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81章 第081章

山寨位于霞峰山山腰位置，山上比山下凉得早，入秋以后一日比一日寒冷，山下多套件外套便可在外行走，山寨里多数人家已换上了夹袄。

秋风萧瑟，带着漫天的枯叶飞扬，透着一股颓败的景象。一步一步走在山道上，沈九微的心情十分沉重。

马上就要入冬了，万物都即将归于安静，等待着寒日的到来，而包围在县城外的府兵们的攻击却越发激烈凶猛了，看他们的架势是打算在深冬来临前一举攻下景旺县。恐怕他们山寨最多等到春暖之时便有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大战。

心中的焦躁没有人能明白，想到之前差点内讧，沈九微便对那群莽撞短视的男人恨得牙痒痒。山寨危在旦夕，不想着如何度过这次难关，眼睛还盯着大当家位置，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当日钟陌派人送信回山寨的同时亦已开始部署撤退事宜，在芷卉县被破，传回大当家身死的消息后，寨子里人的心已散了。如今随着芷卉县再次被朝廷夺回，城外府兵又有增援，天溪县城内的人也开始不安分，所有人都觉得县城被破不过是迟早的事。

天溪县只有一个出口，大量的府兵都驻扎在此处，钟陌从城墙上走过，目光扫过那随风飘动猎猎作响的旌旗。不远处的府兵们气势高昂，对此城志在必得。

城楼下一个喽啰跑上来，匀了气息才凑到钟陌耳边小声道。“二当家，已经准备好了。”

钟陌的目光始终盯着城楼下方的府兵，隔了一会才开口道。“传令下去，天黑后严禁县中人出门，违令者杀。除了守城门的人，亥时前在那处集结所有兄弟，林异知晓接下来的安排，传令下去今日让所有人都听他的统管。”

“是。”喽啰顺着钟陌的眼光看向城外，眼中的担忧之色更深。

他是几个知晓二当家计划的人之一，按二当家的吩咐，知情的兄弟们都做得很隐秘，希望事情能顺利。

城外的叫骂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气势汹汹的府兵见山匪依旧闭门不出，这才回到营地埋锅造饭。

天黑后，除了举着火把的巡逻队不断在城内各街道穿梭，整个县城都静悄悄的。随着县城被围困的时日越久，县民们越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知晓只要自家再忍耐，府兵迟早是会攻进来的。若是此刻惹怒了外面的这群人，他们穷途末路之下做出骇人的行径，受害的只会是他们自家。

故而多数人家都早早熄了灯，睡不着的人家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窥视外面，若是被误认为内奸，他们连伸冤的地方都没有。不是已经有好些人失踪了嘛，现在都在传是被那些凶人杀了。

而那群被传已被钟陌他们杀人了县人正挤挤挨挨地缩在一间阴暗的小房间内，室内一片漆黑，只有些许月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

“何三哥，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其中一个黑影惶恐地小声问。

“可以的。他们的头领答应只要我们将事情做成了，会让我们活命。”浑厚的男音接话道。

似是要给其他人打气，这位被称为何三哥的人继续道。“这位头领你们也见过，且看他在县里的行事作风，是个说话算话的好汉。”

“都已拆好了，他们却还没放我们归家。何三哥，恐怕他们不会放我们离开了。”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这人不安地挣了挣捆缚着手脚的绳子，满心恐惧。

“我们能活下来的。既然我们的活都干完了还好好地呆在这，他们以后也不会杀我们。不然他们干嘛浪费力气绑着我们。”何三哥压低声音接着道。

“他们还没出去，自然不敢放我们离开。到时候他们前脚走了县里的人后脚将城门打开他们怎么跑得掉。”

在何三哥反复的安慰下，这群失去自由被关在这间黑屋子的几个男人才算是暂时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他们都是县里的手艺人，七、八日前被一群人请走说去干活。他们被带到一侧的城墙边，何三一看到这片城墙心里便知晓接下来他们要干甚么活了。

