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桑煜和司玚站在一旁,看着面前木桌上的一只燕子,翻了个白眼:“一惊一乍的。”
此时,五长老门下来了人。
那人才下马,就有几位女弟子忙不迭上前打招呼:“小芫师兄。”
他温润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几位师妹瞬间喜笑颜开,上前帮着他将马牵好。
司玚看着那人轻轻拉起衣摆踏过门限进屋,笑道:“咱们的潘安来喽。”
那人看见司玚二人,眼神一眯,带着点询问:“你们怎么在这里?”的意味。
他一身白绿交混的广袖衣裳,上衣还有金丝绣边。白金缎面腰封上挂有一个淡绿色玉佩,下方悬有两串青流苏。身姿颀长,面如冠玉。一双柳叶眼深邃却不威严。
他的半披发上一条墨黑发带系着,与黑发一同垂在肩上,端的一个温润如玉。
他是五长老的大弟子,宋芫。也是小期师妹的长兄,风度翩翩的一位公子,曾在五年前的遴选中一骑绝尘。在第一场比试中就获得宗主青睐,被招收为隐门弟子以及五长老门派下的大弟子。为人儒雅随和,待人极好,尤其照顾司玚,桑煜这两个师弟,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所以司玚冠以他潘安的名义,再合适不过。连日常爱驳人的桑煜都对宋芫极其尊敬,现在正呲着个牙冲他笑笑。
宋芫眼神示意两人正经站好,这才拿着手上卷起来的宣纸,三两步地走到大长老面前,将宣纸递给长老:“大长老,这是师父要交与您的。”
大长老接过宣纸,抬头看向递来东西的宋芫,倾身坐近了些,问道:“什么情况?”
宋芫行躬身礼禀告道:“五长老说他不过来了,百姓现在对于此事十分恐慌,他得安抚人心。这是百姓看到群燕飞出的大致方向图。”
大长老轻轻点头,挥手示意他和桑煜两人站到一旁。坐正了身体才展开宣纸。
上面确实只画了一个大概方向,大长老将宣纸凑近了些瞧个真切,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眼睛用力眨了眨,视线清晰些才又看向宣纸。
下一秒,大长老身形一怔,差点掉下椅子,堪堪稳住。还好太师椅实木足,只是向前挪动半分,未曾连着大长老一同摔下抬高的地板。
一旁的长老见情况不对,纷纷起身,接过宣纸看了看,脸色都不好看。
司玚问到宋芫:“画了些什么啊?几个长老吓成这样?”
宋芫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的长老,微微动了动嘴唇,轻声道:“画了去九江山那个方向的一条官道,除此之外就再无其它。可能是五长老画得像条张牙舞爪的龙,看上去还是恐怖的,吓到他们了。”
桑煜语气染笑:“师兄你净会说笑,逗小孩呢?”
宋芫抱歉地看向桑煜,不好意思道:“可能是这阵子要过节,孩子们多起来就容易闹腾,哄小孩习惯了,语气还没缓过来,过几天就好了吧。”
司玚拍拍宋芫的肩膀,摇头道:“师兄你别紧张,他是在夸你呢,这样的师兄也挺好的。”
宋芫微微点头,笑着道:“我其实也感觉和平日里没差。”
他看着几位长老拿出了一张地图对比宣纸,确定道:“不过这次看上去,情况很严重。”
司玚道:“以前那地方可能出过事,咱们要有任务了。”
桑煜抱着手点头。
“各位师兄,我跟你们说啊,这可不得了,了不得啦!”
此时七长老扇着一把白色鎏金团扇进屋边走边说着。她想来分享那群燕子体内的机关她门下的弟子已经复刻出来了的喜悦,稀释这紧张的气氛。
可是才刚踏进议事堂,七长老一瞬间就觉察到不对劲,脚步放缓下来:“出事了?”
三长老起身,将宣纸递给七长老,严肃道:“这是郜同唤宋芫带来的地图。”
七长老细细看了一遍,眉头一皱,突然凑近,将纸面都快贴到脸上了:“九江山……”
“嗯。”
七长老挑了挑眉,很快就眉开眼笑起来。转头在屋里张望,视线扫过司玚三人就停住。轻笑了一声,露出一副你们果然在这儿的表情。
司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不太好:“这老祖宗……”
桑煜看着七长老笑魇如花,心一惊:“好像要……”
宋芫也绝望地摇了摇头:“作妖了……”
不负所望,七长老转身面向木门,招手唤着门外的一个姑娘,道:“阿期,进来了。”
【五】
七长老刚刚话落,就进来了一个穿着黄红色交错齐胸襦裙,梳着百合髻。手握挂着白流苏银剑的女子——宋期。
她一双同宋芫相似的柳叶眼显得可爱,小巧精致的脸明明应显得她玲珑娇小,却偏因硬挺的骨骼生出几分英气感。加上性格讨喜,深受一众师姐偏爱。当然还有师兄。
她也是三年前和宋芫一同入的世安宗。虽说当年不曾一鸣惊人,不似长兄那般一骑绝尘,可当年她比宋芫小了五岁,遴选还能出类拔萃,算得上是奇才。
关键是她长相楚楚动人中带有英气,正好是七长老梦想的孩子模样。
司玚想起那天长老们倾心喜爱和坑蒙拐骗的神情,惜才劲儿溢于言表。那还是七长老第一次主动和大长老抢弟子来着。
之后,七长老将她收入门下,更是将她当自己女儿般对待,自己有的宋期也必须有一份。悉心栽培了一年,把宋期带入了隐门。
宋期看了宋芫几人一眼,缩在淡黄纱裙中纤细却布满青筋的右手微微摆了摆,表示问候。
宋芫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司玚两人不太一样,他们高调。一转头就将方才不好的预感抛之脑后了。
两人大咧咧,直接叫了一声:“小师妹!”
