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乐,顾朝然以为是一个路过的、对祝星抱有好感的异能者,他没太当回事,只是顺嘴问一句罢了,在他心里,这两天对方找不到人也就直接放弃了。
谁知祝星听到这话后身子猛地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过来一会儿,缓缓抬起头,盯着自己,用极其轻微的声音问:“你说谁?”
这时顾朝然已经感到不对劲了,边观察祝星的表情边说,“你忘了吗?就是在回基地的路上救了我们的那个异能者,实力很强。”
祝星松开掐住掌根的手指,留下几道泛白的印子,面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怔然神色,像是忽然面对了一个让他十分抗拒的难题,但这种神色只是简短地在他脸上闪过,快到让人几乎无法分辨那种神情是真实存在亦或是自己的幻觉。
顾朝然来不及仔细思索心里的那股异样,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怎么又是他?”
青年修长的眉毛拧起来,嘴唇抿得平直,脸上表情没了之前隐约透露出的置生死于身外的淡然,变得很生动,让人一眼就猜出他已经被那个叫林乐的异能者烦得不行了。
他接下来的话恰好印证了顾朝然的猜想。
“我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
“他大概是受过创伤,把我错认成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脑子不灵光,怎么解释也没用。”
祝星将身体转向一边,“你就说我已经出城了,让他走吧。”
“......这样也好。”感觉自己围观了狗血现场的顾朝然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尴尬地拉着秦仓离开实验室。
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只剩一人。祝星坐在角落,维持着那个转身的姿势良久,脸埋在暗影处,窥视者也见不到他半分神情。
这边,顾朝然已经找到了林乐。
“出城?”
异能者依旧一身黑衣,带着大兜帽,黑色口罩覆盖住下半张脸,站在路口,如同一把封鞘的剑,与基地里的人格格不入,无端散发出一种晦暗气场。
顾朝然与那道幽沉的目光对上,无端心里发紧,理了理思绪,镇定点头,“对,他没跟你说吗?他昨天就走了。”
面前的异能者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压抑紧绷的嗓音响起,“他说过,会回来找我。”
......祝星到底给林乐做了什么承诺啊?!
内心刷起弹幕,但顾朝然面上依旧是平缓的,露出略有点惊讶的表情,“是吗?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不知道了,”心中思忖一下,继续说,“像祝星这种在外面久了的异能者,自己实力够强,也有不愿因受基地管束,喜欢长期在外面做任务提升实力,一两个月、两三个月、甚至半年不回基地也是常事。”言下之意是不用继续等了。
林乐忽然盯紧他,“他出城做任务了?”
那目光......顾朝然忽然打了个冷颤,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脖子被掐住,身体被提起来向前,呼吸也变得艰难,黑色兜帽缓缓向他靠近,一点点笼罩过来,他终于看清楚那双眼睛,大惊之下不受控制地呛咳起来,扼住喉咙的手掌如铁钳一般还在不断收紧,他的视线模糊起来。
晦暗里,两抹金色那么清晰地烙印在视野里,隔着薄薄的黑色凝胶,那金色似乎要燃烧起来,顾朝然也不知怎么了,看着看着,居然忘记了反抗,直到喑哑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如惊雷般炸响。
“再问一遍,他在哪儿,说不出来,你去死。”
这一声将顾朝然拉回现世,距离足够近,他看到白色尖牙一闪而过,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挣脱却不能,整个人冷汗淋漓。
这个林乐到底是什么?自己从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人,他真的是人吗?
还有祝星,他们是什么关系?
太多的问题,他来不及去思考。
如果是丧尸……联想到林乐展现出的恐怖战力,顾朝然努力不让自己掉进绝望的旋涡,可内心深处依旧忍不住问自己,如果他不是人,那么人类真的还有希望吗?
巨大的危险激发出战斗本能,顾朝然将纷繁思绪在刹那间抛诸脑后,地面上藤蔓疯长,整齐坚硬的石板崩裂了,支离破碎地散落一地。密实藤蔓将黑色身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断收紧,枝叶中渗透出高浓度可致人麻痹的枝叶。
此刻顾朝然只庆幸自己的异能已经升到九级,否则面对林乐他没有还手能力。但在如此攻势下,那只扼住自己的手没有丝毫放轻力道,林乐撕开缠在脸上的藤蔓,皮肤上布满红肿伤痕,那些痕迹不断产生又不断消失。
顾朝然在极度缺氧中对上那双金色的、充斥着兽性的眸子,滞闷感排山倒海而来,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头、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
想不到最终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放开顾队!”这时有异能者朝这个方向大喊,顾朝然在痛楚之中依稀辨认出这是军团里的一个副手,在一次丧失潮里自己救过他。
不要来,快走!他在心里默念。
脖子上的钳制放松了一点,珍贵的氧气解救了他即将爆炸的大脑,但他的心里却是一片哀凉。
果然,他闭上眼睛。
方才贸然出手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摔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肺腑灼痛无比,他抬头,极度惊惧地望着那个带兜帽的黑衣人,几乎忘记躲藏。
好在那人似乎不要自己的命,并没有要结果他的意思,很快就有同伴来把自己拖走。
“顾队!”
