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且蜿蜒狭长的甬道之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司筠筠与容时正匆匆寻找地宫出口,忽然听闻前方传来阵阵激烈的打斗声与凌乱的脚步声。他们警觉地加快步伐,于转角略开阔处便瞧见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数名身着朴素的彩云天杀手,正呈扇形将一位仙君围在中央。那仙君身形狼狈,浑身浴血,一身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褴褛破碎地贴在肌肤之上。尤为刺目的是,他胸前直直插着一把断刃,那断刃的样式与材质,仿佛正是他们之前在鲎族试炼室所见白衣老鲎手持的那把。
此时的仙君虽已身负重伤,气息奄奄,但仍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手中仙剑颤抖着挥舞,试图抵挡杀手们一波又一波凌厉的攻势。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伤口的撕裂,鲜血飞溅在甬道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血痕。杀手们则是一脸冷酷,招式狠辣,招招直逼仙君要害,似乎不将其置于死地绝不罢休。
容时目光炯炯,他仔细观察着这些杀手的招式与风格,心中暗自一惊。这些杀手的出招方式、攻击节奏以及周身仙元波动,都与之前在金石沙滩追杀司筠筠的那些杀手极为相似,他心中笃定,这些人必定是彩云天秋叶海棠的手下无疑。
司筠筠见状,心中涌起一股侠义之气,毫不犹豫地决定出手救人。她高喝一声,破风掌凌厉而出。只见她迅疾如风,快速穿梭于杀手之间,双掌带起呼啸的风声,每一次拍出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掌力所到之处,杀手们纷纷被击退,狼狈地向后踉跄几步。
然而,这些彩云天杀手也绝非等闲之辈,他们很快稳住身形,调整战术,再次朝着司筠筠和受伤的仙君围拢过来。司筠筠却毫无惧色,她将受伤的仙君护在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敌人。
此时的仙君,也就是罗隐,已经到了气息奄奄、垂死边缘。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昏暗。但他仍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对正义的执着信念,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心中暗自庆幸,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竟然遇到了两位愿意出手相助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雪月门弟子还是何方神圣,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雪月门的地宫之中。
司筠筠一边与杀手们周旋,一边大声对容时喊道:“容时,你快看看这位仙君还有没有救,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这里!”
容时连忙点头,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罗隐扶起,开始探查他的伤势。只见罗隐胸前的伤口深可见骨,断刃深深插在胸前,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生命气息也极为微弱。容时眉头紧皱,他深知罗隐的伤势极为严重,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性命不保。他以司筠筠传授清心咒为他摒除杂念,又竭力从干戈定中汲取神力缓缓输入罗隐体内,试图稳住他的伤势。
司筠筠见容时开始救治罗隐,心中再无牵挂,决意全力击退这些杀手。此时,昏暗的甬道内,墙壁上的油灯闪烁着凄凄的微光,如豆的灯火在阴湿的空气中明明灭灭,仿佛是这冷酷之地的诡异眼眸,无情注视着这场生死较量。地宫中长久氤氲不散的潮气缠绕在众人周围,丝丝缕缕地钻进衣物的缝隙,侵蚀着每一寸肌肤,带来彻骨的寒意,使得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压抑。
司筠筠全力施为,双掌猛地向前推出,刹那间,破风碎影,掣电惊云。强大的力量带起地上的尘土碎石,在狭窄的甬道中,气势磅礴地朝着杀手们席卷而去。
杀手们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扑面而来,脸上皆露出惊愕之色。他们虽想躲避,却发现这掌风的范围极广,速度又快得惊人,根本来不及完全避开。只见最前方的几名杀手被掌风正面击中,向后飞出数米之远,重重地撞在甬道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而后口吐鲜血,瘫倒在地,气息奄奄。撞击使得墙壁上的灯火剧烈晃动,光影摇曳不定,仿佛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颤抖。
杀手们见势不妙,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时退去,隐匿于甬道的黑暗深处。
司筠筠不敢有丝毫停歇,急忙转身来到罗隐身旁。此时的罗隐,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司筠筠深吸一口气,迅速施展疗灵术为罗隐治伤。
随着疗灵术的施展,罗隐胸前伤口渐渐停止了流血,破损的肌肤也开始缓缓愈合。司筠筠全神贯注,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不断将疗灵之力输送进罗隐的体内,试图唤醒他逐渐消逝的生机,修复他受损严重的经脉与脏腑。
罗隐在司筠筠的疗灵术下,渐渐恢复了一丝生机,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看着眼前焦急的司筠筠和容时,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感激之情。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此等大恩,罗隐铭记于心。”罗隐虚弱地说道,声音沙哑而低沉。
司筠筠微微摇头,“仙君不必客气,你伤势严重,还需我进一步为你疗伤。”
然而,罗隐却轻轻抬手,阻止了司筠筠的动作,“姑娘好意,罗隐心领了。只是如今,我心中所追逐的正义信念已然崩塌,即便这躯体恢复如初,我也再无活下去的意义。”
容时在一旁听闻,心中满是疑虑,他看着罗隐胸前的断刃,开口问道:“我乃海族之人,仙君这致命伤的断刃,看起来像是我海族之物,不知是否与我海族有关?”
