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91章 第091章

林异比钟威想得多，冯梁与钟威的支持者在他们前期的运作下几乎是五五之分，无论是哪一方上位，另一方肯定都是不服的。

如今他们虽夺回了三县，击退了朝廷的兵马但并非高枕无忧。反而若是等到开春雪化，朝廷很可能会再派人马前来，倒时大军压境，不早做准备恐怕山寨的处境危矣。

此时冯梁推出一个沈九微，在他看来一则能缓解山寨目前的矛盾，避免可能发生的内斗。二则他认为沈九微的存在只是一个过渡，无论她做得如何，终究是个女人，等到山寨外患平息了，冯梁那些人也应当掌握到足够的权力，倒时不用自家这方出手，他们内部便会有权力更替。

不过这对自家这方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他们目前的实力确实比冯梁那方稍弱，只要他们能利用好这段时日做好充足的准备，便能趁着冯梁和沈九微两人内斗获利，谁又能说最后到底鹿死谁手呢。

林异侧首朝身后看了一眼，抬手捏了捏钟威的左肩，在对方转头的时候朝他轻微地点头。随后林异目视前方，听钟威开口道。“是九娘的话，我们也没有异议。”

他身后的众人同样附和。

等到厅堂内的人都走尽了，犹自不敢相信的沈九微人就钉在椅子上没有起来。她怎么都没想到最终这个看似“荒唐”的提议居然获得了绝大部分头目的支持，她接替宋明峻成了山寨的新一任的大当家。

众人是何种心思此刻她已经顾不上了，毕竟这个结果便是她自家也是从未想过的。没错，她从未掩饰过对权力的向往，但她也深知以自家的身份是不可能直接站在台前的。

当年宋正风还在的时候，她根本不敢冒头，不敢干涉山寨的任何事项。当时她还年轻没有如今的心性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宋正风不喜也不会同意她过问。

其他方面不说，但宋明峻成为大当家之后从未阻止过她参与山寨的事务，虽然有些他也未必赞同，但总归是支持了她的决定，就冲这点，她都希望他长长久久地活着。

只是终归天意弄人，噩耗传来的时候她便逐渐沉寂下来，没有了宋明峻的支持，山寨的那些汉子们又还有多少愿意听从她的调派呢。不是宋明峻身亡的消息前脚传回来，后脚就有人让她回到山寨养孩子嘛。

今日冯梁的话在场最受震撼的就是沈九微了。原来有人看到了她的作为，肯定她的付出。也让她发想，对啊，除了她是女人这一点以外，谁又还能再挑出她的刺呢。

然而女人怎么了，她生而为女人，也能提刀舞枪不输一般男儿，也能镇守山寨稳定后方，同样敢冒着风险在敌营间穿梭。那么，她又为何不能成为大当家呢。

她可以，她当然是有资格的，不然冯梁为何要提到她，其他人头目又为何愿意支持她。至于他们的其他小心思，她已经成为了大当家，那些又有何重要的呢。总归众人都是期望山寨越走越好的，知晓这一点就够了。

离开厅堂之后，田北等人紧跟着冯梁和他一同回到了房间。冯梁在县衙内的房间还算宽敞，突然涌进来近十人并不窘迫，只有些闹哄哄的。

“冯哥，怎么突然？我们差点没跟得上呢。”古斗挠着头，第一个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其他人也不解地看向冯梁，他们之前商量过，已经达成共识要让冯梁成为三位当家人之一。只是没想到陈深会拒绝成为大当家，那他们也就不客气了。谁知冯梁突然改变主意，也没事先知会他们便提出让沈九微成为大当家，让众人都措手不及。

“会支持九娘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些，除了是女儿身外，她有能力有威望，这大当家没什么当不得的。何况山寨的危机并未解除，我们需要一位有智谋，能协调团结各处的首领。她很适合。”

“话是不错，九娘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她成了大当家我们不吃亏。只是冯哥你也提前给个信啊，我看九娘她也吃惊着呢。”李宕委屈地道。

这位面色黝黑的七尺汉子到了现在还未完全缓过神来，看向冯梁的眼神中带着幽怨，像是被同伴抛弃的小可怜。

“继续和钟威那边纠缠下去没有意义，双方谁都不服谁，无论我们两谁上位山寨都不会和谐。”

“所以你把九娘拱在前面？你问过她吗？”一直沉默的田北突然开口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冯梁，像是要看进他的内心。

