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本无烈日,暖阳也被巨大的槐树掩了去,王莫殇一众人闲来无事便聚于树下。
王莫殇单手娴熟地摇着骰子,笑着对季慕慕说:“确定是小了,不改了?”
季慕慕眉头皱了皱,死死盯着王莫殇手上的盏,希望能够看出什么结果,可惜无用,她只好咬了咬牙,道:“不变了,就小!”
王莫殇叹了口气,打开盖,季慕慕立即凑了上去,大!?运气真的不行啊!
一旁的季莫辛却喜笑颜开,将季慕慕手边的银钱推了过来,道:“对不住了!”
季慕慕无力地瘫坐在椅上,说道:“不玩了,一局都没赢。”
“慕慕,半途耍赖,想走可不成。”季莫辛挑了挑眉。
“表兄,我连本钱都输没了。”季慕慕摊了摊手。
李浅业立即将钱袋解下,放在季慕慕手中,“我这还有。”
季慕慕掂了掂钱袋 沉甸甸的,问道:“小年糕,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啊!”
“也还好,不算多,你拿去用便是。”
“算了,给了我,也是输,好想赢啊!”
“那我帮你来一场?”李浅业问。
一旁的季莫辛听到后却急了,连连摆手道:“那可不成,小李子,你要是上场,我就白玩了,谁不知道您这位中都赌王啊?”
“过誉了,真正的高手在这呢。”李浅业指了指王莫殇,就以他那摇骰子的手法,绝对是个高手。
“表兄那么厉害,那刚才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哪有那么厉害,好久不玩了,手早就生了。”王莫殇把玩着手中的骰子,说实话,这东西他在回淮水一带后便鲜少触碰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表兄,你不是说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吗?困在这里,实在无趣。”
“是奴婢来迟了。”从院门口赶来的小铃气喘吁吁地向众人行礼致歉道,“现在我就为各位解蛊,各位可自由行动啦。”语尽,小铃便奉上解药。
“谢筠呢?”王莫殇问。
“您是淮宁王吧?南疆王有令让我带您去寻郁离君,请随我来。”
季莫辛一行人也想跟上,但王莫殇却道:“你们留下也无用,不如让李遂护卫你们先回太学复命,但被绑为人质之事需闭口不言,只需要将前面比赛的琐事报给祭酒即可。我和子筠稍后赶来。”
“是。”
王莫殇随着小铃乘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至一院前,人至后,小铃便离去向岑昔回复了。
王莫殇行至院内、书房,皆不见谢筠的身影,心中有些疑惑,忽然发现西院有一片竹林,便向那行去。
竹林不甚大,约几十步后,便不再见竹影,而是一棵巨树。而谢筠正卧在树下的一块巨石旁,身旁还散布着几本书籍。他合着眼,嘴中却嘟囔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本《诗经》。
王莫殇走近半跪着凑到谢筠身旁才听清:“*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
谢筠这副样子像是醉了酒般,可谢筠身上并无酒味,而且他一般不轻易醉醉酒的。这样子又有些呆滞……
王莫殇将谢筠轻轻抱起,想将其送回屋内,谢筠却很快睁了眼,绷着脸说道:“你是哪个班的学生?现在应该是早课时间,你怎么在这?目无尊长,快把我放下来。”
见他这副样子,王莫殇觉得好笑,将其放坐在那巨石之上,半跪于谢筠面前,抬着头望着他“可是学生已经将功课备好了。”
“是吗?”谢筠将信将疑,摆了摆手,理了理衣袖道,“那我考考你?”
“先生,请。”
“*鱼潜在渊。”
“*或在于渚。出自《鹤鸣》。”
“*谗人罔极。”
“*交乱四国 。出自《青蝇》。”
……
这学生竟有些本事,后生可畏啊。
“算了,这次就先放过你了,但*‘知也无涯’。”
“是,学生铭记。”王莫殇笑着说。
看着王莫殇的笑容,谢筠有些陷入了沉思……
……
“你是哪家的公子啊?怎么长的……有那么一点……像我的心上人?”谢筠微斜着头问。
“像谁?”