罗隐苦笑一声,“这断刃虽出自海族之手,但并非你们所想。是秋叶海棠用幻术迷惑了地宫中囚禁的海族,借其手伤我。”
司筠筠与容时闻言,皆是一惊,他们没想到这背后竟有如此阴谋。
罗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我如今只求二位,待我死后,毁去我的尸体,绝不能让它落入秋叶海棠之手。若她得到我的尸身,定会加以利用,仙海两族之间的矛盾将会愈发尖锐,无数生灵又将陷入战火纷争之中。我一生追寻正义,虽壮志未酬,但绝不能在死后成为加深两族仇恨的祸端。”
司筠筠面露不忍,“仙君,莫要如此悲观,或许还有转机。”
罗隐却缓缓摇了摇头,“我所坚守的信念,如同我生命的支柱,如今支柱已倾,大厦将覆,我已无力回天。只希望你们能答应我这最后的请求。”
容时看着罗隐坚定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仙君放心,我们定会尽力而为。但在这之前,你是否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罗隐强撑着身体,极力催动仙元,只见他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脸颊滑落。随着仙元的运转,一道微弱的光芒在他的掌心亮起,光芒之中,渐渐浮现出两个物件。
其一乃是玄妙的炼丹手札,那手札看上去古朴而陈旧,只是可惜仅剩下上半部分。罗隐艰难地开口说道:“这炼丹手札,乃是我从地宫三层之下一个古老的炼丹密室中所得,下半部分在遭遇秋叶海棠手下杀手截杀时,被抢夺而去。此手札中所记载的炼丹之术,尽是些违背天理人伦、穷凶极恶的法门。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习得,必将给这世间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与浩劫,使天地生灵皆陷入无尽的恐惧与黑暗之中。”
其二则是玄妙这十多年来与宝元仙尊座下两位护法之一天慕容之间的往来信件。罗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天慕容与地上官两位护法追随宝元仙尊数百年,堪称其心腹。从这些信件内容来看,天慕容传达的极有可能就是宝元仙尊的意思。我身为罗浮山万象神宫的弟子,若依循门派声誉至上的‘正确’路径,隐瞒真相、粉饰太平,以保罗浮山表面荣光,那我死不瞑目;但若坚守我心中的正义,公布玄妙与罗浮山的往来信件和炼丹手札,必将引发罗浮山内部震荡,损及罗浮山在仙门中的崇高地位,我便是背叛宗门的千古罪人。这一路挣扎,我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直到此刻,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我的灵魂却在被一点点逐步撕裂,我知道我必须以无畏勇气直面罗浮山的污垢……”
他将目光投向司筠筠与容时,眼中满是期许,“我希望你们能将这两个物证,交由罗浮山万象神宫现任宗主鹤影秋手中。鹤影秋虽非宝元仙尊亲传弟子,亦非嫡系,但他心怀大义,必不会随波逐流,定会为了正义而彻查此事。如此,我罗隐虽死,亦能瞑目。”
司筠筠接过那两件物证,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仙君放心,我们定会不负所托。”
容时在一旁也应声道:“罗浮山若真有此等恶行,定不能让其逍遥法外。哪怕前路荆棘密布,我们也会拼尽全力将此事办妥。”
罗隐听到他们的承诺,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微微抬起颤抖的手,似是想要最后触碰一下这充满纷争的世界,又似在与往昔坚守的信念作最后的告别。他的眼神中满是决然与悲怆,那是对正义崩塌的绝望,对自身无力回天的自嘲。
“这世间的正义之路,为何如此崎岖难行?我一生所求,不过是公理昭彰,却不想,终是被黑暗吞噬……”罗隐的声音微弱却透着无尽的凄凉,如一把孤剑在秋风萧瑟的夜晚,独自发出的肝肠寸断的鸣响。
司筠筠与容时想要劝阻,却被他那视死如归的气势所震慑,话语梗在喉间。
罗隐缓缓放下手,那动作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所剩无几的仙元,带着毁灭的气息,疯狂地在他体内肆虐。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额头青筋暴起,犹如蜿蜒的青蛇,汗水如豆大般滚落,浸湿了他破碎的衣衫。
“我罗隐,绝不能在这浑浊世间,违背初心而活。既已失去信念,苟延残喘又有何意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呐喊,那声音在甬道中回荡,似是对不公命运的控诉。
随着仙元的逆行,他的筋脉如脆弱的琴弦,一根根断裂,发出令人生怖的 “噼啪”声。他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仿佛在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但他的眼神始终坚定,不曾有丝毫动摇。
终于,他的身躯缓缓倒下,如同一棵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轰然倒地。一缕英魂,带着未竟的遗憾与对正义的执着,就此消散在这阴冷潮湿的甬道之中。
司筠筠与容时默默站在原地,望着罗隐的遗体,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深知,从此刻起,他们不仅仅担负着对已故亲人的仇怨和对命案真相的追寻,更是共同肩负起了沉重的使命,而这雪月门背后隐藏的巨大阴谋,也才刚刚开始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