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在不需要上课的一天里,显得漫长又无聊,雷好帅心中充斥着昏昏欲睡又不愿浪费时光的矛盾心态。
室外的阳光几乎达到了一个疯狂的状态,似乎扭曲了视线里笔直的跑道,塑胶漆在脚下有点发黏,呈现在一种将要融化的极限边缘。
不少同学都躲进了教室,还有些磨蹭在食堂里或者校外的小卖部。
雷好帅懒得爬楼梯,把身边的椅子都并成一排,随手盖了件外套,躺在上面。
混沌中,不知睡了有多久,雷好帅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起身找水喝,仰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班级后面的花坛边坐着两个人。
他们挨得很近,躲在一把遮阳伞下,伞沿像是刻意压得很低,雷好帅看不到人脸,但是却认得伞的形状。
他下意识往女生们的座位上看去——
左手第四个凳子上挂着的紫色遮阳伞不见了。
雷好帅起身的动作有些大,压着椅子发出扭曲的吱嘎声,紫色伞面先是抖了一下,随后,一只修长的手扶住了伞沿。
两人挪动了一下,从伞底下钻出。
女生起身时,动了动裤腿,露出缠在脚踝上的厚厚纱布。
是谈嘉没错。
男生个头很高,白白净净的,与其说他长了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倒不如说他的脸有多被学生熟知和欢迎。
“林常……哥?”
雷好帅捏着矿泉水瓶,愣在了原地,惊讶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穿着高二的校服?
雷好帅再次转头看谈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
这俩人什么情况?
嗯???
其实大脑的本能已经给出了判断,只是雷好帅不愿意相信。
就像那种平日里开玩笑时爱说的话,因为知道是假的或者不可能发生,所以开起玩笑来能肆无忌惮,听者和讲述者都在笑。
然而现在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种背叛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林常作为当事人——八卦漩涡的中心,却显得比旁观者要自然许多,他把伞递给谈嘉,笑呵呵地朝雷好帅走来。
“你睡得真久啊。”林常的开场白很熟络,声音丝毫不像在厕所初遇时那般陌生和冰冷。
雷好帅瞪着他,整个人都处在宕机状态。
“嘉嘉她受伤了。”
雷好帅表情复杂。
他当然知道谈嘉扭伤了脚,不聋不瞎的人应该都知道。
林常又说:“她摔倒时正好对着我们班。”
“所以我就顺手帮忙,把她送去了校医室。”
林常每次说的话都很短,中间间隔时间又长。
雷好帅心里本就闷得慌,被他这番挤牙膏式的慢吞吞话语燎起了一股火,开口的语气有点冲:“所以呢?跟你偷偷钻进我们班地盘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把人说得那么猥琐啊。”谈嘉不满地插了句嘴。
林常还很平静:“中午班级没人,我送她过来后就陪着等了会儿,沈老师也说她的脚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雷好帅:“哦。”
谈嘉急了:“你哦个毛线啊,都跟你解释过了,你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雷好帅:“不是,需要两人挤在一把伞底下等着吗?都,都那样了……”
他伸出两只手,绞在一起,比划着。
谈嘉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我们真的只是在说话。”她生硬地说完,瘸着脚要往教学楼里走。
林常又冲雷好帅笑了一下:“抱歉,同学,你们是朋友吧,能不能帮我们保密?”
雷好帅抱住胳膊,刚刚谈嘉在,他还忍着脾气,这会儿就剩下林常一人,索性也不装了:“我先问问,你们多久了?”
林常怔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他这么直白:“嗯?如果说我们认识以来的话……大概要从去年的文艺晚会算起?”
雷好帅皱眉:“没说那个,你要是个爷们儿,还想让我帮你保密,就别跟我装傻。”
林常咳嗽了一声,低头看了会地面,声音很轻:“我们成为好朋友的话,应该是……上学期的时候?”
这话术还真是让人听着挑不出毛病。
一声冷哼从雷好帅鼻孔中发出。
“我已经全摊牌了,所以,兄弟,能帮我保密吗?”林常侧过头,又微笑了一下。
雷好帅一根筋道:“谈嘉不是说没什么吗?你怎么又在她走了以后跟我说这个?”
