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 第4章 第4章

傍晚，果真如初九所说，那天空中不肯落下的太阳，缓缓向西斜去，最终消失在了远处连绵的山峦之间。许久不见的夜晚，终于再次来临。

原先夜袭昆宅的计划，也遭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碍。因为初九发现昆宅上下，在入夜之后突然开始加强了警戒。比如他俩屋子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名家丁守着。初九索性推开门，与他攀谈起来。

“你们这的治安很差么？大晚上的还有这么多人值守。”初九手中拿着块桂花糕，吃的津津有味，昆桐对两位不速之客的待遇还算不错，吃食点心一样不少。

“公子你有所不知，最近镇里出了一件怪事！”那家丁见他问这个，顿时来了精神道。

“我们镇子里住着的都是些普通的琅尧人，不像家主那般可以修习仙法延年益寿，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若是有人去世了，家里人会准备一方棺材，家人悼念七天后找个地葬了便是。”

初九点头，这个他知道，琅尧人他当年也是眼看着繁盛起来的，极其信奉轮回之说，不管是否有灵识的人，他们死后会都进入轮回，百年后会继续以别的身份降世转生。

但他却清楚的很，不管是琅尧人还是其他什么灵物，任你修为有多高深，死了就是死了，灵识消散于天地间，身体也回归大地，哪里来的轮回转世。

家丁仍在继续说那怪异之事，“就在一个多月前，有户人家死了个老人，尸体在家中停到第三日时，突然消失了······也是在这之后开始，有人开始莫名失踪。”

“与那最初消失的尸体有关？”初九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是的。”家丁点头道：“起初大家以为是外出迷路，或是出了什么意外，直到有人亲眼看到了······是那具尸体，像是又活了过来一样，将那活人带去了不知哪里！再然后，就发现了那些失踪的人，他们全都被······”

初九眯起眼睛，将手中最后一块桂花酥扔进嘴里，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那些人全都死了，而且都被开膛破肚，拿走了内脏，也不知做何用······”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白日里倒还算安逸，不过那怪物似乎昼伏夜出，自从太阳不落山之后，也再没有人失踪过了。”

“那你们没有试图除掉那怪物？”初九奇怪，昆桐看上去有些修为，听上去这个怪物也只敢在晚上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这和自己千年前对付的那些被邪气侵蚀的人可弱多了。

家丁表情为难，“再水镇都是些普通琅尧人，唯一有修为的只有家主，只不过家主年事已高，再加上······”修为不济！初九了然，看来昆桐的修为也没有比自己的高多少！

回到屋中，初九桂花糕也顾不上吃了，当即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看来问题已经比他想象的严重，夜袭昆宅的计划今晚必须完成。临走前还不忘对门口的家丁下了个幻术，让他以为屋中一直有人。

初九早年间这种偷鸡摸狗······不是，这些潜进别人家里的事也没少干过。但他这么做，皆是为了天下苍生，皆是为了除尽那肆虐的邪气！只因神力不支，隐藏身份而不得已为之！

当然他不会承认，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让世人知道他神力不再，从而导致日曜上神伟岸的形象在世人眼中崩塌······

昆宅不大，白日初九进来时早就记住了路线，所以没一会他便轻松的避开了巡视的家丁，来到了那间白日里透出邪气的屋子旁。

“好家伙，”初九锁眉，跑的倒是挺快，“这里的邪气消失了。”

却火无法感知到初九口中的邪气，听了他的话，便将侧边窗户边推开一条缝，飞进了房中。初九也闭上双眼凝神，却是再也感受不到邪气的踪迹，不过以他现在的能力，最多也只能感知到镇内的范围，看来已经出了再水镇。

没一会，却火便又从窗户缝中飞了出来，低声对初九道：“里面是空的。”

“空的？”初九探头看了眼这间屋子的门口，足足守着四个家丁。他没记错的话，下午还只有两个，想必这里面肯定是住着位很重要的人，只是不知如此严密看守，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人出来，还是只是为了护其安全？

屋里人没了都没发现，真是几个傻子守了个寂寞。

“我来帮帮他们。”初九笑道，就地捡起一颗石头，双指一弹便射穿了窗户飞了进去，也不知是打到了什么，屋里随即传来一声破碎之声。

门口四人果然被惊动，为首一人走到门口叩了几下门拴，问道：“少爷？您还好么？”

少爷？原来是那昆桐的儿子啊。

那人见屋中半天没有回应，便只得打开门查看，自然是看到了屋中空无一人，顿时大惊，对着其他人喊道：“快去通知家主，少爷不见了！”

一听要喊昆桐来，初九立马带上却火，脚底抹油溜了。他的幻术骗骗普通人就算了，那昆桐修为再不济也是在他之上的，等他来了自己肯定要露馅儿。

只是堂堂曜日上神，此刻竟然连一个修为仅两百年的琅尧人都比不过，实在是过于狼狈。

我怎么就挑了个鲛灵的身体附身呢！初九一时痛定思痛，后悔不已。

回到屋中，初九似乎还沉浸在自己变成了菜鸡的悲痛之中，想当年他手持星尘剑跨过大半个天桀，将那邪物魇斩杀于西荒，那是何等威风······

消沉了一小会，才将却火招呼到跟前道：“去找找他们家的井在哪儿吧。”答应了的事自然还是要做到的，否则明日他没发跟昆桐交代，便也没理由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毕竟有好些事情他还没弄明白。

