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魂 第66章 转交

李宛兰脸色黑沉如墨，手剧烈地抖着，目光中带着一丝山雨欲倾的意味。

“按当时王妃的手段，你的性命恐也是保不住了。你如今还能在本宫跟前，本宫如何信你的话？”

“民妇当年就是因此家中起火，儿女尽数亡于此。我也遭到了报应啊……当年之事，民妇记得小沈侧妃生前的仆人曾私下存疑，寻了仵作偷偷去验了尸体。公主若想要证据，找到那两个人，就是人证了。而当年那被煎过的药材，民妇一直留着，就怕有一天……王妃会寻上门灭口，我也可以保身。”

章婆子提到此，呜咽了两声。

李宛兰紧抿着唇，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当年的王妃，就是当今的沈贵妃？而本宫，就是那沈侧妃诞下的孩子。”

章婆子支吾了两声，往地上不停磕头，“公主饶命。民妇当时……当时确实不知道王妃……哦不，贵妃娘娘将那药是下给沈侧妃的。求公主饶命啊……民妇家中的亲人也已被一把火烧没了，剩我这条贱命，恳求公主饶恕啊……”

李宛兰看着眼前不停求饶的章婆子，眼眶通红却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逐渐尖锐放肆。

红樱担忧地看着，急忙问着，“公……公主？您怎么了？”

别吓她啊，李宛兰平日里就阴晴不定，别这一下子给刺激到失常了。

李宛兰甩开红樱的手，自己踉跄了两下，往身后林子迈了两步。

笑声逐渐停下，眼神里的恨意越发的浓了……

李宛兰出生后不久永晋帝就登基了，永晋帝娶了王氏当皇后，对沈家有愧，于是加封了不少沈家子弟。

而她是圣人的第一个女儿，又是曾经秦地的沈氏侧妃所生，由此也受到了不少宠爱。

她自出生没了母亲，永晋帝又忙着向世人做一副明君的样子。于是就只有沈贵妃这个姨母最亲。

毕竟她也是沈家血脉，沈素云和沈隋父子谋划的一切，她一直也是知道的。

可是如今想来，她幼时自以为沈素云怜惜她而放纵她在宫中吃遍山珍，养成肥硕难看的模样；宫中奴才犯错，沈素云纵她打骂婢子；兄弟姊妹间有了什么好物，沈素云亦是告诉她，她是公主之首，自是最与之相配……

这一切，她都只以为姨母对自己疼爱有加，却从来没想过，这些纵容教唆彻底养废了她。

更甚至，曾经也对她和颜悦色的圣人后来多次斥责她骄纵蛮横。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李宛兰，是小沈侧妃那本该一起被做掉的孩子。

做不掉，活了下来，就将她养得无法无天、狂妄荒唐……

呵呵……当真是恍然大悟，痛彻心扉啊……

李宛兰紧紧握紧了拳头，后槽牙咬得紧紧的，嘴边扬起一个扭曲的笑。

“沈、素、云……我可什么都知道了啊。你的好日子，也是该到头了！”

红樱看着李宛兰一会发狠笑，一会又黑沉着脸默不作声，不禁打起了冷颤。

谁能想到啊，沈贵妃当年竟然寻了药婆子给自己亲妹妹下药，企图一尸两命。

李宛兰甩袍径直往马车上走，在放下车帘之前留下一句“带回去。”

两名护卫便将章婆子带走了。

一路上李宛兰面上很平静，但红樱知道李宛兰这个人风风火火，说什么做什么都写脸上。

唯到了这般冷静的时候，心里头就只会更加翻山蹈海。

回到兰华殿时，前去跟着郑裕安的护卫也回来了。

“公主，我们派去的人说那些人好像在树下挖到了什么东西，带了回来。您看这？”红樱询问道。

李宛兰半倚在美人榻上，闭着眼静了半响，“查。”

她疲惫地抚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章婆子的那些话。

缓缓睁开眼之时，昏暗之中眼神微眯，心中闪过一计。

*

此时的昭华殿，李宛情刚用过早膳，听着红枝的话之后久久不言。

一旁的秋虞示意红枝先下去，这才开口道，“公主，按红枝所言，崔娘子跟着沈郎将大人的车马进了宫，可崔娘子根本也没回到昭华殿。她能去哪儿？要不要去派人去问下沈大人？”

李宛情蹙着眉，攥着手指深思，“这会怕是再找沈霂也没用了。”

“为何？”秋虞疑惑道。

不是沈霂带走的人吗？她们去问再正常不过。

“我之前就在想，沈贵妃召阿禾入宫，礼待于她，这可不是沈家人一贯的作风。若真的想做给其他人看，准备些礼品送去定州便是了，何必还要留她在宫里。出宫一趟，见回来的马车却没见到人，怕是出宫那夜发生了什么？”

崔疏禾是被留在了琼华殿沈贵妃那了吗？

李宛情有些不安地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红枝在门外通报，“公主，郑统领求见。”

李宛情愣了一下，看向了秋虞。秋虞同样疑惑摇头，先行走了出去。

奇怪？如没有特殊诏令，外臣不得入后宫。

郑裕安这么大早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待秋虞将郑裕安请到了偏殿，李宛情也刚好踏入。