“我觉得你和她之间的朋友,跟她和我之间的,应该不是一种定义的朋友。”
他挥了挥手,有点不耐烦:“赶快走吧,站这儿碍眼。我们班同学已经来了。”
视线里,何岩打着哈欠正从教学楼往班级走来。
林常看了眼,轻声道了句谢,把身上的校服外套搭在了谈嘉的凳子上,离开了。
雷好帅闷闷不乐地坐了回去。
其实校园里有这样关系的学生也不少,他初中就见过,虽然不理解,但也不会当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人,基本都是一脸的“关我屁事”。
他有点生气,只是因为……
他自认为的朋友瞒了身边人半年。
*
安宁先前玩多人多足比赛时,不小心撞到了眼角,敷上药后只有一只眼睛能看东西,苏茂成半推半就的让她回办公室待着,自己来看纪律。
于是她便在学生依依不舍的眼神里进了教学楼,一猫就是大半天,偶尔趴窗户上看一眼自家学生。
直到运动会快接近尾声,她才慢悠悠地回到操场边。
第二天比赛剩下的,基本全剩趣味项目。
短暂的插曲过去后,大家的热情又被重新调动起来。
轮到教师混合接力时,周遇直接踩上桌子,给沈乐知录像。
雷好帅举起喇叭,像是要把心中的憋闷都发泄出来,中气十足地喊道:“沈老师!加油——”
“梆梆!”江颂时配合地砸了两下大鼓。
等沈乐知经过三班时,不知是谁忽然细着嗓子小声喊了句:“沈老师!安老师跟你说加油!”
前排同学一口水喷了出去。
安宁回瞪了一眼:“谁在乱说罚扫地。”
雷好帅是那种顶风作案的顽皮选手,一听安宁这话,喊得更大声,生怕沈乐知听不见一样:“沈老师——快来救救我们,安老师要罚我们扫地!”
“哈哈哈——”关胜在旁边乐得前仰后合。
安宁木着脸:“你们俩运动会结束后留下来打扫卫生。”
沈乐知长手长脚,大学里又是篮球队的,跑步对他来说很轻松。
他的速度几乎跟体育老师不相上下,不过同组的还有一位迈不开腿的乔尚,冲刺终点时,最后也只拿了小组第二名。
他今日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运动服,十分亮眼,连二班老师看见都说:“穿得跟个没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沈乐知只是笑,跑完步就提着一个袋子朝三班走。
还没等靠近,就看见前排学生手脚并用地招呼他。
“这么欢迎我来啊?”沈乐知失笑。
“那当然!我们可欢迎您了,”已经被罚了扫地的雷好帅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吧,安老师?”
沈乐知先是本着职业态度关心了一下谈嘉的脚伤,看她恢复得不错,才随手拉过凳子坐下来,跟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
他年轻帅气,性格又温和,还总爱开玩笑,所以和同学之间也没什么距离感。
不过有些玩笑在安宁听来,只觉得脸颊发热。
安宁走过去,在他旁边小声嘀咕:“你怎么也跟孩子似的。”
沈乐知笑:“难得开心嘛,况且,我过来是为了还衣服。”
在附近偷听到对话的江颂时抬起头:“沈老师,衣服是送您的,留个纪念嘛。”
“哦?”沈乐知从口袋里掏出那件印染T恤来:“要做纪念的话,光是一件衣服可不行。”
周遇立刻把徽章递了过去:“配套的也给您。”
沈乐知没动。
“……”方瑾忽然站起来,“对了!我们每个人在衣服上签个名字吧!”
说着,她拧开一个记号笔,递过去。
往班服上签名,基本上成了每一届运动会的固定节目。
比赛进行到最后,已经能看到不少运动员的衣服上面都有密密麻麻的签名。
“这个可比同学录更有意义。”方瑾说。
黑色的笔迹在梦幻的涂鸦中交错缠绕,穿着它跑起来时,身上的字好像变成了飞舞的蝴蝶。
*
短短一天半的运动会,眨眼就过去了。
闭幕式结束后,大家搬着桌椅回到教室。
离放学还有两节课的时间。
雷好帅和周遇这同桌俩一言不发,气氛甚至有些诡异。
方瑾转了三次头,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俩怎么啦?吵架了?”
“没啊。”
“谁和他吵架啊。”
两人同时发出声音。
方瑾更诧异了:“你们要是没有什么事,我把我名字吃了。”
雷好帅咳嗽了一声,想起周遇从校医室回来后阴沉的脸色,小声问她:“咱们郁闷的不会都是同一个人吧?”
怏怏不乐的周遇从桌子上爬起来:“什么意思?”
雷好帅努努嘴,用下巴点了点隔壁排的某个位置。
周遇警觉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中午睡觉看见的。”雷好帅嘟囔道。
方瑾满头问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让我也有点参与感?”
安静如山的张蕊蕊忽然开了尊口:“他们在说谈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