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97章 第097章

荏苒光阴，不觉又过去了三月。山寨初春时派兵下山，如今炎威渐退，暑热尽消，玉露金风，已至深秋。

山寨如今已将庆临府一半的县城收入囊中，更有吞并整个州府的势头。后头那些还在朝廷管辖内的府、县长官们无不闻山寨威名丧胆，皆因山寨在抵达东易县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由县城内的义士斩下县令的项上人头，组织县城百姓将城门打开，迎寨兵进城。可见山寨在一些百姓心中也并非无恶不作的恶徒，而是可以信任投靠的一方势力。

碧彩县城外，身着劲装，沈九微手持长刀，骑着高头大马一马当先，率先冲进城去，身后的头领寨兵们在她一声令下紧随其后，一时气势如虹。

自从北遥县后，山寨每获一城沈九微便稍加停顿梳理，留下可靠的人手后，继续向前挺进。她信任她的兄弟们，但她也深知要在山寨以大当家的名分立足，仅仅靠着管理后方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哪怕冯梁等人都劝说让自家不要冒险，一切有他们时，她也没有依言留下，反而更是冲到了最前方。她沈九微并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十多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过的训练让她的体魄武力不属于一般的男子。

与她所想一般，冲到最前方，实实在在的拼杀出来，她在山寨中的威望更甚从前，至少让那些一直对她武力上有指摘的头领不再在她下令的时候无差别反驳。

从碧彩县出发，沈九微领着寨兵向下一个县城，荣秀县出发。荣秀县位于碧彩县东南方向五十里的位置，是庆临府的五个大县之一。

天色渐暗，沈九微下令立地安营，此处距离荣秀县仅十里路程。当夜无话，次日清晨，沈九微与几位头目一同用过朝食后，正待下令拔营出其不意一举进攻荣秀县时，有探路的寨兵来报信说是抓住了一个荣秀县派来的探子。

“将人带上来。”与在场的几个头领互视一眼，沈九微开口。

很快，一位身材高瘦，面色黑中泛黄的中年男人被寨兵压了上来，一同来的还有那位前去探路的寨兵。

“大当家，”探路的寨兵朝沈九微拱手道。“我清晨离开营地先一步去荣秀县查探，在行进到距离县城五里左右的时候发现了这人。见他鬼鬼祟祟，被抓后却不肯吐露实情，只在知晓我是寨子里的人后求我带他过来，说是又重要的事要告知大当家，所以小的便将他领过来了。”

“你要见我？何事？”沈九微秀眉微挑，到是不急着拔营攻城了，再次坐下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这人能说出甚么话来。

那中年男人听到一个清亮的女音后，小心翼翼地将头微微抬起，待看清楚沈九微的面容，面上不由得露出意思惊诧之色。

庆临府内早已知晓如今丹明山山寨的大当家是个女人，在百姓心中，能成为山大王的女人必然是生得五大三粗，是女人中的男人。甚至还曾有人信誓旦旦地传言，这位女大当家如同男人一般嘴角长着胡须，手臂有一般人小腿粗，面貌凶恶，模样能将小儿吓哭。这传言许多人信了，不然她一个女人如何在一众悍匪中杀出来，成为他们的大当家呢。

吴小乙万万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女人中的男人的沈大当家除了肤色偏深，居然如此秀丽，根不是就不是传闻中那般形貌粗壮丑似无盐。

他只略看一眼就将头又低了回去，懦懦地道。“回大王，小的是荣秀县的人，姓吴，排行老二，名小乙。我，小的......”

被一群虎视眈眈的壮汉围着，吴小乙紧张过了头，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急得额头冒汗。

“我不是什么山大王，我姓沈，你可以唤我沈大娘子。别紧张，我们山寨只除恶官，与百姓秋毫不犯，你有何话只管说，无需害怕。”沈九微的语调温和。

女性特有的柔和嗓音让吴小乙紧张的心绪稍平，他不敢真的称呼沈九微为沈大娘子。“沈大......沈大当家，我是来给山寨报信的。”

话头一开，吴小乙很容易地将他的来意说了出来。“我们荣秀县的县令是七年前调任过来，原本县令的任期是三年，但县令他逢迎上官，一番运作后连任了两期。这些年里，他任用亲信，掠夺县城了良民的财产，稍有不顺意便灭人满门。”

“如今城中百姓听闻各位义士前来匡扶正义，愿意协助，特派小的前来报信。无需各位义士动手，我们愿意迎各位入城，只望众人将县令和他手下的爪牙一网打尽，救我们于苦海。”

说罢，吴小乙弯腰，深深给沈九微几人作揖鞠躬。

“那群赃官不是东西，你放心，我们定然要斩下那狗官的人头来。”一位性情急爆的头领喊道。

在场的头领多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这种残害百姓的官员留着有何用。显然，在沈九微的刻意引导及那些县城百姓吹捧下，许多头目都自觉自家是正义一方，行着替天行道的事。

