饶是她再天不怕地不怕,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姚娘忙拽了拽瑟瑟发抖的溪娘一起磕头:“小的见过王爷。”
殿上正是阎罗王。
“你二人可知为何被带至此处?”
姚娘眼珠子一转:“回王爷的话,非是我们姐妹要与七爷八爷过不去,可我们是拘魂鬼,死后便是这命不是……”
“勿要顾左右而言他,阳间每日死亡之人不计其数,牛头马面、金枷银锁和黑白无常本就顾不了那许多,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做事本分,本王从未惩罚过任何一个拘魂鬼,可是,你可知今日你二人所拘之人阳寿未尽。”
姚娘大吃一惊,这绝无可能,拘魂鬼虽为鬼,却也有操守,不拘阳寿未尽的人。
她拿出今日收到的将死者名册,上面明晃晃写着——叶枕檀,死于文启十六年冬月十三巳时三刻,丹瑶,死于文启十六年冬月十三巳时三刻。
“没错啊。”姚娘念出死者的死亡信息。
阎罗王从案桌后绕出,闪身姚娘面前,巨大的身影将姚娘笼罩:“姚娘,你莫要同本王说你不知道近来发生了什么事。”
溪娘低头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姚娘猛地想到了不久前溪娘对她说的有人篡改了生死簿,不由脸色大变。
她真的拘错了亡魂。
姚娘脸色瞬息万变,阎罗王从来以铁面无私闻名,十八层地狱的可怖她虽未亲眼见识过,可刀山火海,牛坑血池,无不让鬼闻之色变。
犯下如此大错,她不敢想象等待她的是怎样的惩罚。
姚娘强自镇定,站起来梗着脖子面向阎罗王:“崔判官的错如何能算到我们姐妹头上,王爷若是判我们有罪,我不服。”
阎罗王:“本王向来奖惩分明,崔珏的错本王必不会偏袒,你二人的错同样不能轻易揭过。”
姚娘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欲如何发落我们姐妹?”
即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她的心依旧跌入了谷底。
溪娘几乎站不住,姚娘硬是架着她的胳膊强迫她站立。
“不过,”阎罗王突然话锋一转,“本王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姚娘蓦地睁大了双眼,满是期待地看着阎罗王。
“阳间心思不正之人妄图篡改生死簿换得不死身,阳寿未尽的亡魂被带入地府,阳寿已尽的却依旧存活人间,导致人间律法秩序崩坏,冤死者不计其数,赏善司魏征,罚恶司钟馗,察查司陆之道的判决频频出错。”
姚娘听着似乎意识到阎罗王想说什么。
她刚想开口,被阎罗王堵了回去:“若你不愿服从,便按亵渎生灵,将你投入刀山地狱。”
被投入刀山地狱者,脱光衣物,赤身**爬上刀山……视罪过轻重,也许被常驻刀山上也未可知。
姚娘勉强干笑两声:“王爷的吩咐无不应的。”
“今日你拘的两缕亡魂叶枕檀与丹瑶,是一对主仆,本命不该绝,待本王将你二人打入叶枕檀与丹瑶体内,以一年为期,拯救阳世间那些被冤人,惩治作奸犯科之辈,维护人间正义,若做不到,本王只有依律将你二人投入刀山地狱。”
姚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阳间谁人受冤,谁人作恶与我何干,面上却是频频点头。
她竖起大拇指拍马屁:“王爷果然铁面无私,公正不阿,是我等为鬼处事的楷模,只是,真正的叶枕檀和丹瑶该怎么……”
阎王淡淡道:“叶枕檀与丹瑶二人此生过得不如意,就算是弥补过错,本王定会妥善安排两人的去处。”
姚娘:“不愧是王爷,有情有义。”
阎罗王不为所动,轻飘飘道:“若再出错,定惩不怠。”
姚娘嘴角抽了抽,应了声“是”:“不过,她话锋一转,若是又拘错了魂如何是好?”
阎罗王沉声道:“小奸小恶者小惩大诫即刻,可若奸淫掳掠,杀人放火,作恶者本就命数该绝,你放心去拘,届时黑白无常会去接应。”
姚娘点点头。
阎罗王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姚娘一喜:“当真?”
阎罗王略显傲娇:“本王的话,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姚娘刚想说什么,又听阎罗王道:“但不可违反律法。”
姚娘:“一言为定。”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身子飘到了半空,甚至来不及喊完那句“王爷,可说好了,若事成,必答应我一个愿望,不可食言”,再睁开眼,已经身处于一处崖底的树林中。
姚娘动了动,引起浑身剧痛,她忍不出低呼一声:“好疼。”
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姑娘,姚娘轻唤:“溪娘,溪娘......是不是你?”
那姑娘的手指动了动:“是我。”
姚娘,不,现下她已是叶枕檀,扒着一棵树艰难地起身,挪到贴身丫鬟丹瑶身边:“溪娘,快,拉着我,起来。”
丹瑶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靠在一颗树上:“我们多久没做过人了,都怪那碗孟婆汤,我都忘了做人的感觉了,也太疼了。”
两人连着喘了半天,听见上面传来一阵呼喊声。
“姑娘,檀姑娘,姑娘……”
那喊声吵得叶枕檀脑仁儿疼,她没好气地冲上面吼道:“别叫唤了,没摔死也被你们吵死了。”
上面的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欣喜地喊起来:“活着,姑娘还活着,快快,拿绳子……”
叶枕檀对天翻了个白眼,还活着……这话当着当事者的面说真的合适吗?
上面的人对叶枕檀的心思丝毫没有察觉,兴高采烈地垂下一根麻绳。
“姑娘,你把麻绳绑在腰上,绑牢些,我把你拽上来。”
叶枕檀又动了动手脚,渐渐适应这副身子,疼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些:“成,你放。”
一根麻绳缓缓落下,叶枕檀拉过绳头,二话不说绑在了丹瑶的腰上。
“不是,让你先上……”
“少废话,别忘了,现在我是主子,听我的。”
绑好之后叶枕檀拽了拽绳子:“往上拉。”
上面的人吭哧吭哧,将丹瑶和叶枕檀先后拉上去,谢过了帮忙的路人。
叶枕檀:“我是怎么摔下去的?”
寒冬腊月的,中年男人抹了把汗:“你瞅这地上的薄冰,拐弯的时候车翻了,姑娘,你可吓死我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您对夫人安排的婚事再不满意,可哪有姑娘家自己去退婚的,这要是出了岔子,我怎么跟老爷和夫人交代,要不,咱们还是回去?”
男人是叶家的马夫,小心翼翼地看着叶枕檀,生怕她一意孤行还要去退婚。
叶枕檀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夫人,什么退婚,只有一脑袋浆糊。
她一边在心里骂阎罗王一边佯装撞了脑袋记不起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吧,回吧。”
马夫高兴地将二人扶上马车,跳上鞍座:“得嘞,您坐稳了。”
马车刚要起步,忽听闻一阵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叶枕檀几乎能感受到山路在震颤。
自家的马似乎受了惊,马夫正努力控制蠢蠢欲动的马匹。
叶枕檀不悦,掀开帘子,刚要冲来人吼几句,马夫忙冲她道:“姑娘,是官府的人,慎言。”
寒风正盛,一男子身骑骏马,身姿卓然,面容俊朗,急行而至,身后还轰隆隆地跟着几人。
那人看都没看叶枕檀一眼,从马车边飞快穿过。
看着远离的几人,叶枕檀问:“什么来头?”
“看样子像大理寺的,哎,可惜。”
叶枕檀突然想起自己重返阳间的目的,大理寺?
她眼珠微动,是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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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拘错了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