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 第30章 第 30 章

桃灵握着鞭子的那只手被齐肩砍断，接着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凌空甩出去，远远落在地上，像摊烂泥般一动不动了。

而已然被捅成根串串似的初九也愣在原地，他放出来的神力只是用来唬人的，可没有本事把人都给打飞了！

答案很快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来晚了。”

一抹熟悉的白色映入眼帘，初九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差点没被亮瞎······这位身手非凡的人形夜明珠自然就是小白。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小白的出现对初九来说是意外的，但却又莫名有种意料之中的微妙感。

桃灵设的禁制此时已消失不见，显然是小白破坏的。禁制并不受施术者修为的限制，哪怕修为再高，一般人也是没办法探查到禁制之内的，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小白转过身没有说话，初九这才看到对方的脸——臭得仿佛刚死了全家，眉宇间仍有未散尽的杀气······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没有再问。

身后的那只傀儡树早就被小白切成了碎片，插在初九胸口的那一小截树枝还露在外面，看上去有些诡异。

小白板着脸在他身前缓缓蹲下，他抬起手伸向初九，却在半空中顿下，眉头皱得跟深了——初九身上的伤太多，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而这位身受“重伤”的伤患却毫无自觉，面带笑容强撑着坐在原地，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会有些疼。”

看了半晌，小白这才小心翼翼将手扶上了看上去伤口比较少的肩膀一侧，低声提醒，准备将初九胸口的那根树枝拔出来。

初九看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出声来，“没事儿，我不怕疼的。”只是他现在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像极川的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他其实并没有在说大话，这种皮肉伤比起当年的真身和神识剥离之痛，确实是没什么可比性。

谁知小白听了他的话，脸似乎更加阴沉了······

“不怕疼也不行么？”初九还在暗中小声嘀咕，这边小白已经将那根树枝拔了出来，他的动作极快，饶是连初九都没有看清楚。但疼确实还是蛮疼的，胸口又突然多出来一个洞，随之便感到了凉飕飕的寒意。

初九不经意地皱了下眉，这一细微的表情被小白捕捉到，也不知从哪掏出来件衣服盖在他身上······身上原本穿着的绯色鲛绡早被划成了破烂，初九震惊地看着身上多出来的衣服，白的发光，跟小白身上穿着的，应当是同一款。

······他还真是喜欢白色衣服啊。

“先别动。”初九正要站起来，却被小白挡住，“我先帮你疗伤。”

因为有灵璎这个比较特别的存在，鲛灵身体的恢复力在众多灵物中，也算是比较强的了，尤其在水中恢复的会更快一些。

而初九受的这些伤，就算是在陆地上，最多也只需两三日便可以恢复的差不多，继续活蹦乱跳了。

小白的语气很坚定，不容初九拒绝，便不由分说将自己的灵力传了过来······

同洛水湖底那次为他保持温暖不一样，这次小白传来的是他的本源灵力，初九只感到这灵力纯净得几乎没有一丝杂质，这在修行多年的灵物身上是很少见的。

世间修行的灵物们，随着经历的事物越来越多，心中多少都会积攒执念，这些执念也会在他们的灵力中体现出来。而若是执念积攒过多，不仅会影响修为精进，更容易让魇有可趁之机。

初九拥有的神力便是世间最为纯净的灵力，除此以外，也只有新生灵力才能达到接近纯净的程度，但以小白拥有的修为来看，他可不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灵物······

体内源源不断传来的灵力虽掺杂了极少的执念，但是这接近无暇的纯净感，既熟悉又亲切，让他不得不想起来了什么……初九将视线移到那张好看的脸上，欲言又止。

身上的伤口在小白的助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眨了几下眼皮的间隙，那些可怕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大半。小白收回灵力退开，语气依然没有太大的起伏，问道：“感觉如何？”

而初九还在定定看着小白的脸，乱糟糟的脑袋里塞满了一堆疑问，压根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唔······”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呻吟声，打破了这瞬间的沉默，原来是被小白扔到不远处的桃灵，醒了过来。

小白也听到了，他随即抬手一挥，上一秒还在地上瘫成烂泥一般的桃灵，突然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扔了回来······

桃灵被小白扔到了两人面前，他身上的伤如今已比初九方才重多了，此刻只能趴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你没杀他？”初九也回过神来，他回想起小白刚出现时散发出的杀气，像是要把桃灵撕成碎片一般……连自己都有些发怵。

小白点头，森然道：“还不知他为何攻击你。”

地上的桃灵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勉强抬起头，谁知待他看到小白的脸，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般，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要起来，口中还发出愤恨的笑声：“······原来是你？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当年你害死我全家，今天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