有了东易县的例子，众人很容易接受了吴小乙的说辞，沈九微道。“你叫吴小乙。你可以放心，县城作恶的那群官吏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只需帮我们将城门打开，无需再冒险多做其他。你事城内人，可知如今城中有多少官兵，他们分布何处，有谁统领，值守巡视如何？”

吴小乙听后一一作答，不敢有丝毫隐瞒，最终定在今日亥正时分开城门，迎寨兵入城。这个时辰城内街上不会有百姓，避免了误伤，又方便吴小乙等人赚开城门，迎他们冲杀进去。

让吴小乙先回城中，沈九微下令暂不拔营，继续原地休整，等到傍晚黄昏之时再出发。

黄昏过半，一轮银月升空，天色渐渐灰暗下来。为了不被荣秀县城墙上的守卫发现他们的行踪，沈九微与冯梁各领一军，兵分两路在夜色的掩护下蛰伏在城门的左右侧翼。

吴小乙与守城门守城门的兵丁交好，故而能在闭城的前后在城内外穿梭。据吴小乙说，城内愿意配合的百姓众多，他们将城门打开后会在城楼左右两侧分别点燃三个连排火把已做信号。

当沈九微看到左侧的三束火把亮起的时候，她低声下令，左军沿城墙迅速穿行。她和冯梁的队伍几乎前后脚抵达城门口。

厚重的城门此刻完全敞开着，吴小乙面色紧张又期待地看向来人，见到沈九微的脸后激动发不出声来，只一个劲地看向沈九微指着城内。

“沈大当家，城门口的守卫都是我们的人。县令等人都在各自家中，我给你们带路。”过了好一会，吴小乙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声音嘶哑而紧张地道。

与冯梁等人交换眼神，沈九微朝着吴小乙点头。“除了你，还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县令、县尉、县丞及城内衙役兵丁的驻地一起领我们去。”

吴小乙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心中慌张的不已，嘴唇都有些颤抖，他口舌动了几动才发出声来。“是，小的，这就将人唤来。”

他朝身后跑，不一会儿找来两人，对沈九微道。“这是杨三哥，这是曾五，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又多受县令压迫，这两人绝对可靠，他们愿意带路去县丞、县尉宅邸。”

“我们分头行动，事后在县衙会合。我和阿北去县衙解决县令。”沈九微看向身侧的冯梁，以及其他几位头领，朝田北使了个眼色。

田北立即从众头领中走到了离沈九微最近的位置。冯梁朝她点头。“我去县尉那边。”

李广明见县中两个要紧的人被沈九微和冯梁抢走，担心再不出声这一趟会抢不到功劳，立即插话。“我带人去砍了县丞。”

目光落在李广明面上朝他点头，既然大方向已安排妥当，沈九微不想再浪费时间，对着站得离她最近的汤达道。“汤大哥，那些漏网之鱼和趁机作乱的人就交给你了。李宕，你留下协助汤大哥。”

事情已安排妥当，沈九微与田北一起，领着一千人，跟在吴小乙身后，以最快的速度朝县衙奔去。其他被点到的几人也跟着吴小乙领来的两位发小身后，各自领了一队人马朝着另外的方向奔走。最后留下了汤达、李宕一众人。不一会，这些人也分批进入了城内，只留下百十人留守城门。

荣秀县的面积比预计的要大的多，沈九微跟在被催促着小跑的吴小乙身后，目光不由地看向两侧笼罩在月光下的朦胧的房屋。

吴小乙领他们行进的应当是主道，街道宽约两丈，跟在他身后的寨兵千余数量，略有些散乱地排成几排，越往后排队伍不成型的情况越严重，最后的几排的寨兵更是几乎是稀稀拉拉地坠在后面。

出门在外，行进和行军是按队列来前进的，这样即规整有纪律也容易管理。很久之前沈九微就发现了山寨散漫的状态，只是当时的她没想到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直到她成为大当家后，在见到朝廷军兵后再对比自家才深感不能继续如此。

山寨靠的是义气与利益，看似锐不可当，实则与正规军队比不过是一盘散沙，既无核心凝聚的人事，也无严明的纪律，都是领军的当家、头目说如何便是如何。他们一时指挥得当，或是撞上运气还好，若是遇上了朝廷厉害的将领，严明的军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罢了。

之前他们他们被朝廷军队打到差点老巢不保便是如此。若不是朝廷那边发生了动乱，终究动摇了前线，他们山寨绝无反扑翻盘的机会。学习敌人的长处，优化自身，这是沈九微从吕思归那里学到的重要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