“你靠过来,我告之与你。”
王莫殇听后便倾下身子,靠在谢筠身旁。
“天机不可泄露。” 谢筠贴在王莫殇耳旁悄悄道。
“你……唉,真拿你没办法……”王莫殇故意用力的点了一下谢筠的额头。
“唔,真没礼貌”谢筠嘀咕着,用手护住了额头。但身子有些不稳,一下子倒了下去。
王莫殇立即迎了上去,右臂环住谢筠的腰。
谢筠把他推开,心头一紧,俯下身子,一大口鲜血从口喷了出来,谢筠随即倒了下去。
“子筠!”王莫殇一把将其抱起,匆匆出了竹林,命小厮去寻大夫来。
未过多久,小铃和那个小厮却领着岑昔来了。岑昔坐在床边,拿出一布袋,抽出一根银针并点烛。
“南疆王莫非也精通岐黄之术?”王莫殇脸色不悦,有意阻拦道。
“医术并算不得上是精通,但蛊术可算得上是天下第二,而哥哥正是中了蛊。”
“中蛊?怎么可能?!”
“我先将其蛊解了,再与你解释。”岑昔有意逐客。
王莫殇将信将疑地出了房,在院内等候。
良久,岑昔才走出,“哥哥已经无事了。”
见他走出,王莫殇诘问道:“怎会中蛊毒?这就是你们南疆的待客之道吗?”
“不是蛊毒啦,毕竟沉渊蛊又不是吃素的。”岑昔反驳道。
“你怎么会知道那蛊……”王莫殇警惕了起来。
“哥哥告诉我的呀,那你呢?”
王莫殇一下子顿住了,但又很快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先告诉我,子筠到底中了什么?”
“唔,情蛊。”岑昔有意逗逗他,一脸的不怀好意,“情蛊很好用的,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难怪谢筠那副模样,王莫殇心生怒火,将手移向腰间佩剑,怒声斥道:“本王不介意驻守南疆一带的。”
“开个玩笑而已,稍安勿躁。”岑昔连忙制止。
不愧是淮宁王啊,纵然我派兵层层把守,但在如此困境之下,他还是能将蛊毒解掉。按解药发挥作用的时间来说,应该明日早上那蛊毒才能解除。岑昔心中不免感慨。
“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王莫殇并不领情。
“好啦,说实话,其实那不是情蛊。我本是想帮哥哥解蛊的,但一直毫无收获,便想着用蛊毒,以毒攻毒嘛,结果不小心出了点问题。毕竟这蛊毒本来就凶,再加上这几日频繁试图用蛊解蛊,导致哥哥体内的沉渊蛊和这些蛊毒发生了冲突,这才身体出现问题。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用情蛊。”
“最好如此。”
“好了,快进去吧,哥哥还有要事要与我们商议呢。”岑昔提道。
俩人一齐入了室内。
“子筠,感觉如何了?”
“无妨。”此时谢筠卧坐于床边。
“我都说没事了嘛。”岑昔在一旁摆了摆手,说道。
“你应该庆幸如此。”王莫殇对岑昔道。
谢筠见两人关系仍然僵持着,便开口说道:“淮安,你不必对岑昔如此心怀芥蒂,毕竟此事终究是有误会的,你应该已发觉此事猫腻……”
将四周的侍从丫鬟谴出后,谢筠便将此事一五一十陈述出来。
“我已决定和岑昔合作解决此事了,毕竟事关南疆大事。”谢筠道,“但那盐铁使极其狡诈,此次之事虽涉及皇亲国戚之安危,却也未能让他有所变动,很是棘手。”
岑昔愤愤道:“没错,他以南疆地区偏僻,货运不便来掩饰其哄抬盐价的罪行。再加之他账本做得极其严密,朝中又有人为其庇护,才导致他如此肆意妄为。”
“的确,沉渊阁也无法查到他的一丝纰漏。”谢筠无奈。
“既然在盐价方面无法找到孙弈的纰漏之处,那就设计让他有罪。”王莫殇提出。
几日前,他让十四出去打探消息时,便收到了孙弈的信件——想要和王莫殇合作。
“等一下,你说那盐铁使叫孙弈?!”谢筠一下子起了身。
“怎么了?”岑昔问。
“没什么,只是这名字有些耳熟。我们接着商讨……”
“为今之计只有……”
第二日,王莫殇从一偏院走出,正准备登上马车,却望向马车旁的一众侍从,迟迟未移开目光。
“将军,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十四也向那群侍从看去,但并无发现有什么异常。
“没事。”王莫殇浅浅提了提嘴角。
“那属下命众人出发了?”