桃灵的这一番话，不仅初九听得一头雾水，当事“仇人”小白也微微皱起了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要抓他？是谁指使你的？”小白无视了对方的疯言疯语，问道。

“我当年亲眼所见，你是如何废掉了我双亲的修为，令他们惨死在我眼前······”桃灵也没有理会小白的问题，仍在咬牙切齿回忆他的悲痛往事，“是你害死了他们！这些年我想尽各种办法加快修行，我不择手段地去抢别人的修为，就是为了找你报仇！我要杀了你！无尘公子！”

这下轮到初九愣住了，无尘·····公子？

“回答我的问题。”小白的声音愈发冷冽，细不可见的银丝从他的手间飞出，缠上了桃灵的脖子，迫使对方抬起了头。

然而桃灵整个人却像是疯魔了一般，奋力撑起自己早已毫无力量的身体想要冲上前来，压根没有听小白在说什么。

“等下，”初九出声阻止了小白继续勒紧银丝的动作，对他眨了眨眼道：“他为什么要抓我，让我来看看不就行了，你忘了我的能力啦？”

初九的入梦术小白也见识过，此时用来自然是最适合不过了，于是便依言放松了手中的银丝，将桃灵不停反抗的身体按住。

桃灵此刻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自然是抵不过初九的入梦术，因此没费多大力气，便顺利进入了他的记忆之中。

没一会便翻完了对方的记忆，收回手，初九对着小白摇摇头，道：“确实没有人指使，他抓我纯粹只是想打劫······另外，”沉吟了半天，他才继续说：“你好像，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他的仇人，无尘公子。”

之所以用这种不确定的措辞，是因为初九看完了桃灵脑袋里完整的记忆，也看到了当年小白与桃灵一家的恩怨纠葛……

这桃灵的父母当年的修行方式，便是强抢他人的灵力来为己用，这个法子虽然能够以极快的速度提升自己的修为，但却是极其阴损……灵力被夺不仅意味着多年的修行付之东流，对灵识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失去了修为的灵物就算不死也与废人无异了。

小白，也就是无尘公子，当年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这夫妻二人夺来的修为全数废除，并且让他们以后再没有办法夺取别人的修为。

这对夫妻二人多年来树敌无数，很快便有仇人找上门来，他们的修为几乎大半都是从他人处夺取而来，被小白废除后根本无力应付，只得四处窜逃，但没过多久还是死在了仇人手中，最终自食恶果。

桃灵自然不会承认这一切都是他父母咎由自取，因此才将他们的死都归咎到小白身上，这也是他最想要相信的事实。

听完初九的叙述，小白并不在意自己突然间多了个仇人，只是别过脸，避开了初九的视线，半晌才开口：“……对不起，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的。”

初九瞬间便明白了，这是在说自己隐瞒无尘公子身份之事。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无尘公子了？”初九无奈道。

“这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你取的。”小白依然别着脸面向别处，在初九看不到的脸上，表情充满了心虚。

还挺倔……

“好了好了，那就继续叫你小白吧，突然改口我还不习惯呢。”初九本就没有为这种事生气，谁还没用过假名，隐瞒过身份呢？他俩又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这家伙怎么搞得好像欠自己一样，明明是自己欠他比较多吧！

初九挠了挠脑袋，本就已经乱糟糟的头发更乱了……“你真不记得他们一家子了？”他指着地上的桃灵，向小白灵魂发问。

“毫无印象。”答得斩钉截铁。

好吧，不仅脾气倔，记性也很差……

“哎，孩子怪可怜的，也是父母没教好，耳濡目染着走上了歧途。”初九皱起眉头道。

在这只桃灵的认知中，从弱者身上强取豪夺已经是他认定唯一的生存修行之道，纵然初九对世间灵物各种奇奇怪怪的修炼方式并不想过多干预，但有若是触及了底线，却是万万不可的。

天桀的两次大劫仍然历历在目——贪念、战乱、魇……他已经失去了月神和自己的真身，若是再发生一次类似的大劫，可当真是再也没有余力来挽救了。

“这种夺取别人灵力的修炼方法，到底还有多少灵物在使用？”初九问道。

小白看了眼地上的桃灵，回道：“近百年来，见到不少。”

“近百年······又是这个时间？”初九眉头紧皱，隗族被利用灭琅尧宫，又有越来越多的灵物使用这种阴损的方式修炼——他更加确定了那在背后操控之人，在有意引起灵物之间的仇恨！