等待却火回来的功夫，初九决定再从门口的家丁中套点话，只是没想到他方一问到昆家少爷的事，这家丁却是死活都不肯说半个字了，看来是被告知了这件事不能外传。

当然这也难不倒初九，他只略施了个入梦术，便看到了这家丁的记忆中关于昆家少爷的来龙去脉。

昆家的少爷名昆为霜，是昆桐百岁得来的唯一一个孩子，自然是宝贝的很，因此惯的性子也是十分顽劣霸道，从小到大没少惹麻烦······这些都不重要，初九直接将记忆快进到了一个月前。

昆为霜性子一向不着调，昆桐平时都忍了。只是一个月前，他竟然不知从哪里同一个花灵勾搭上了！昆桐知道后自然是极力反对。

琅尧人一向自诩真神后代，生来就有智慧，与那些靠修炼才能得以开智的灵物不一样······平日里大家也都是在自家领域各过各的，互不干涉，若是真有琅尧人与灵物勾搭到了一块，必然是要被别人不齿的。

初九无语，心道：几千年过去了琅尧人的真神后代论竟然已经根深蒂固到这种地步了！当初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自信？

总之就是，昆桐不同意他与那花灵来往，便把儿子锁在自己家中，而那花灵多日不见昆为霜，便每日都来他们家门前闹腾，后面的事情初九也都知道了。

撤回了灵力，初九头疼的揉了揉自己脑袋。看来这家丁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瞅着只是个普通的感情纠纷，并没有什么和邪气相关的线索。

白浪费我的灵力！初九摸出一颗聚灵丹服下，方才一下用了太多灵力有些虚。还好白日里多炼制了几颗······待他将聚灵丹在体内化开，感觉到体内的灵力稳定下来后，却火也回来了。

“探到了，一共三口井，都在西院。”却火办事，效率又靠谱，就是脾气倔了点，话也过于少了点，都是初九问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多废话一句。

好在初九独自一神几千年，早就习惯了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走吧，先把他家的井填咯。”

却火乖乖的在前头带路，心中不禁疑惑，要怎么把这三口井填满，难道还能凭空变水不成？如果是神力尚在的九曜确实可以轻松做到，只不过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鲛灵了······

水确实是有的，当然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两人来到井前，确认了四下无人，初九这才伸手进怀中一阵摸索，掏出来个半掌大的黑色小瓶子，他将瓶口对准井口当中，略一倾斜，那小小的瓶子中“哗哗”的倾泻出水出来，流入井中。想来这只小瓶子与他怀中藏着的乾坤袋一般，是一件空间容器，他只是事先在瓶中装了水。

······什么时候装的？

看出了他的疑惑，初九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仔细瞧这水。”

却火凑近了细看，惊道：“迦蓝海水？”

“哈哈，还好本神有先见之明，用乾坤瓶在迦蓝海装了满满的海水，填够这三口井绰绰有余。”初九得意道，而却火却皱起了眉。

迦蓝海水的味道苦涩无比不说，海水性寒，要是脾胃较弱的人喝了，必定要在茅坑住上一天不可······

“我只说了填满井，但也没保证是用什么填嘛，”看着却火越皱越紧的眉头，他笑得更开心了，“无妨无妨，烧开了喝保证死不了人，就是味道应该不怎么样······”

却火只觉无奈，眼前这位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似乎时常没有一点作为神的自觉。

明明活了万年有余，有时却又顽劣的像个孩子，时而待人热心相助，时而又冷漠无情，并且还非常······话痨。当然大多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只不过若是让那些虔心信奉他的人见到如此顽劣的一面，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再次回到屋中，初九将剩下的桂花糕吃完，美美的喝了一壶乾坤袋中存着的甘甜露水。露水当然也是他刚进入幽泽时，趁着陆上的花花草草还未被晒干，特意收集来的。

他现在是鲛灵之身，比不上真神时可以辟谷，要不是他早有准备，怕不是还没走出幽泽，两人就要渴死。

吃饱喝足后，初九便在那舒适的床铺上躺下，道：“还是琅尧人懂得享受，食物还是这么美味，这一千多年间他们肯定又新创了不少菜色，日后到了琅尧宫定要多尝尝。”

却火现在十分怀疑，明明可以趁着天黑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的翻墙进昆宅探查，但他却偏要用那拙劣的把戏光明正大的混进来，完全就是因为初九想要进来骗吃骗喝骗床睡······

这边趴在床上的主谋还在喃喃自语：“不知道琅尧宫现在是什么模样了，依我那小徒弟的喜好，必定将那宫殿打造的更加气派了吧。还有榣山上，我藏在苍梧树中的······“他的声音渐渐低去，呼吸逐渐绵长，看样子是睡着了。

却火飞到床边，艰难的叼起一旁的被子给他盖好。

昆宅丢了个大活人，此刻外面甚是热闹，也没有人顾得上他们这一方安静的角落。再次检查了一遍屋内屋外后，却火在初九的床前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结界，便只身飞出窗外，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