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直升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飞掠过茂密丛林、层峦高山,斡旋停飞在一片高山桃树林里。
这片桃林有个直白的名称——红桃林,花开时娇艳明媚、鲜红欲滴。
夏末初秋的时节,红桃林里不复三四月份桃花朵朵开的盛世美景,即使真有那么一两棵开了花,也都是蔫儿巴巴的状态,因此自然没什么游客过来。
也正如此,才显得这伙不速之客有多么‘独特’。
直升机上先是下来一个男人,浓眉大眼板寸头,身上的黑色西装穿得板正,正恭敬地伸手去扶从飞机上下来的女人。
秦槐撇开他的手,大踏步下来,还不忘回手一拽,一个身影就摇晃着跌落在泥地上。
她冷冷地看了眼地上被绑住双手昏迷的女人,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吩咐道:“把人带过来。”
席龙落寞地收回手,提着人跟在她身后。
红桃林的尽头是迷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秦槐站在围栏前,若有所思地盯着崖边上的一棵桃树——枝繁叶茂、树干茁壮,树枝末尾隐匿在白茫茫的云雾中,犹如长在云层中的仙树。
“真是顽强又盛大的生命力。”她摸了摸这棵与众不同、开花喜人的桃树,似是感慨又似不屑道:“不过可惜了,长在这个位置,注定没有人靠近。”
不过嘛,倒是挺适合埋尸。
身后十多名保镖早已等候多时,见人来了立马道:“大小姐”
秦槐:“嗯,你们去外面守着,那两个人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是!”
待人散去后,席龙才放下人问道:“她呢,你打算怎么办?”
秦槐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崖边那棵桃树继而给他一个眼神,席龙领略到意思后一愣,开口做最后的争取,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她。
“值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现在放手还来得及,我…”
“席龙!”秦槐开口打断他,神色中透出些许厌烦:“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救了你,你只管听令于我就好,我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多嘴更不要胡乱想些不该想的。”
席龙:“……好”
十分钟后,山脚下,两辆豪车疾驰而来,猛地一个刹车停在入口处。
车门同时打开,一黑一白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眼神对视之间,皆是争锋不让之意。
白西装严肃稳重,浑身散发着高位者气质;
黑西装阴鸷邪魅,一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看了眼这座陡峭高山,白西装男人快步走向黑西装男人,急色道:“人在上面?”
黑西装狠狠朝他脸上挥出一拳,眼里是散不尽的狠厉,
“管不好自己妹妹还有脸跟来!早知道有今天,上次我就该直接弄死她。”
秦御闭了闭眼:“这件事后我不会再惯着她。现在我只想知道,她们人是不是在上面?”
谢毓目视前方懒得回答,喃喃自语:“一路跟着定位到了这里,却没想到是座高山”
这座山他也有所耳闻,因为顶上的桃花开的极好因此吸引了一大批游客,原本是座荒山野岭,走的人多了倒也形成了一条路。
红桃林本来是一片自然野景,游客多了之后政府也出资修建了围栏、夜灯等安全设施。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过多的开发,因此算不上需要门票的旅游胜地。
桃花一落,人群离去,便又是一座荒凉的高山。
谢毓率先登上石阶,朝着山里走,秦御跟上去,俩人身后是数十个黑衣保镖。
山路崎岖,脚步却飞快,俩人仿佛失去知觉般毅然前进,就像两头不知疲惫的狮子。
“哼”
一声闷哼伴随着清晰的骨骼扭挫声,男人阴鸷的面容上滑落一滴冷汗,整个人歪倒在地面,在他的脚边是一小截凸出的树根。
保镖赶紧上前搀扶,“毓少,你怎么样?”
秦御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还能起来吗?”
谢毓硬撑着站起身,走了两步不甘心地把手机递给他,“秦御,我信你一次,手机上显示了她的位置,拿着定位找到她”
“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秦御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再拖下去,他们都无法承受只剩一具尸体的恐慌。他接过手机便匆匆往前赶,谢毓阴沉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末尾,这一刻俩人都暂时放下了以前的恩怨。
高山信号不好,定位时隐时现,秦御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脚掌被石子磨得酸痛,才终于在山顶看到了靠着树干把玩匕首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柔顺黑茂的卷发倾泄在脑后,她看人的眼神总是高高在上的,丝毫不掩饰里头蕴藏的几分不低头、不服输的高傲劲。
白皙漂亮的鹅蛋脸上方是一双明亮如瑰宝的杏眼,远看像是一幅水墨丹青画,近了才震撼这人生了副明艳不可方物的好皮囊,一张脸漂亮精致得不像话,可偏偏眼神中却无形透露着一股攻击力,叫人愈接近愈着迷愈危险。
女人也注意到了正在靠近的男人,微眯的眼眸中闪过些许讶异,明明叫着那么亲近的称号语气却是极致的疏离:“哥,你竟然是第一个来的,真是让我意外。”
秦御与之对视两秒,摆出兄长的架势语气严厉道:“秦槐,不要一错再错。把人放了,你现在回头还来的及”
秦槐心脏被刺痛了一下,明明对这个和她有着相同姓氏、流着相同血脉的哥哥早已不报任何期待,可这般凉薄的语气还是让她心脏窒息了一瞬。
内心乌云密布脸上倒是多云转晴,秦槐笑容灿烂仿若四月桃花,匕首在空中虚指着秦御道:“哥哥、别动。你再上前一步你的心上人可就要遭殃喽”
“秦槐!”他顿住了脚步,语气却是咬牙切齿,“你把人带去哪了?”