倘若不是木台上大长老飞来一记眼刀,他俩准得把手举到头上摇晃,总之,肯定得让宋期看到的。
宋期木讷地点头。
讲真,四周的长老都在看着他们,宋期都替他们尴尬。
不知道应对的法子,干脆逃离。
她忙不迭走到七长老身边,鞠躬,道:“长老。”
七长老颔首,拉过宋期的手,这才不屑地瞥向长老们:“我说你们怕些什么?咱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有事也应当是这些孩子们担起责任,我们就将心放到肚子里。让他们大展身手,他们不行我们再上,再不行就全死好啦。”
她将宋期带到三人站着的地方,又道:“即便当初司常墨没有将那东西带到鬼界,那又如何?让这些毛头小子长长见识,让司玚去还债啊,所以应当是司玚害怕才对,你们怕什么?”
“你说是吧?”七长老转头看向司玚。
司玚和左右两边的两人对视后,心中大哭。
果然……看她那个胸有成竹的样子,没什么好事发生。
司玚看着七长老,苦笑一声。
他连他们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哪敢轻易应下?
“七长老,我可没同意啊!”
七长老对他翻了个白眼,看向台上的几人:“自行决定。”
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他们显然被七长老的这番话说动了。眼睛瞥向三人。
大长老道:“你同不同意都得同意,还有桑煜,这事儿你也跑不了。”
桑煜无所谓地点头,他当然会接下这个长老们都说难搞的任务,少年人嘛,盛气凌人,早就想大展雄风了。反正也逃不掉。
他有个优点比司玚好上太多,就是他眼光放得长远。
“我自然要为民除害的,长老放心。”
现在长老们的目光就死死定在司玚身上。
摆明的责任本该压塌身躯,可是打不过暗地的威压,迫不得已推直了司玚的脊背。
他现在如若再推诿就实在没有责任,他才不当这种人。
躬身行礼,道:“职责所在,当仁不让!”
于是,第二天寅时,司玚精神萎靡地骑上马时这句话还在脑中回响。
山脚下,七长老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宋期好多事项,恋恋不舍地将她送上马后挥着手帕告别:“宋芫,你是兄长,得照顾好我家小期。还有司玚和桑煜,要照顾好师妹,她要是回来没长胖反倒瘦了,我让你们不好过!”
司玚骑着马转身,挥着手,道:“安心了,七长老,小期师妹又不是第一次和我们一同做任务了,您老就放心好了。你说是吧,桑煜?”
桑煜现在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他平常巳时才起的一个人,现在的精神头比起司玚还要差。听到问话,头也没抬,懒懒地回道:“嗯。”
宋芫上马,朝着七长老微微点头,承诺道:“七长老莫要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宋期抿了抿唇,递给七长老一个药瓶,随后上了马:“七长老,这个是我最近研制出来的,您拿好,没准用得上,我走了。”
几人不再耽搁,骑着马向着郊外去。
黑夜里,几人身后的两座大山猛然悄然无声地下降着。
司玚感觉有些不对,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脑海中倒多出了关于这两座山的传闻——
世安宗是建在外城古河山上的,因着这离尚水山近,两座山高度又相差无几。雾气起来,站在城郊远望,两山就像势均力敌又互相扶持着的两人。如同宗主和师弟一般,他们觉得寓意好。
修建的时候,这师兄弟俩还有些小笑话来着。百姓看着完工的建筑,闲得没事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宗门建在古河山而非尚水山?
宗主是这样说的:当初原本是建在尚水山上的,因为尚水神山寓意好。可是在尚水山建屋子的时候常常出些差错,比如修建的砖瓦会莫名消失,建好的屋子会塌等。想来是尚水山不愿意司常墨不堪的审美污了满山的美景。
所以司常墨就将屋子建在了古河山上。神奇的是古河山建造过程中竟然格外的顺利,不出三个月就大功告成。只是房屋着实有些难看,还是后来的弟子们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动不少才成就如今精致的屋子。
百姓看到那时尚水山的屋子,点点头,深以为然。
第二个问题:那尚水山上的试场和屋子是怎么来的?
嗯……
宗主的说法只是颠倒了一下:因为师弟的审美符合尚水山的喜好,所以尚水山同意师弟在山上改动。
到现在,除了那天死燕送信损坏的屋子和棂窗外,其他建筑仍然完好无损。
百姓看着尚水山的屋子,深以为然。
后来为了便于祭拜神山,不少百姓搬到了外城,这里渐渐有了街市,买些东西就极其方便。每次下山都能满载而归。
当然,对于现在几人想要过街也是极其骑虎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