“等一下,你把那一排最后的一位穿黑衣的侍从叫过来驾车。”
“是。”
十四一脸疑惑,但也带着一丝期盼走向那位侍从。想来能让将军亲自点名的人,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看来是一位能够百步之内取敌人首级的壮士了。
结果看到那位侍从后,十四大失所望。什么嘛!虽然个子是高的,但根本算不上是习武之人应该有的体魄。唉,如此文弱怎么能上战场呢,一看就不是习武之才。看脸吧,那这张脸啊,嗯,给人一个印象就是“乱”。满脸泥垢,还有那满嘴的惹人注意的胡茬,唉,我真不知道将军怎么想的。不过仔细一看这张脸的轮廓竟然有一点熟悉,像谁呢?不对!怎么有一点点像郁离君啊?将军这种做法不可取啊!
但十四还是万般无奈地把那位侍从叫去驾车了。但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这辆马车。
将军千万不要冲动啊,十四密切关注着马车前的一举一动。但这是怎么回事?那侍从被叫到马车内了,我的天!
马车之内
“怎么出门这么着急?连脸都没洗吗?”王莫殇笑着问,一边用手拿了一方巾帕,用茶盏中的水将其打湿。
“嗯,是有点着急。”那侍从低着头,压着声音,有些慌张地回道。
“那现在擦擦吧。”王莫殇把那湿湿的巾帕递给他。
那人却未感激,只是嘴中念道:“小人卑贱,怕污秽了将军的巾帕。”
“无妨,从小到大,你又没少用我的。”王莫殇左手轻轻将谢筠的脸掂起,右手用那湿巾帕将脸上的污垢擦去,还把谢筠特地粘上的胡茬也给撕了去。
“好啦,中都第一人又回来了。”王莫殇有些戏弄地说道。
“唉,还是被你发现了。”
“自然的,毕竟儿时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也不是白相处的嘛。不过我们不都商议好了吗,我此番独自前往与盐铁使交谈设套,你若是贸然跟去,可能会打草惊蛇。”
这个道理谢筠并非不明白,但是若他记得没错孙弈可是老师心心念念的首徒。他不敢相信怀瑾握瑜、心怀天下的老师竟收了如此蛇鼠之辈为徒,他真的很想去确认一下。
“不能不去吗?”王莫殇问。
“不能。”谢筠眼神坚定地回答道。不仅是为了看看这位首徒,其实也想借机潜进去探查一下到底是朝中哪位大人暗度陈仓……。
“好吧。”王莫殇允道,并将一副银饰狐面具戴在了谢筠脸上,“万事小心,不要被发觉了。”
“那你还把我脸上的伪装拭去。”谢筠有些不满。
“欲盖弥彰,更容易引起怀疑。”王莫殇辩解道。
“哦,那你这个面具呢?”
“嗯……好看就行……”
两人便于日暮之际乘车至一山庄前,两人下了车入园内,只见园内亭台楼阁、木桥石山、松菊竹梅……竟是一副淡泊闲适之人喜欢之景,丝毫不见富贵奢靡之景。
丫鬟带二人至一房内,那房内陈设简单却无空荡之感,几幅不甚名贵的字画,几盏当下时兴却不甚昂贵的瓷器饰于柜角。当真让人捉摸不透,到底是故作风雅还是欲盖弥彰。
孙弈早已备好菜品坐于桌旁。
的确是老师的首徒,谢筠常听老师念叨他,老师还给谢筠看过孙弈的画像——当时为了给孙弈牵红线专门请人所绘。谢筠不禁握紧了拳头。
孙弈见王莫殇已至,便起身作揖道:“劳驾,还让淮宁王您亲自走一遭。”
“无妨。”王莫殇坐下,谢筠则身着侍卫之服,带着一银饰狐面具立在他身旁。
“这位是?”孙弈微微眯起眼仔细端详着谢筠。
“普通侍卫而已。”王莫殇端起酒浅饮一口,一脸无所谓。
“哦,普通侍卫,那我还从未见过毫无武功的侍卫呢。”
谢筠听后心中一震,真不愧是老师的首徒啊,果然不容小觑。
王莫殇仍一脸从容,眼里看不出一丝波澜,笑道:“蓝颜知己罢了。”
早就听说淮宁王初临中都便将一小倌当众抱回,看来就是他了……
“为何以面具示人?”
