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 第27章 第 27 章

百蝶山每日子时便会开始转移，活山是一块与世隔绝的空间，简单来说，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乾坤袋，山内的一切与外界无关，而它在动的时候不仅在里面的人没有感觉，外界同样没有。活山的入口通常都非常隐蔽，并且每换一次地方入口也会相应发生变化。

曾经有误入却不自知的灵物，只用了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便从灵渊走到了雾森的尽头······

也不知小白是如何掌握了百蝶山的行踪，不仅如此，他设下的禁制还可以阻止其他灵物意外进入，而琅尧宫和初九等人却可以来去自如。山中四季如春，但山外却每日不同。

那座靠着山壁临时搭建的凉亭已经被初九修缮得有模有样，正同东方洵在亭子里商议之后的安排。当年与隗族的那一战中，琅尧宫的长老与修为较高的弟子都已殉身，这些幸存的大多都是年轻后辈，不过与尽数覆灭比起来，如今救回的这百人能活着就显得弥足珍贵了。只是东方洵孤身一人，想要重振琅尧宫，实在是艰难无比的事了。

初九看着琅圩一点一点建成的琅尧宫，又看着东方两兄弟长大，他自然也不愿意看到琅尧人同当初的鲛灵一般消失绝迹，只是如今受制于灵力和身份，这两日能帮上的忙可能还没那几个拖油瓶多······两人正愁眉苦脸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动静，竟是出山的却火等人提前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初九二人走出凉亭，正看到莲歌从玄宽大的背上跳下，却火先一步飞到他身前道：“我们到赤雪了。”

玄抖落了一身的冰渣子，转身又幻成了大白鸟迫不及待地飞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就这么一个同族，这两日几乎却火走到哪里身后都必定会跟着这么只雪白的大鸟。

“我们应当是到了三赤峰当中的某个山坳里面，外面暴风雪太大飞不了多远，”莲歌说话都还有些哆嗦，她是森林中长大的灵物，又不像凤族那般有丰满的羽毛御寒，经受不住如此恶劣的环境，“这里我不是很熟，有谁认识路的么？或许可以去赤雪城里换些药材。”

“我们不认识！对吧？”玄说着看向了却火，期盼他认同一般。却火一向都是听初九地话，于是他没有理旁边那只鸟，看向了初九。

初九自然是认识的，不仅如此，他当年更是化身折丹上人在赤雪城停留多年，赤雪城的城主即遗见到他都得恭敬地喊一声老师。

当然这些都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如今他这具娇贵的鲛灵身体，走不出三赤峰百步之外就要被冻成一座冰雕不说，城主即遗也已被那位无尘公子咔嚓断送了性命，按照赤雪那帮毛茸茸灵物极其排外的习性，他们这些不相关的人怕不是连城门都进不去。

于是初九只得摆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找我”的表情，看向了东方洵。

“在下也未曾同雪山灵物有过往来。”东方洵摇了摇头，琅尧人当年对隔壁好邻居雾森的灵物都爱理不理，更别说是远在赤雪也从不出山的雪山灵物们了。不过眼看去赤雪城的这条路行不通，他也没有太过气馁，“无妨，今夜子时我们便会离开这里，弟子们的伤情也算稳定，耽搁一日不碍事，就是耽搁前辈您······”

得知了祀阴阵法的来历，初九的下一个目的地自然便是羲和谷。正巧第一日百蝶山所在之处就在雾森当中，羲和谷是雾森深处唯一一处没有骇人瘴气的峡谷，只不过雾森本就范围极大，几乎占了天桀大陆的三分之一，羲和谷的周围又被里面居住着的灵物布满了迷阵，若是没个向导还真不一定找得到。

莲歌出生自羲和谷，自然是最好的带路人选，只不过眼下这些琅尧宫人离不开她和两只凤凰，初九没有了得力助手却火和唯一的一个向导，去往羲和谷的计划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没事，两百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一两天。”初九大手一挥，表示无妨，“正好我也可以多了解了解如今天桀的形势。”睡了一千年，外面的变化确实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几日过去，那些幸存之人的情况已基本回转，大多数人都已经可以出来走动了。见东方洵称初九为前辈，其他的琅尧宫人自然也不敢怠慢小瞧了他，虽然从外表看上去只是个灵力颇低的稀有鲛灵罢了······

初九这几日没事儿便在小凉亭的角落里鼓捣他乾坤袋里的宝贝们，想来是为了前往羲和谷做准备，在制作他的各种防身小物件。凤族偶尔会送来些食物和其他必需品，也不知是不是小白授意的，那玄整日像个傻子般问他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初九便也放弃了向他打听小白的事情。

这天，东方洵召集了大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琅尧宫人，关于此后的打算，他还是想征询大家的意见。

“东隅本就是我们琅尧人的地界，榣山也是我们唯一的家······如今被那些隗族占去，实在是没有道理啊！”一位看上去年纪较长的琅尧人说道。

“是啊！”

“定要将他们赶出榣山，赶出东隅！”

众人纷纷随声附和，纵然不曾亲身经历，也能感受到他们此刻的痛苦和恨意，隗族两百年前结下的仇，倾然爆发。

“我理解诸位的心情，”东方洵抬手示意，下面的人好一会才逐渐安静，“我又何尝不想再回到琅尧宫，解救东隅其他的普通同族，可如今以我们的实力，无非是以卵击石啊······”

