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完药,清理干净,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经历大半天的跌宕起伏,两人都是饥肠辘辘。
祝星满身是药,行动不变,只能指挥男孩准备午饭。
他换上一身清爽的衬衫长裤,趴在沙发上,胸口垫着沙发靠垫,男孩则乖巧地坐在一边。
祝星从空间拿出卡式炉放在桌子上,征询男孩意见,“今天吃速食海鲜粥怎么样?再煮点鸡蛋。”
两人都是伤患,要尽量吃得营养些。
0不懂什么是速食海鲜粥,可只要是哥哥说想吃他就毫不犹豫点头。
祝星这才想起来一件事,“还没问过你名字呢,我叫祝星,你呢?”
名字?
男孩脸上有茫然神色出现。
祝星解释,“就是别人怎么叫你的?这个就叫名字。”
“林、林......”
见男孩张嘴,却只会说一个字,祝星不由得皱眉,猜测道:“你不会是忘记自己叫什么了吧?”
可看男孩的外貌再加上不正常的举止,的确不像正常环境下长大的小孩,如果是一直流浪在外就说得通了。
男孩见他皱眉,垂下头抠弄手指,瘦小的肩膀也塌下来,看上去沮丧极了。
祝星以为自己触碰到他的伤心事,忙道:“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要不我给你取一个,你姓林是吗?”
男孩睁大乌黑的双眼看他。
祝星想了想,道:“要不......你就叫林乐吧?希望你以后一直快快乐乐的。”
“林......乐?”男孩仍是看着他,嘴里重复了一边。
“对,”祝星笑了,“我叫祝星,你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哥哥也行,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
“哥哥!”祝星的话还没说完男孩就从沙发上蹦起来,冲到祝星面前,确认一般地喊:“哥哥!”
祝星笑眯眯,伸手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乐乐。”
“林乐的哥哥,我叫林乐。”他快活极了,眼中爆发出灼热而明亮的光,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像第一个第一次吃糖果的孩子,快乐到不知所以。
从那里逃出来后,他遇见过很多和自己一样的小孩,曾经很开心地以为自己不再是怪物了,可那些人依旧说他是怪物,叫他孤儿,那些孩子叫来大人驱逐他,说他脏。
后来,他们中很多人都死了,他一直辗转流浪,却不再试图寻找自己不是怪物的证据,大家都说他是怪物,他一直就是。
可现在他有哥哥了,还有名字。他忽然觉得从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不定,这些都是遇见哥哥之前的考验。
叔叔说过,珍贵的东西是很难得的,一定要好好珍惜。虽然叔叔说他很珍贵,但并没有珍惜他,可他不一样,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哥哥。
祝星看着围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蹦蹦跳跳、不时小心碰一下自己的男孩,有些欣慰。
这时的林乐举止虽然夸张了些,但终于有了一个孩子的样子。
“好了好了,乐乐,你转得我头晕。”等了一会儿祝星终于开口制止。
“咱们先把饭做了吧。”
林乐立即停下,有点兴奋、又有点拘谨地走到他身前,小声问:“哥哥,速食粥是什么?”
祝星失笑,合着这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速食海鲜粥,刚刚还在一个劲儿点头,他从空间里拿出两盒速食海鲜粥,“诺,就是这个。”
“你先把包装打开。”
林乐拿起面前四四方方的塑料盒打量,先伸出手用力拨弄,可惜他的每根手指上都裹着厚厚的纱布,柔软的薄膜看似脆弱实则很有弹力,几次按下都回弹了。
他尝试几次后,眉峰聚起,眼中闪出凶恶火光,张嘴就要咬。
“喂!你干什么?”