“不想让他人见其容罢了,盐铁使是否管太多了?”
见王莫殇面露不悦,孙弈连忙笑着赔罪道:“见谅,刚才多有冒犯,不过可以先让这位……退下吗,毕竟有要事商议。”
王莫殇眼神示意谢筠,谢筠点头后便退下了。
出了事后,谢筠便在庄内四处查探着,并无结果,难怪连沉渊阁都查不出其端倪。
忽然谢筠在院角假山之后见一侍从四处张望着,便立即躲在假山之侧,想看看他究竟做什么。
不久,一只脚着红线的信鸽停于那人肩膀之上,那人取下信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之前谢筠让沉渊阁查探相府时便查到那种脚着细红线的信鸽是相府专门暗中传递信息用的。看来孙弈背后的人便是我们大名鼎鼎的丞相大人了。我们的这位丞相大人可真不简单啊。
“如此便劳烦淮宁王走这一遭了。”商议完毕后孙弈致谢道。
“无妨,时候也不早了,便不再与盐铁使寒暄了,我该走了。不然时间一长,南疆王发现那院中所囚并非正主定然会起疑心。”
“不必过分担忧,在走之前您便谎称得了风寒而卧病在床,院外的侍卫定然不会轻易发现,再加上那南疆王又从未到那偏院。您不妨留宿在这此,第二日一早便回,毕竟半夜回去更容易让人起疑。”
“小雨,给王爷带路。”孙弈开了门,向门外一丫鬟吩咐道,“您请,不能佳人久等了。”
王莫殇本想今晚便回去,但听到孙弈如此说也只好留下了,不能留子筠在这里。
那丫鬟领着王莫殇至一屋前。
“王爷,到了,无事的话,奴婢先退下了。”
“等一下……”
已是日晚之时,屋内烛火早已点起,明明晃晃。王莫殇刚入室内,听到水声,便意识到谢筠可能在沐浴,低了低头。
听到脚步声,谢筠便问道:“新衣物准备好了吗?”
王莫殇只好抬头去寻衣衫。
一绣有梨花映雨屏风映入眼帘,蚕丝薄缕,屏风后的人影若隐若现。尤其是他背上鲜红的燕纹,红的动人心魄,像是用鲜血染上的……
王莫殇知道那是沉渊蛊的缘故,很美,但真的很疼,脑中浮现出的那晚谢筠痛楚的模样。
“没有准备吗?”
谢筠的声音把王莫殇拉了回来,四处张望着,终于找到放在桌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衫。
但看到那衣衫的一瞬间,王莫殇便顿住了,红了脸,皱了皱眉头。这个孙弈!
好在旁边还有一件较为宽大的帝释青色云纹衫——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王莫殇便把那件递给了谢筠。
见是王莫殇,谢筠心中一惊,有些慌张地把衣衫拿过,“你先在屏风后等一下,我马上就整理好。”
见谢筠整理好后从屏风走出,早已坐在桌旁的王莫殇打开了食盒,从中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你应该还没有用过膳食吧,我命人煮来的。”王莫殇把筷子递给谢筠。
谢筠会心一笑,接过筷子,“你们聊的怎么样了?都安排好了吗?”
“嗯,好了,安排在后日,孙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打算借沉渊阁之手来刺杀。”王莫殇不免笑道。
“自掘坟墓,那就等后日后按计划进行了。”
*表引用,具体引于何处不做详细介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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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设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