“我知晓，她愿意的。”冯梁低低的嗓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

轰隆的雷声惊动了冬眠的动物，闪电如同金蛇般在天空中游走，淅沥沥的雨水从天而降，滋润着天地间，使万物萌发出新的生机。

成为新任大当家后，沈九微即刻召集各大小头目在县衙厅堂内商议山寨的后续行动。

在吕思归离开山寨前她请教过他山寨要如同应对开春后可能到来的朝廷军兵及以后的扩展，他只说以山寨为后盾，稳固三县让其互为犄角，再徐徐图之。

一番商议过后，沈九微最终的决定是山寨现留守的人不变，景旺县、芷卉县、天溪县三县各留两千人马，由两个大头目统领六个小头目协助，同时招募县中之人充置军马，每日操练，为之后要来的大战及扩张做准备。

同时在县与县，县与寨之间修建茶寮、酒店，安排暗哨，及时传递来往消息。并派人上京，探听消息兼顾贿赂官员及宦臣，以为山寨周旋。

外有说客，内有御敌之法，待到鸣蜩麦抽之时仍未见朝廷的军队，倒是三县在山寨的统御下一片欣欣向荣。县城城门敞开迎来往商客，县中之人依旧劳累奔波面上眼中却带着生机。

一车车粮食、布匹物资被运进来，充实着山寨、县中的库房，如今山寨便是不支援粮草物资，一县之地被单独围困也能坚持三五个月。

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朝廷忙着内斗，又有另外两方强势的势力牵制着，暂时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一个小小的山寨，这着实让沈九微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刚成为大当家，还是山寨首位女大当家，众人都用审视挑剔的目光看她，她不敢有丝毫松懈，一个决策失误不止可能失去众人的信任，更可能让山寨的兄弟们受到伤害殒命。无论哪一种都是她不愿意接受的。

故而她不得不时刻打起二十分精神，谨慎地处理山寨的任何事，不敢有丝毫差池。听到朝廷暂时不会对山寨出手的消息，心底不由得深深舒了口气。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无关山寨，却是让吕思归兄妹及吕姑姑三人心中欢喜。

这次朝廷的内斗是宦臣与文官之间的对抗，这两方之前密切合作的“友人”彻底闹翻了。双方互相攻讦，揭对方老底，倒将吕思归父亲的案子翻了出来，为吕家洗脱了罪名。

“大哥儿，太好了，陛下赦免了吕家，我们家不再是罪臣之家，兄长地下有知定然能瞑目了。”吕姑姑抹着泪朝吕家兄妹两道。

“哥，我们，我们不再是罪臣了吗？我们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吗？”吕溪月含着泪的眸子眨了几息，泪珠顺着白皙的面颊留下。

家中两个女人都含泪看向吕思归，他坚定而温和地点头，道。“是的，京城那边已经赦免的旨意公布了，之前架在我们吕家头上的罪责都被取消了，我们无罪。”

“大哥儿，既然家里平反了，我们是不是该将你爹的棺木移回家乡。毕竟落叶归根，先前是无奈，如今我们身上没了官司，也该好好想一想以后了。”平复了一阵，吕姑母差不多恢复了冷静自持，整理了仪容才再次开口道。

吕溪月湿漉漉的眼眸看向兄长，等待着他的决定。

“那是自然，姑母你放心，这些我都会处理好的。”吕思归承诺。

翌日，他便找上了临时回到山寨的沈九微，说出了他思索了一夜的决定。“九娘，我想护送我爹回乡。”

沈九微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当了一段时日的大当家，她身上的气势越发凌厉了起来。不过在曾教导过她一段时日的吕夫子面前，她态度仍旧如同当年在他手下念书那般恭敬而温和。

她的目光落在吕思归的面上，仔细看了他的神情后，轻轻地点头。“好，吕夫子打算何时动身？需不需要我派些人护送你们。”

吕思归杏眼圆挣，有一瞬间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昨日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了一夜，满脑子都是如何说服沈九微，让她放他们一家下山。

虽他未参与山寨和三县的运作，但山寨的布局和兵力分布他大致是清楚的，毕竟沈九微曾多次询问他的意见。他又在山寨生活了不短的时日，对山寨的众人以及各个要道也有所了解。像他这般知晓这么多的人，还要将家人一同带走，要让山寨放他们离开是有难度的，他没想到自家准备的说辞还未说出口，沈九微便爽快地答应了。

“呵呵，夫子难道以为我会阻拦。我知晓夫子这样的人留在山寨是委屈了，当年不过迫不得已才上了山寨。如今朝廷为令尊平反，我自然知晓山寨是留不住夫子的。夫子的人品我信得过，夫子若是要离开，我自然不会阻拦。况且夫子历来低调，想来山下也没人知晓夫子曾经入伙过山寨，下山后应当是无虞的。”沈九微含笑看着吕思归，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错愕的表情。

“那我便代我的家人多谢九娘了。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山寨的事，违者......”

“无需诅咒发誓，我信得过夫子你。”沈九微打断了吕思归的誓言，继续道。“我和山寨的诸人都很尊敬夫子，夫子为山寨做了许多事，我们都铭记于心。无论何时，山寨的大门都向夫子及你的家眷敞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