祝星的声音将他定住,身子一僵,像做错了事情被发现一样,迅速将包装盒藏在身后,低头紧张地看着地面。
他就像在丛林里生活久了的小兽乍一进入人类社会,尽快努力想融入,实则漏洞百出。
“别怕,不是怪你,这样咬不卫生,还有可能崩掉牙齿。”祝星说完给他拿了一把剪刀。
林乐见到剪刀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点,他见过白衣人拿这个东西,努力回忆从前的画面,依葫芦画瓢将两根手指伸进去,然后小心观察哥哥的表情。
祝星赞许点头。
他表情不变,眼神却立即亮了,像在完成什么手术一般严谨地将包装薄膜剪开,剪痕笔直,与盒盖水平线对齐。
若是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得欢快。
就这么一人指挥一人操作,磕磕绊绊地热上了海鲜粥,祝星又拿出牛奶、和苹果,满意见到林乐捧着苹果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热腾腾的海鲜粥上飘出水蒸气,祝星稍稍挪动一下位置,艰难地用手去够勺子,动作间牵到伤口免不了又是一阵疼。
林乐见了立即要上来喂他。
“不用,我小心一点就可以。”
见林乐一脸跃跃欲试,祝星又重复:“真的不用。”
林乐虽然心中焦急,但不愿意违背祝星的任何意愿,只好放下自己的粥碗,如临大敌地盯着祝星。
祝星拿他被办法,好在也习惯这孩子动不动就盯人的毛病了。
微烫的粥流入胃里,立即激发出食道更多渴望,由于失血而僵冷的四肢百骸也有种暖起来的错觉,吃完的下一秒祝星就开始种昏昏欲睡。
撑到林乐吃完,将垃圾打扫干净,祝星便让他将两间房的床单被罩换掉。
换被罩这种技术活对于连包装纸都不会撕的林乐自然超纲,免不了又是一翻折腾。
好在祝星发现林乐虽然缺乏尝试,但动手能力很强,看着一张小脸有点面瘫,又好像容易暴躁,其实耐心很好,这件事的用时比自己预想少很多。
还是没到能休息的时候。
加油站目前来看已经比较安全了,但祝星仍旧做了一些防护措施。他指挥林乐在门口拴上细线和铃铛,这样只要有人进来第一时间就能被察觉到了。
同时将洗车店里所有的车钥匙收了进来,外间几具尸体林乐想来搬不动,只好用换下来的床单被罩盖上。
祝星又将经理办公室窗户换上自己的锁,方便一有意外情况可以及时逃离,同时将重要物资——尤其是在储藏室找到的藏起来的一排汽油收进空间。
做完这一切,他想了想,不放心和林乐分在两个不同的房间,好在值班室有张可折叠的小床,他指挥林乐挪进会客室。
最后经理室的门封死,这样总算能让人稍微放下心了。
“林乐,你就在外间的折叠床上睡好不好?”终于挨上枕头的祝星问。
谁知一直乖乖听话的林乐这时却摇头,“我想和哥哥待在一起。”
祝星有些为难,他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况且这的确很不方便。
“但是睡在一起可能会碰到伤口,这样哥哥就好不快了。”
他脸色依旧是苍白的,不是之前那种透着红润的莹白,而是病态的惨白,肉眼可见的虚弱疲惫,即使这样还在十分耐心地同林乐讲道理。
林乐看着这样的哥哥心里比被怪物咬还要痛苦,同时也更加憎恶造成这一切的人。
那个人已经死了,自己也该死,可哥哥没有怪自己,还愿意当他的哥哥。
他不应该这么贪心,时时刻刻都想看着哥哥,虽然他真的和很怕眼前的人。
林乐乌黑的眼珠默默暗淡几分,“我醒来能见到哥哥吗?”
“会的。”祝星向他保证。
等到林乐睡好,祝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意识慢慢消失,进入睡梦中的前一秒他迷迷糊糊地想:原来林乐这么粘人啊!
度过黑沉沉一个细梦都没有的冗长睡眠,身体过度消耗,强制各个部位进入深度休息。
等他再次睁眼时,窗外清辉轻轻洒落在他脸上,原来已经月上中天了。
他保持躺着的姿势恍惚了好几分钟,才将意识从黑沉的幽暗中完整拽出来。
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身体在经过十几小时的休养后体温缓慢恢复正常,被窝也不复刚躺下时那么冷。
祝星取出体温计测量,没发烧,真是太好了。
收起体温计,他仰头望见天顶那轮圆月与拱立在四周的星辰。
末世中人们不再能正常地生产生活,天空却变得比曾经更为澄澈起来,那么遥远、澄净,像是另一个世界,不因地面上的惨状而有丝毫变化。
祝星一眼不眨,暗自猜测在无数个时空里是否会有无数个月亮,他们有没有望见同一轮明月的可能呢?
这么猜想了一会儿,他低头,无声咧嘴一笑,笑自己幼稚,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陌生而熟悉的情感总是会在某个瞬间从心底泛起,由不得他决定。
喉咙干得厉害,身子躺了太久也僵疼,他掀开被子,准备倒杯水喝。
低头穿鞋时却一顿,握住被子的手收紧,这才发觉房间里不止自己一个人。
林乐坐靠在床边地板上,头靠在床柱,一只手拉着垂下来的床单,瘦小的身子完隐匿在斜影中,悄无声息地睡着。
祝星记得自己睡着时他明明出去了的。
这孩子......他的心中涌上无奈之情,却没法责怪宁愿睡地上也要守在自己身边的林乐。
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一种异样情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一直独来独往,甚至有意无意地不与他人发生关联,比第一个世界更像一个任务者。
直到今天,他好像再次有了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