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 第37章 第 37 章

天边的晨光才露出一角，便被突然出现的乌云给遮了个干净。白芨一身玄黑色的衣服，远远站在祭台中央，她的身影在火光中忽隐忽现，鬼魅一般。

“血腥味？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慕容笑说完又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只闻到了浓郁的水气味，四周似乎变得更加潮湿了，他皱眉道：“要下大雨了。”

沐寒默默点头，什么都没说。

当年沐寒的家乡被婴奴屠戮，无数灵物被杀，被生吞······流出来的血甚至一夜之间便将灵渊的水染成了血红色，只有极少的同族逃了出来。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望不到尽头的鲜血和族人的尸体，以及深刻在脑中的，血的味道。

而另一边，白芨口中念叨着什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青色石头。

“天火为观，地水泽丰，阴阳化气······”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手中捧着的凝水石忽然离手，快速地飞向天空，接着裹入乌云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凝水石方一入云，头顶上的乌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沉地压了下来，仿佛一抬手就可以触到。

黑色的云层以祭台为中心，向着山谷延伸而去，不一会整个羲和谷也都被这奇怪的乌云给完全罩住了。

山壁上的神像也早已看不清模样，那两座石像腰身以上的部分全被黑云遮住，只能瞧见竖立在下方的四肢，看上去诡异极了。

慕容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一向嬉笑的脸上难得不见了笑容，奇怪道：“我怎么感觉越看越邪门了，她到底要做什么？”

凝水石确实是用来改变天气的没错，城主也交待了务必在祭祀当日将其交到圣女手中，可却并没有说到底是用作何用。

慕容笑理所当然的以为，羲和谷由于地势特殊经常下雨，也许是为了祭祀大典能够顺利进行，需要用它来确保当日的天气不影响祭祀，然而没想到如今看来，这反倒是要用来降雨的？

“小心！”

沐寒从一开始就警觉地盯着天空上的乌云，突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快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劈头盖脸扔到了慕容笑的头上······

“沐寒你干嘛呢！”慕容笑整个头被罩住，顿时视线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啪嗒—”细密的雨滴声在耳边响起，果然开始下雨了。

“不就是下雨么，我哪有那么娇弱！”慕容笑抬起手就想将头上的衣服取下来，却被沐寒阻止。

“不能被淋到！这雨······有问题。”沐寒说话的声音显得非常吃力。

慕容笑听了他的话，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眼前的衣服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有问题？那你的衣服给我了，你怎么办······”然而还未等他说完，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雨，而是鲜红色的血！

沐寒半跪在地，头上身上都被染成了血色，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而那可怕的血红色却怎么都抹不干净······从接触这雨水开始，他便感到自己的灵力在渐渐流出体外，流入了这些血雨之中！

“这雨会吸噬灵力，你小心······”沐寒喘着粗气，已经话都快要说不上来了。

“那你也不必把自己衣服扔我脸上！”慕容笑忍不住吼道，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血雨之下，风似乎都变得更加冷冽起来，但盖在头上的衣服还是温热的······慕容笑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沐寒单薄的身体在雨中微微发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起又松开。

他随即大手一挥，将头上的衣服扔回到沐寒身上。

“都说了我没那么娇弱。”慕容笑说着伸出手，握起了一把凭空出现的白色半透明长枪。

冰晶似的长枪闪着微光，很是漂亮。

慕容笑拿着枪的手轻轻一抖，无数的雪花从长枪内翻卷而出，来自极川的刺骨寒风挟裹着雪花，瞬间便将血雨隔绝在了他的周围。

他的动作极快，那血雨还未来得及落到他身上，便被雪花挡在了外面，但还是有一滴血雨落到了额头上。慕容笑抬起手抹掉，看着手上的一抹血色皱起眉——如沐寒所说，这血雨一旦碰到皮肤便会吸噬体内的灵力，邪门得很。