“喏,不就在哪”
秦御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悬崖边上,一个女人被吊在半空中,只靠绑在崖边桃树树干上的一根麻绳来稳固摇摇欲坠的身体。
树干被压得一沉,秦御惊得心魂一跳:“你是不是疯了!”
难得看到一向稳重的男人如此慌乱,嫉妒就像冰冷的毒蛇朝她心口狠狠咬了一下,毒性蔓延四肢百骸。
“秦御,你该庆幸你是我亲哥,不然就凭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我就该死上一万次了。”
秦御似乎也被这番话刺伤了,他有一瞬间的迷茫无措,明明一直乖巧可爱的妹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无奈地放软语气:“小槐,别再错下去了,归根结底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管教不严才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先把人放下来,好不好?”
“不,只要她活着就没人会在意我,所有人只围着她打转,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出现”秦槐眼底染上几分偏执,摸了摸脸上还未结痂的伤疤,结束跟他毫无意义的交谈,慢慢踱步到悬崖边。
她居高临下地瞥着朝歌,嫌恶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这人昏迷了倒好,醒来后便又睁着那双蛊惑人心的眸子,秦槐挑起她的下巴,玩味道:“你说,我把你杀了,尸骨就埋在这棵桃花树下,来年这桃树会不会开得比往年更盛?”
“或许吧,不过实在可惜了”出乎意料,朝歌的脸上并不见慌乱,开口的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自嘲的意思。
“可惜?”秦槐并不懂她的意思,猜测道:“是可惜自己要死了吗?还是可惜不能当上谢毓的太太?”
“我是可惜要因我坏了这美景”声音淡淡的,像血液缓缓蔓延过心脏,“我要是死在这里,以后怕是没人敢过来了。这世间,唯美食和美景不可辜负,要真因我变成一座骇人的鬼山,那才是罪孽深重。”
秦槐:“……”
“哼,死到临头还为别人着想,这悲天悯人的好人光环还真非你莫属。”
朝歌:“你错了。我只是死后想去天堂,不想下地狱还罪孽,更不想来世投身畜生道。”
朝歌气质清冷倔强、如天山雪莲般孤傲冷冽,她俩有过的几次交道也从没见人话这么多过,更不知道这人如此能言善辩,难不成是临死前的遗言才格外多一点?
秦槐看着这张妖媚惑人的脸蛋,忍不住拿脱了刀鞘的雪亮匕首剐蹭她的脸蛋,不一会儿就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秦槐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狠狠擦过她的伤口,指尖染上鲜血才露出病态般地笑:“朝歌,你流血了!真丑。”
她抬手覆上自己左脸上那道狰狞的血口,和朝歌同样的位置,是砸碎窗户从家里跑出来时不慎被碎玻璃划伤的。血已经凝固了,洇开的血迹像是被冰封的玫瑰花瓣,而这么明显的伤口,秦御却不闻不问,见面第一眼便是指责,于是这怒火自然被她发泄到了朝歌身上 。
“秦槐,你住手!”十几米开外的秦御急道。
秦槐雇的保镖拦住了想要上前的秦御,她坏心思地拉着朝歌陪她玩我问你答的幼稚游戏,“你爱我哥吗?”
秦御的目光移到朝歌身上,一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半响没听到回答,秦槐眼神在俩人之间游移一圈,看着秦御愈发失落的表情幸灾乐祸道:“你看吧哥哥,这个女人根本不爱你,她连骗你都不愿意”
她又问道:“那你爱谁?谢毓是不是!”这回秦槐的语气非常笃定。
朝歌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挣扎,秦槐照样没等到答案,再开口便有些冷嘲热讽:“看着两个男人为你要死要活、斗得两败俱伤,你肯定很得意吧?”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朝歌语气依旧是淡淡的,神情永远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仿佛没人能走进她的内心。
“从来没这么想过?哼,好狡猾的开脱理由,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把我哥和毓哥哥迷成这副眼盲心瞎的鬼样子。我有钱有势,身材样貌自不必多说,从小学的大家闺秀的礼仪,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世家子弟哪个不拿我做榜样?凭什么在爱情这一茬里输你一头?”秦槐笃定她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这会儿装清纯背地里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术。“不过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会把你扔下去,这么高的悬崖,就算摔不死也会变成残废。”
“你敢!”