“放开他!”
......
这时基地里的治安巡逻队已经赶到,一起来的还有不少异能者军团的人。
顾队得救了,他安心地闭上眼睛,任由同伴把自己搬走。
普通人紧急撤走,在场只剩下被异能者围住的林乐和顾朝然,顾朝然悬在半空里艰难喘息,林乐分出另一只手不断应对接二连三地攻击。
以他们为中心,圆形废墟慢慢扩大。
林乐对那些警告声充耳不闻,将奄奄一息的顾朝然拉近,眸子里一片金湛。
“祝星在哪?”他嘶哑着嗓音问。
顾朝然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吐出微弱的声音后,身体向下落,林乐终于要将他放下来了。
他仍在心里犹豫该怎么和对方说祝星的下落,对方绝非善类,更难以沟通。
就在他犹豫的这短短一秒,兜帽下凌厉的双眉拧起,他刹那间就意识到了危险,飞快用藤蔓护住自己的要害,同时向后退去。见他有落脱险的机会,围在四面的异能者潮水般一拥而上。
“咳...咳咳...…"
“然哥,再晚一点脖子可能真的要断了。”乐溪把手覆在他的伤处治疗,凝重地说。
顾朝然被两个异能者护送着脱离了那处,但他不肯离开,依旧远远望着,那里已经打成了一团,异能特效接连不断爆发出来,隐约能听到异能者咒骂之声。
此时支援的异能者数量已经突破了100,还在源源不断增加。
乐溪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愤怒且不解,“那是林乐?他为什么要攻击你?!”
因为祝星。
顾朝然在心里说,面上只是冷静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肃穆地望着那处,林乐与上百名异能者相斗依然不落下风,不断有异能者被白色担架抬出来,基地的伤亡在不断增加,里面的异能者杀红了眼。
乐溪叹息一声,说出了他心里的话,“要出大乱子了。”
他们都是被林乐救过的人,此刻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一句话仿佛谶语般,在下一秒,轰鸣声滚滚响起。
几人不约而同向声音来处看去,一对装甲车沿着被清空的街道全速向路口开来,黑洞洞的炮口首次对准祥和安宁的基地内部。
在最后一辆车上,何卓礼神色肃冷,向副手说了什么。
顾朝然狠狠掐住手心。
不多时,战成一片的异能者队伍一个个退出来,露出满地疮痍以及中间的黑色身影。
亲眼见到“那东西”的样子,何卓礼的脸色越发沉重。
底下人汇报的时候他还不大相信,居然真的有“人”能让整个治安巡察队束手无策,他甚至是愤怒的,因为底下人的无能。
还没等他调动异能者军团,很快又有消息,治安队已经顶不住了,请求动用军火,并且已经有异能者军团自发上前支援。
他从属下带回的视频里见到了那个“人”,但远没有现场看到的震撼。
自从末日爆发以来,人类已经见到过无数种变异的动物、植物,甚至异能者自身也是变异生物的一种。基地实验室里,他们收集了很多变异生物作为研究标本。可无论如何,“怪物”与人的之间向来是泾渭分明队,没有人会将那些已经畸变的生物当作正常人看待。
可望着视野中心长角的身影,何卓礼知道,这个界限从此被打破了。
那“东西”身材高大,看身形分明是个人的样子,它以异能者的身份进入基地,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可看它项上的头颅,此时却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漆黑邪异的长角、金黄色瞳孔紧缩成一点盯住猎物,它浑身沐浴着异能者的鲜血,四下里满是呻吟、惨呼,它亦是遍体鳞伤,却一无所知一般疯狂攻击……
这样子,与兽何异?
此时异能者们攻势渐缓,它楷了一把身上的血痕,以比八级速度变异者更快的方向向着伤者聚集的方向而去。
这东西不能留——在一瞬间何卓礼想清楚了这一点,同时做出进攻的手势。
“砰——!”
火星四溅,土石崩裂,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十几米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