“你多加小心。”慕容笑沉声道。

有了衣服的遮挡，沐寒终于能稍作喘息。

方才事发突然，他也是因为对血的味道敏感，才觉察到这雨有问题，情急之下不知怎的，下意识便将自己的衣服扔给慕容笑······

只是没想到这血雨竟能吸噬灵力，他还未来得及使用避雨的术法，灵力便已被吸去了大半，再想避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漫天的雪花包裹着慕容笑，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身影。

那些上下翻转的雪花将血雨都挡在了身外，一滴都无法近慕容笑之身，但沐寒知道这术法坚持不了很久。

羲和谷此处，比不上极川有天然的白雪与严寒加持，慕容笑这一身全凭自己的力量制造出来的雪花，对灵力的消耗是非常大的。

“白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再是平时嬉笑模样，慕容笑长身独立，缓缓举起长枪，指向不远处的黑衣女人。

他的修为不低，只不过平时总是一副嬉笑不正经模样，让人容易忽视了他真正的实力，若是初九看到他此刻的模样，恐怕也得刮目相看一番。

鲜红色的血雨还在不停落下，慕容笑的视线被这雨阻碍，但没有影响到他看到白芨依然从容的身姿，以及滴血未沾的衣服······与自己和沐寒两人的狼狈完全相反，甚至在她身旁挺直站着的侍卫，似乎也不受血雨的影响。

“你还没看出来么？”白芨奇怪地看着慕容笑，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怪笑了几声，她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惨白的脸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诡异。

“傻孩子，全靠你亲手交给我的凝水石，我才得以发动阵法，将这谷中所有灵物的灵力，尽收我手！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一声声扎进慕容笑的耳中，他自然是不会知道世间还有如此邪门的阵法······愣神间，白芨周身突然散发出暗红色的光，接着双脚逐渐离开地面，飘向空中。

“你这个疯子！”慕容笑心知大事不妙，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温柔和善的圣女，真实的模样竟是如此，甚至还瞒着他们所有人谋划这等邪门玩意！

如此大费周折地吸噬灵力，想来也知道，肯定不是用在什么好事上。

慕容笑不再犹豫，他握紧手中的长枪，向着半空中的白芨冲去······一定要阻止她！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四周突然被一群守卫团团围住，白芨冷冷的声音传来——

“拦住他。”

那些守卫全部都蒙着脸，眼神木然，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朝着慕容笑砍来······

“哐！”

一声巨响，守卫的利刃被弹了回去，雪白色的冰晶长枪在夜色中尤为显眼，亮眼的光犹如一道闪电，劈开雨帘，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慕容笑的动作极快，瞬间便将随后四面八方落下的无数刀刃尽数弹开，在如此多守卫的进攻中，也未落于下风。

不过那些守卫的动作不减反增，他们在血雨中似乎受到了加成，也感觉不到痛苦，即使被击倒在地也能立马站起来，继续攻击······

“呵呵，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灵力了。”

白芨漂浮在半空中，散开的头发在风中飘散，像黑色的水藻。她斜眼看向脚下奋力应战的慕容笑，仿佛在看蝼蚁一般，轻声道：“乖乖听话，至少还可以活久一些。”

长枪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暗，慕容笑紧咬牙关，那些守卫像是杀不死一般，就算砍掉了他们的手脚，竟还要挣扎着爬过来继续向他攻击······

为了挡住血雨使用的术法，已经耗费了他许多灵力，如今加上这群难缠的守卫，慕容笑知道他再这样打下去也是徒然，恐怕这些怪物还没杀完，自己就要灵力耗尽倒下。

“哼，不自量力！”眼看着底下挣扎的白光越来越弱，白芨轻笑一声将眼神移开，看向远处的山谷。

“······差不多可以了。”白芨轻声自言自语，她轻轻动了动手，风托着她的身体向着祭台边缘飘去。

整个羲和谷已被血雨覆盖，突然间，只见一道暗红色的光从地下冒出，像是一道利刃，撕开了大地。

白芨露出满意的笑容，仔细一看，那红光与她身上的光竟如出一辙。

渐渐的，更多的红光从地下冒出，那些红光快速延伸开来，汇聚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红色图腾······