仇恨是最容易养成的执念，而执念则是魇最需要的养料。

“没错，我也认为和魇的出现有关。”小白仿佛也知道初九心中所想。

“他幕后指使之人你可有眉目？”初九问道。

小白摇了摇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去羲和谷？”

“因为······”初九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音也随之顿住。

他醒来后追着线索查到了琅尧宫的所在榣山，发现魇的出现是背后有人有意为之，显然这个幕后之人对初九的能力也非常了解，而羲和谷这条线索又如此简单地就被他找到······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挖坑等着我跳进去？”

小白点点头，道：“在我······遇到你之前，羲和谷并无异常之处。”

“你说的没错，”初九眯起眼睛，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有意思，那我倒是更想瞧瞧，这位幕后高人，到底想怎么暗算我呢？”

小白：“······所以你不要去，我去便好。”

“还以为你已经很了解我了呢，”初九勾起嘴角，斜着眼看他，“我像是躲在别人身后等现成答案的人么？”

必然不是。

小白似乎也知道他心意，便也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再次躲开了初九看着他的眼神，“那我同你一起。”

难道我的脸很可怕么！这人怎么总是不敢看自己？初九看着小白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大呼无语。

无语归无语，他自然不会拒绝多一个高手相助，何况还是传闻中神通广大的无尘公子，他可真是好奇这位“公子”许久了。

地上的桃灵早在两人谈话间就陷入了昏迷，他身上伤得不轻，方才小白出手时便将他身上“抢来”的修为给废掉了，如今虽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若是扔在这里不管，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他虽然罪孽不轻，但总归是被利用了，也不至死，日后要是能改过自新倒是再好不过。”初九倒是不在意对方在不久之前还想捅死自己，他看向小白，似乎在等他的意见。

“我找人看着他。”小白说着，便收回了还缠在桃灵身上的银丝，接着抬起手，一只萤仙出现在他的手心······夜色中，他本就清冷的脸在若隐若现的银色光芒下，愈发显得遥远。

只见他对着手中的萤仙低语了些什么，那只小小的银光便像得到命令般，快速飞进了漆黑的树林中，消失不见。

“你能操纵萤仙？”当日再水镇外，婴奴被那漫天银光追得无处可逃的景象，还在初九脑袋中挥之不去，萤仙本是没有攻击性的灵物，如此景象他当真还是头一回见到。

小白点点头，道：“我养的。”

······

没记错的话，初九当初去苍墟之前，萤仙在世间已非常少见，几近绝迹，如今它们能这样好好活着，看来小白也是费了不少力气。他养活的便听他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处理完了桃灵的事，初九便想着先找到走散的却火等人，同他们一起前往羲和谷。

而小白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玄和却火此刻已经在继续前往羲和谷的路上，他想着先安顿好初九这边，再独自一人赶上。只不过初九现今要和他一起去的话，那么所需要的时间就要再久一些了。

“我们可能赶不上了，他们会先一步到达······不过你放心，羲和谷有我安排的人看着，应该不会有事。”初九拗不过小白，在对方的强烈期望下，最终还是同意先找个地方休息，等身体恢复完全了，两人再出发前往羲和谷。

毕竟他本就没什么战斗力，若是身上有伤，到时候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自己反而成了拖油瓶，那就适得其反了。

此时黑夜已经过去，天边隐约泛出丝丝金光。

小白带他来的这个地方虽然还在雾森之中，却没有那些烦人的瘴气，只是眼前这熟悉的瀑布水潭，以及在晨光照拂下，更显得亲切的精致茅屋······初九面露惊讶，不正是那日在乾坤袋中所见到的山谷么。

“这里是？”

“一处落脚之地而已。”小白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初九径直走进茅屋中。

原来这地方竟是真实存在的。

初九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仔细一看这里与乾坤袋之中还是有蛮大区别的。比如屋子外种着的花花草草，那生机盎然的模样就要真实许多，更惊奇的是其中还有不少连初九都没有见到过的品种。

难道这位无尘公子平日里的爱好竟然是种花种草养宠物？

茅屋里面并不大，布置的干净简洁，看得出来主人也是个不喜欢过多繁杂装饰的人。

“这里很安全，”小白说着，将窗户上绑着的帘幕放下，遮住了外面渐渐变得刺眼的晨光，“有事唤我，我在外面。”

初九一个人大大咧咧，风餐露宿惯了，还是头一回被如此细致的精心照顾，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白说什么他都顺从地点头，一时间忘记了贫嘴。

“还有这个······别再弄丢了。”

小白伸出手递过来个东西，初九定睛一看，微微愣住，竟是他送自己的那只发簪！

尘尘你马甲快掉完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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