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乱 第203章 【卷二百零二】谁在无眠

晚间的天下阁灯火通明。

刚刚解蛊的楚墨已经歇下。林子安兄妹虽然没在这场混乱中出多少力，但这么久的心神疲惫，加上林子安在北古时受伤未愈，两人没坚持多久就困意绵绵。夜泽宇和纪凡被夜九池赶走了，冷冥受伤，他们两人承担的压力最大。

屋子里很快只剩白起，顾希颜，凌墨染，夜九池，以及躺床上正在接受医治的冷冥。至于萧清枫和影一他们倒是不需夜九池担心，这会儿除了影一守在门口，已经没看见其他几人的身影。

目光扫过白起，夜九池并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儿。

她没问。

比起白起，她此刻更担心冷冥的安危。

顾希颜给冷冥服下了刚熬好的药，四星二十六针中的六针已经立在冷冥六处穴位。许是穴位影响，他眉头轻皱，缓缓睁开眼睛。

醒来的瞬间他下意识转头寻找一抹熟悉的身影，待见那身影就守在床头时他悄然松了一口气，这才方觉傍晚的所见所闻不是幻觉。可也正因不是幻觉，所以他很快发现屋子里多了道陌生的气息。

是那位实力可怖的紫衣少年。

那实力当真可怖，不过股掌之间，夜崇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思绪轻缓，将紫衣少年抛诸脑后，任由顾希颜的银针在身上各处扎下，冷冥目光灼灼地望着夜九池，“小九。”

夜九池与之目光对视，眼波稍稍流转，“感觉怎么样？”

三个月不见，夜九池似乎变了许多。搁以前的她是很难主动关心人的，不管那人是谁。然而这次相见她不但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连说话都比之前主动。

“我没事。”冷冥轻扯嘴角，温柔浅笑。

两人目之所及都是对方，眼眸里倒映的也都是对方的影子，按说是很温馨柔情的画面，可偏偏啊，屋子里不止他俩。

“你倒是没事，我快被你整出事了！”

咱们顾大谷主可不管两人此刻情意绵绵，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又逢夜九池回来，该抱怨抱怨，该说教说教。

“走时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再动用内力，你就不能懂点儿事？冷大阁主，救人很累的，您行行好，看在我一介女子的份上，能不能手下留点儿情？”

她可不管对面这个是堂堂天下阁阁主，说起话来一点儿不给面子，真真让人忍俊不禁。

“我……”冷冥哑口无言。

被人如此说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但说教他那人是顾希颜，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只能受着，哪儿敢有任何反驳。

“下次不敢了。”

不但不敢反驳，还得顺着人家的话说。

嗯，这天下阁阁主的面子啊……

基本已经没了。

冷冥的刻意服软总算让顾希颜缓和了脸色，也让夜九池眉目轻挑，对顾希颜刮目相看。

她朝顾希颜抬了抬眉，暗自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混得不错。”

“那必须。”顾希颜挑眉，开始收银针。

夜九池见顾希颜已经开始收针，开口询问，“他现在什么情况？”

“放心，死不了。”顾希颜说话总能让人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夜九池和冷冥都没放在心上，知道顾希颜如此说就证明冷冥基本无碍，均放下心来。

银针收完，顾希颜止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渐袭。

“你们自己聊，我困了，先走了。”边说边收拾东西起身。转身时看见屋里还有两人，她的目光在紫衣少年身上停顿片刻，随后转向白起，“一起走？”

白起看了看夜九池，欲言又止。

很明显他有心事，夜九池和顾希颜都看得出来。两人没催他，等他开口。

白起是真的想说，可看一眼还躺在床上的冷冥，看一眼满眼疲惫的顾希颜，再看刚风尘仆仆归来的夜九池，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良久，他慢慢起身，像是终于听见顾希颜那话似的，朝她轻轻点头，“走吧。”

顾希颜看一眼夜九池，对方轻颔首，于是她率先出门，等白起也跟着离开后把门带上，将诡异的气氛留给了屋子里关系凌乱的三人。

确实挺凌乱的。

她们这群人自是知道夜九池和冷冥的关系，不管夜九池承不承认。可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新人物，且看夜九池对那人不一般的态度，加上那从出现起就一直缠着紫衣少年的一一，众人虽没问，可谁都好奇着呢。

只是夜九池不说，众人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能暂时关上好奇心不多问，此刻屋子里只得三人，冷冥却没办法说服自己。

“小九，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冷冥先一步打破屋子安静。

问那话时语气莫名发酸，夜九池不是感情木头，一下便听了出来。凌墨染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愣子，轻易听出话中酸楚。

他眸轻抬，似无意扫过夜九池，本以为能看见一双看戏的眼睛，谁料那人看都没看他们两人。顾自盯着墙角，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发呆。

许是不想让夜九池为难，本想当个哑巴的凌墨染轻开尊口，面色淡淡，“不是说了，我是她救命恩人。”

“小九？”冷冥固执地想要听夜九池的回答。

受伤的人最难伺候，更何况是眼下这种情况。

夜九池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于是顺着凌墨染的意思，“他没说错。我被史阎带走，若不是他，可能我现在还回不来。”

黑狱的存在牵扯到一个暂不能说的秘密，凌墨染的身份更是不能说的秘密。所以面对冷冥的困惑也好，其他人的好奇也罢，她都只能将这些藏进心里，借着凌墨染的玩笑圆这个暂时的谎言。

“不早了，你自己休息。”凌墨染不想冷冥再问下去，准备结束今夜这场无眠，“夜疯子，走了。”

闻言，夜九池看向冷冥，眼眸轻敛，脚步轻抬，声音轻起，“你早点儿休息。”

屋门被人轻轻打开，又被人轻轻合上，将一双失落的眼睛关在屋里，将一对看在别人眼里无端般配的背影关在屋外。

冷冥眼里的光似乎被谁扫了个干干净净，此刻的他两眼无神，落寞得像一匹垂暮的老马。

他有些迷茫。

他与夜九池其实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他早已认定了她，可那个坚强的姑娘却从未向他表达过什么。

他们之间没有约定，没有承诺，连一句像样的表白都没有。唯一一句“他好想她”也没有得来她交心的回应。

所以啊，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屋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了，连同那个月光映照下还撑着眼睛的落寞影子。

屋外的两道影子渐行渐远，不知不觉来到那方广场。广场还有人，是轮流值守的坎一他们。

见着来人，坎一带着坤二上前打招呼，“九公子，凌公子。这么晚了，你们还不休息？”

“四处逛逛。”夜九池淡淡回答。

两人往月光指引的方向慢慢往前走，将同样的背影留给了灯火不再通明的天下阁。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只得两道影子。影子并不挨着，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需要凑近些才能听清。

“再见江湖，感觉怎么样？”

“不如我们那时。”

“那我辛苦一趟，送你回去？”

“你敢！”

“开玩笑的。”

又过一会儿，新的声音响起。

“夜疯子，那人对你来说不一般吧？”

“……嗯。”

“你喜欢他？”

“……嗯。”

“那我试试，看能不能改变你这想法。”

“……嗯？”

“哈哈哈，开玩笑的。”

晚风吹过，将两句玩笑一并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