原来白芨命人在羲和谷中挖的那些沟渠，是一个巨大版的祀阴阵法！

“嗯？”白芨的笑容突然凝在脸上，她眯起眼看向远处，地上闪着红色光芒的巨大图腾眼看就要完成，但等了许久，中心的部分却始终没有亮起，那光芒便这样蓦然断掉。

“怎么回事！”

白芨震怒，她五指收紧，朝着空中一挥便从地上抓来一个守卫，质问道：“不是说都挖好了么？”

“属下也不知······”那守卫似乎感觉不到恐惧一般，木然回道。

“一群废物！”白芨轻轻一捏，便将手中之人的脖子拧断，那守卫没了气息，身体缓缓落下高台。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芨转身看去，惊诧地开口：“你？你不是被我控制了？怎么回事！”

初九撑了把红色的伞，正气定神闲地站在不远处，血雨在伞上弹开落到地上，丝毫没有沾到他的身上，一身衣服也洁白如初，在满天的血雨中尤为扎眼。

“就凭你还想控制我？”初九嫌弃地说道，他抬起手，指尖轻弹，一颗白色的东西从他手中射出，飞向白芨。

白芨伸出手抓住，是三颗莲子，正是她用来控制傀儡之物。

“还给你，这玩意太脏，我可吃不下。”

白芨的眼中杀气顿生：“你是假装被我控制的？”

“哼，你的宝贝阵法早就被我识破了。”初九不慌不忙道。

其实他昨日在出发寻找密室之前，就吩咐了猫灵，偷偷将那阵法中央的沟渠破坏掉。

初九笑着看向白芨，继续道：“你倒好，自己急匆匆启动阵法，却连检查都不检查一下。”

“就凭你一人也想拦住我？”白芨稍一用力便捏碎了手中的莲子，熟悉的藤蔓从她身后伸出，朝着初九飞来。

那些藤蔓刚伸出一半，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靠近初九。

白芨见藤蔓被挡，索性准备直接飞向初九捏死对方······然而她正欲有动作，突然感到有一股极强的力量从头顶重重压下，瞬间便从空中跌落，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你到底是什么人！”地上的白芨艰难抬起头，惊疑地看向初九，这力量她不但无法抵抗，内心深处还无端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甚至令她几乎没有胆量直视眼前的初九。

初九没有理她，虽然脸上看起来镇定如初，但其实他心中也是偷偷松了口气——方才射出去的莲子之中，藏了自己所剩无几的一点神力，正等着趁对方不注意来催动······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制服住白芨，毕竟她方才吸噬了如此多的灵力，如今实力已突飞猛进。

也不知这点神力能压制她多久，初九自然没工夫闲聊，他朝着前方大声喊道：“就是现在！”

祭台突然猛烈抖动了起来，只听“咔嚓”一声，台面从中间裂开条手掌宽的裂缝，一道金光从当中飞了出来。

随着一声尖厉的凤啸，那金光之中闪现出一只巨大的白色凤凰，照得整个祭台明亮无比——

“我去！这什么鬼东西？”

······如此壮观的奇景，被一把变了调的破锣嗓给打破。

天空中的白凤刚抖开硕大翅膀，引以为豪的羽翼顿时便被血雨淋了个透心凉，原本雪白的羽毛也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哎呀！忘记跟你说了，这血雨会吸噬灵力，小心啊～”风中传来初九迟来的提示······

白凤经过带起猛烈的飓风，瞬时那些血雨便随着乱刮的风一个劲儿往初九的伞下钻，此刻他正撑着伞左扭右摆地躲着血雨。

方才被关在地下时，他正好也帮两只凤凰解开了控制，却火因为灵力损耗太多，已回到他的乾坤袋中恢复，而玄则留在了下面，等着他的信号现身助力。

“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玄气得差点吐血，凤凰的羽毛可以遮风避雨，寻常的雨水根本没办法钻进去，但这些血雨却邪门的很，只是碰到了一点他便隐约感觉到，体内的灵力竟在被缓缓吸走！