听了他的话，众人都一片默然。

东方洵说得没有错，人数的悬殊不说，那些来自冰雪草原的隗族本就骁勇善战，草原环境恶劣，部族之间争抢地盘是常有的事。隗族本就靠着精良的军队，以及勇敢的战士成为了草原之主，琅尧宫全盛时都未能抵挡住他们的进攻，又何谈现在？

“我可以帮你们！”菘兰等人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人群当中，她一身紫衣在这片白的发光的琅尧宫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跟着她一起的另外几人也是。

“老夫年纪大帮不上太大的忙，诸位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算我一个。”淙渠摸着他那没剩几根的长须，缓缓说道，碧落则胆怯地躲在他身后没有说话，不过这两句话又激起了这些人的情绪。

清溪同他们一起出现，但他却一言不发地绕过众人，走到初九身前，显然是等着他表态。所有人热切的眼神都跟着他的动作看向了初九，包括东方洵。

初九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脑壳，就不能当他不存在么······

“你们同隗族正面硬抗？何止是以卵击石，简直就是水滴落进泥地里，见不到一丁点儿水花的······”初九想了想还是开口，至少要将这些琅尧宫人不切实际的幻想扼杀在摇篮中。

“可是有我······”菘兰女侠刚一开口便被初九打断。

“你？再来一百一千个你也不管用，还有你们，”初九指了指她身旁的淙渠父子，继续道：“你们去帮什么忙？帮忙给他们收尸么······我劝诸位现下还是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了，好好养伤，等至少修炼到五百年的修为再说吧。”

众人方才还发热的脑袋，被他当头一波凉水泼醒。

“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初九也不忍心真的让这些失去故乡的琅尧人不仅被鸠占鹊巢，还要过着到处东躲西藏的日子，“东隅并不适合隗族生存，他们如今能安逸地住在榣山，离不开雪鸟和寒魄，况且我怀疑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能让东方燧说服隗族来占领榣山。”初九想到了那个重病的隗族族长之子拓跋石，极有可能和他的病有关。

东方燧这个名字像是个炸弹一般，方才沉寂下来的众人听到这个名字，纷纷又情绪激昂了起来。

“那人，背叛我族，一手造成了琅尧宫的倾灭，日后我一定将他带到诸位面前，给大家一个交代······”东方洵接过初九的话，再次安抚底下愤怒的琅尧宫人，他看了一眼初九缓缓道：“前辈的话没错，且我也正有此意，承蒙前辈和几位侠士的相助我们才能有一方之地休养生息，当下各位还是先安心养伤，至于如何对付隗族以及那叛出的罪人······东方燧，我们从长计议。”

东方洵的这番话成功将众人的愤怒平息了下来，待人群散去，他才像是一身力气被抽空一般，神情恍惚地走到初九身边。

“我懂你，”初九看着他此时的神情，了然道：“你当年虽然刺了东方燧一剑，却特意避开了要害，你其实并不是真心想伤害他对么？”

一旁的菘兰等人正欲离开，听到初九的话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了起来。

“师父，阿燧他还能回来么？”东方洵没有否认，当年他确实不忍心下手杀他，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心中存着一丝念想，也许他只是一时想不开，也许他只是被歹人迷惑了心······

初九却摇了摇头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你应当比我更清楚，也怪我，当年随口一说的事没想到就成了他的心魔。”

“我知道他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当时我为你祛除魇之时冒昧看到了你的一些记忆，也感受到了你的心痛，那感觉确实不好受。”初九如今再回忆起那感觉，自己心脏处都有些顿顿地疼，更别说是东方洵本人了。

东方洵惊讶地看向初九，没想到他并没有责怪自己，便也顺着说道：“我和阿燧就如亲兄弟一般，我知道自己对他生出这种情感确实不太······符合礼数，他走了之后其实我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每天再经历那种看得见，却求而不得的感觉······”

“我知道，你们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你作为哥哥，对他多上点心也是应该的······虽然我还没有遇到对我如此重要的人，不过我懂你的。”说完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东方洵的肩膀。

“······”东方洵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然而旁边的几个人早已惊成了一座座石像。

初九竟然是东方洵和东方燧二人的师父这件事已经足够震惊，而方才东方洵的那一番话，明明就是在表示自己喜欢上了东方燧，就连还没有成年的碧落都似懂非懂地长大了眼睛，在场所有人只有初九给理解岔了。

他真的懂了么？菘兰夸张地张开嘴，对着其他人用口型发出疑问。

淙渠：我觉得他没懂。

······一向对她爱理不理的清溪都破天荒的微微摇头。

众石像：这人没救了！

初九活了这么个岁数，当然不可能不知道爱情这么个东西······但由于我们的曜日上神晓万事，通万理，却唯独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感情！再加上那日与小白讨论此事时就已全然想歪，此刻自然是完全没理解到东方洵刚才那一番坦言代表了什么，他只觉得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感情深厚，而他自己孑然一身，没有兄弟姐妹也没办法体会到他们之间的情谊，因此也就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

殊不知自己已在不知情的状态中，体验了一次他从未经历过的，这痛彻心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