郑裕安瞧见了她立即行礼，“臣郑裕安，见过六公主。”

李宛情点点头，坐到上座，见郑裕安一直紧皱着眉，神情有些沉重，“郑统领？今日来昭华殿是所为何事？”

郑裕安来到殿中，双手交叉于前再次行礼，“六公主，恕臣冒昧，事情紧急这会恐也只能来找公主了。不周之礼，裕安日后亲自登门赔罪。”

李宛兰越发困惑，虚抬了下手，“先不说这些了，郑统领说的要紧之事是？”

“是关于崔娘子。”郑裕安沉声道。

李宛情捏紧了椅手，语气有些急，“崔娘子……何事？”

郑裕安垂眸，在袖中拿出一个小方盒子，递上前去。

秋虞上前接过，递给李宛情。

盒子打开里边是一堆信纸，有的残破有的陈旧，且有股霉味。看着像是放了很多年的。

李宛情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一目十行之后，脸色逐渐地变了。

“你……这……你从哪里拿来的这些？”

李宛情一下站了起来，脸上藏不住的震惊和慌乱。

郑裕安缓缓抬眸，嘴动了两下但瞥向了秋虞及身后的女使。

李宛情袖中的手迅速握紧，唤了一声，“秋虞留下，其他人先退下。”

“是。”

女使接连退下后，郑裕安拱手道，“崔皓……”他忽然停顿，意识到什么，“崔娘子与公主交好，她信得过公主，我郑某人也只能来找公主。敢问公主，崔娘子如今人在何处？”

李宛情看看手里的信，又看了眼郑裕安，“她没有回来。”

郑裕安沉默垂眸，声音压低了片刻，“崔娘子昨晚告知于我，让我前去城外驿站芙蓉树下挖出此箱。看了里边之物，臣尤为担心崔娘子的安危。”

李宛情背过身去，神情紧张。

这手里的东西，当真与崔疏禾的失踪有关？

沈隋乃至沈家多年来与东厥的勾结，里面涉及到的证物、人证供词，甚至包括了云安中藏匿的东厥细作，全都列在其中。

这些东西是崔疏禾让郑裕安去挖的？那崔疏禾又是如何得知的？

“郑统领可知夕月节那晚，城中可有发生了何事？”李宛情攥紧了手里的信，赶忙问道。

“那夜，沈大郎君病逝、沈侯爷受沈大娘子刺杀伤重，沈大娘子逃到满香楼，最终坠江而亡。人至今还下落不明。”郑裕安如实以报。

李宛情听到“满香楼”，心里一惊，瞬间思绪贯通，明白了些许。

崔疏禾当晚去的就是满香楼，红枝说的沈家大娘子逃去了满香楼。定是其中发生了何事，让崔疏禾知道了这盒子的下落。

可她难道是知道了自己回宫后会被扣下才当即转告给了郑裕安吗？

李宛情不知道郑裕安同崔疏禾认识，此时她的心中疑虑和猜忌四起。

“郑统领将此物给到本宫，是想我做什么？”李宛情语气犹疑着问道。

郑裕安掀袍跪下，“公主为人纯善，将此物交予公主……是想以此同公主坦言，裕安一来想问崔娘子下落。崔娘子若自入宫后未在公主殿中，那臣斗胆过问一句，臣若将此物呈于圣人面前，公主可否帮臣一忙？”

“你想让本宫帮你去找圣人？”李宛情蹙眉。后宫不得干政，此举不妥吧。

“非也，是想让公主帮臣去找皇后娘娘。”

郑裕安看过这些信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崔疏禾的安危。

崔疏禾被沈霂带走，却没在宫中，他势必是要命人去找的。

可是这东西崔疏禾既放心交到他手里……

郑裕安回想那晚崔疏禾小声问他，是否记得他临去西北前说过的话。

如今想来，这等涉及谋反的罪证，交予旁人都可能会当作结党的工具。

郑裕安是心中不畏强权，坦荡不包庇的人，这才是崔疏禾将此物交给他的原因吧。

想到这，郑裕安心中不知名的情绪密密麻麻钻入心中，令他恨不得立马就号召手下把整个宫城翻过来也得找到她人，确认她的安全。

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冲动，这个东西事关重大，必须让它在光明正大的场合被公之于众。

崔疏禾目前无法亲身去办，他得做好。

所以，他找来了昭华殿。

六公主李宛情同崔疏禾交好，她定是能知道如果此时崔疏禾在，此物应当如何处理。

“容本宫想想。”李宛情踱步于殿中，眉中紧蹙。

此物事关沈家涉嫌谋反，凭着圣人对沈家的袒护，恐会有被轻拿轻放的可能。

思索一番之后，李宛情应下，“本宫会交予皇后娘娘。郑统领，阿禾她如今不知身在哪处宫中，本宫欲前去琼华殿中寻着，也还得劳烦你率手下将宫中搜查一番。”

郑裕安郑重地应下，告退了。

他快步走出昭华殿，唤来近卫，“先召一队随我前去望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