“你快些，慕容笑就要撑不住了。”初九望向那边早已被守卫团团围住的慕容笑，冰晶长枪白色的光已经被淹没，他的灵力也在极速流失。

玄没有再跟初九废话，他突然收起双翅，犹如一支利箭射向祭台，往慕容笑的方向落去。

而就在他即将落到祭台上时，收起的双翅猛然展开，那上面原先沾着的血雨尽数被甩了出去，白色的羽翼又再次恢复如初。

“小狐狸！我要放火了，你可躲着点，烧焦了毛可别怪我啊······”

玄一边说着，翅膀也快速上下煽动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周身形成了一圈飓风，将那些绵连不绝的血雨隔绝了开来。

红色的火焰从白凤口中呼啸而出，滚烫的热气冲开雨帘扑面而来，祭台之上顿时被火海淹没······

那些血雨还未碰到火苗便被烤成了一簇簇白烟，地上的守卫更是瞬间就被烧成灰，消失不见。

凤凰真火能够燃尽世间万物，破坏力极强，修行高深的凤族生出的灵力真火，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媲美当年曜日之神的烈日火炎，这些被白芨控制着的普通灵物自然扛不住如此厉害的火焰。

转眼间，那些守卫连带着祭台上所有东西，被烧得一个都不剩，只留下了一片白烟······

玄操控着身旁的飓风，将祭台上漫布的白烟扫去——初九这才终于看到一簇微弱的光芒，正是慕容笑。

“咳咳——”

慕容笑单手撑着他的长枪半跪在地，另一只手则抱着已经晕倒过去的沐寒，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浑身上下狼狈不堪。

确认好怀中之人没有大碍，慕容笑才松了口气，缓缓勾起嘴角，看着空中的玄低声道：“凤凰真火，果然了得。”

若不是他的灵力属冰，天生克火，恐怕他和沐寒两人此刻已经被烤成两道菜了······

“赶紧上来！”玄飞到慕容笑身边，催促道：“快去把你们的那个破石头收回来，不然那颗老白莲就要无敌了！”

······

玄口中的老白莲，也就是白芨，虽然有神力压制，但她仍可以不停地吸噬血雨中的灵力，眼看初九就快无法束缚住她了。

“已经晚了！”白芨怒吼，身上的藤蔓突然间暴涨，将她的身体从地面支撑了起来。

众人仿佛听到一声微弱的碎裂之声，初九设下的禁锢终究还是抵不过她愈发强大的力量，被破开了。

鬼魅的藤蔓犹如毒蛇，快不可见地向着初九等人游来······

慕容笑见状当即一把抱起沐寒，翻身坐上了玄的后背，终于赶在藤蔓之前，白凤犹如一道闪电飞进了头顶厚厚的乌云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眼看他们已逃脱，白芨只得先将藤蔓全部转向了初九。

“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白芨咬牙切齿，她此刻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黑色的长发与藤蔓融为一体，脸上原先贴着的面具也从额头处裂开，露出了里面深紫色的皮肤。

初九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勉强躲开了几根藤蔓的攻击后，又有更多的藤蔓袭卷而来，他站在祭台边缘，已无处可躲。

“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白芨的笑声刺耳又疯狂，无数藤蔓朝着初九的身上落下，他只得抽出了星辰剑挡在身前······然而星辰剑此刻在他手中，与普通的剑并无差别，自然完全抵挡不住白芨的攻击。

藤蔓落在剑身上，发出了沉闷的铮鸣声，初九的身体直接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击飞出去······

白色的身影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高高的祭台上落下。

“哐铛！”——

星辰剑重重地落在祭台上，一旁是那把已经破烂不堪的红色雨伞，而他们的主人却已不见身影。

烤鱼！烤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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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