秦槐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怒音,里面含着几分杀气。秦槐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略显狼狈的男人一瘸一拐自秦御身后走来,即便发型凌乱、衬衫褶皱,但还是不掩那副阴沉霸气、盛气凌人的模样。
高挺的鼻梁、阴郁薄情的眼眸、深邃的眉骨,秦槐盯着那张帅气的脸庞,觉得那人连单手扯领带的动作都那么性感。
她笑弯了眉:“毓哥哥”
双方的保镖互相制衡,形成一道人墙隔在秦槐和谢毓之间,谢毓拨开保镖径直朝崖边走来,秦槐身边有席龙保驾护航,她并没阻挡腿脚扭伤的男人走近。
谢毓眼神温柔地看着朝歌,直到秦槐恼怒地大喊:“谢毓!”
他转过身来,眼神升起杀气:“我只说一遍,把人放下来,要是朝歌有任何意外我会百倍千倍地加还给你”
“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我?”秦槐杏眼微眯:“拿下他”
话音刚落席龙立即一拳挥过去,而这时,本来大眼瞪小眼相互制衡的保镖也开打了起来,一时间崖边乱成了一锅粥。
秦御把拦着他的保镖反拧双手摁在地上,抬头只见谢毓落了下风,本就扭伤的腿被狠狠踢了一脚后被席龙按着跪在了地上。
战斗平和下来,双方保镖还维持着掐架的姿势,秦槐蹲在面色痛苦的男人面前,斥责地扭头对男人道:“谁让你下手这么重了,没看到毓哥哥的腿上有伤吗?”
“我…对不起”席龙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手掌依旧反押着谢毓的双手不让他起身。
秦槐抚摸着男人的脸,“毓哥哥,别总想着和我作对,只有我是真心对你的。”
谢毓厌恶地撇过脸:“我不可能爱你的,如果你要杀朝歌就先杀了我”
秦槐嫉妒得要发疯,可还是没有犹豫就妥协了,“好,我可以留她一命,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我要你娶我”她对朝歌所有的恨意都来源于谢毓,她所求的不过是谢毓的爱而已。
谢毓挣扎了一会才道:“可以,你先放人”
“毓哥哥我又不傻,我要你先跟我结婚,婚后我自然会放了她”
“好”
秦槐听到满意的答复,立即开心道:“席龙,松手”
席龙听到指令后有些不甘地松开了谢毓。
谢毓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对秦槐意味不明道:“过来扶我一下”
秦槐毫无防备,欢喜地握上他的手,搂着他的腰把人扶起来,余光中好像闪过一道亮光,接着耳边响起席龙焦急地声音:“小姐,小心”
秦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席龙单手接住刀刃,锋利的双刃弯刀割破满是茧子的右手,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地,秦槐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把弯刀匕首是朝着她脖颈来的,持刀的人是刚刚答应娶她的谢毓。
才平和不到两分钟的战斗又复燃,谢毓刀刃往下差点把席龙右掌割下来,席龙左手想去反拧他持刀的手,却不料谢毓直接抽刀而出,随后没受伤的那只脚踹向席龙胸口。
席龙人高马大,围栏还不到他的腰腹,他被这一脚踹得翻出围栏。所幸围栏外还有不到半米的空地,可还没站稳又踩到了滚石,只短短几秒就在秦槐眼前坠落山崖。
“席龙!”
山崖很高,高到一眼望不到底,往下看就是一片白雾缭绕的模样,这么高摔下去人肯定没了。
秦槐没了帮手落了下风,立马转身翻出围栏去割吊住朝歌的麻绳,“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就守着她的尸体过一辈子吧,或者你也下去陪她,一起在阴曹地府再续前缘。”
“不要”谢毓立马去抓她,秦御也松开被他揍得半死不活的保镖奔过来。
秦槐的匕首刚抵上绳子,突然,心口一痛,她下意识低头看去,谢毓那把双刃弯刀不偏不倚刺穿了她的心脏,握在弯刀刀柄上的手不是一个人的——一只手是谢毓的,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有着很多陈旧的伤痕,但依旧好看;另一只手是秦御的,她的亲哥,曾几何时这双宽厚温暖的大手也很温柔地牵着她长大。
秦槐猩红的眼里滚落下眼泪,一张口嘴角便是流淌的血液,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哥、哥”
秦御就像是死机的电脑突然复机了,整个人吓得一抖,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抱住秦槐滑落的身体手足无措的像个痴傻呆儿,一会去捂她心口不断流出的血,一会儿抚平她紧皱的眉心,脸上的表情更是五彩斑斓,慌乱、痛苦、不可置信、懊悔。
“对不起,小槐,哥不是故意的”
秦槐的鲜血流了一地,血液婉转流淌,侵湿了他的白衬衫,秦御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小槐,别丢下哥哥”
“好啊,哥、哥,我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秦槐一手拽着秦御,一手抓过刚被谢毓放下来的朝歌的手腕,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后倒去,身后是万丈高崖,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不爱我?那也不许爱别人哦,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她拽着秦御和朝歌,谢毓又拉着朝歌,最后四个人一齐掉落悬崖。生命最后一刻,她满意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