亥时一到，县城的某段偏僻的城墙边已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林异已提前和一众小头目说清，让他们约束手下人，安安静静地从这个洞口离开。

洞口呈不规则方形，两侧和顶上被加固了，可同时容纳两人并肩通过。林异最后看了一眼被层层房屋遮蔽的城门方向，带头领着身后的众人从洞口钻了出去。二当家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都要活着回去。

城楼的上，每隔三丈远便有一个站岗守夜之人，他们笔直地站在里火光里，一动不动地监视着城外的动静。

钟陌领着余下的兄弟快速下了城楼，向目的地赶去。至于城墙上的那些草人，想必能给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与林异他们在约定的地点会合，人数已清点好了，没有落下一个人，钟陌领着余部直奔景旺县。

直到第二日，城墙外的府兵整队再次在城下叫骂，几轮后才有眼尖的发现城墙上站着的人不对劲，这才识破了他们的计谋。等待府兵进入城中，搜到那被捆绑的几人，由他们带着找到那个洞口，钟陌他么早就逃得不见了踪迹，惹得攻城的将领一阵气闷。

至此，山寨外的据点只剩下了景旺县。钟陌与陈深已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决心，只要景旺县再被攻破，不说府兵们会不会一鼓作气攻上山寨，即使最终能逃回山寨，恐怕他们的人也再没有与府兵一战的勇气了。

然而此时的山寨中，渐渐出现了不和的声音。

目前留在山寨的大头目只有刘井一人，剩下的十几人都是小头目，刘井目前自然是站在沈九微这边的，然而那些小头目却各有各的小心思。

对于是否继续派兵增援景旺县，大多数小头目都是不愿意的。他们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一次次调人增兵下山，他们不但未能占据优势，反而节节败退，这就说明他们不适合平地作战，派人也是白白浪费人力。且府兵如此凶猛地进攻，已经死伤了无数兄弟，若是再将守寨的兵卒都派下山，等景旺县被破，他们山寨连最后自保的余力都没有了。

一番争论下来，除了一心想要为宋明峻报仇的刘井仍旧不松口，支持沈九微，其他人还摇摆的人都被这一论调说服了，拒绝听沈九微的下山增援。

“那山下的二当家和三当家呢，你们为了自家性命对他们都不管不顾了吗？”沈九微冷冷地问。

她不是不能明白这些人的心理，能活谁愿以死，但也要分情况啊。这些府兵会这么勇猛，真的只是要夺回这三县之地吗？是朝廷要灭了他们丹明山杀鸡儆猴啊。

沈九微的话让众人面色一变，有人立即开口道。“我们可以马上派人下山请二当家和三当家回山，那县城不要也罢。”

“且不说两位当家会不会听你的话，照你这么说山下之前牺牲的兄弟都白死了。还是说你又什么别的想头，要做山寨的主。”沈九微被这人激怒了，说话便不再和气。明明只要再等等，再等等他们的危机就能解除了，她握紧双拳想要克制愤怒的情绪。

“两位当家的话我们自然听，但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在这里对我们发号施令。大当家已死，山寨理当由二当家、三当家做主，九娘你一个女人就不要再胡乱出头了，这里始终是男人管事的地方。”

这话一出，在场的小头目都对沈九微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是啊，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如何能让一个娘们骑在头上。她最大的依仗已经没了，同义堂内就不该有她的位置。

这人的话没错，千说万说，她能以女人之身站在这里，靠的确实是宋明峻。从接到噩耗的那日起，她便知晓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它来的如此之快，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到来。

一瞬不瞬地盯着说话的人，对方理直气壮的回视沈九微。她又将目光扫过其他人脸上，厚道些的避开她的视线，大多数却都是朝她露出谴责的目光。

正当有人想将沈九微赶出同义堂时，刘井猛地拔出刀子，恶狠狠地盯着说话的那人。“怎么，大当家尸骨未寒你们就要造反了，也要看看我刘井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那人的面色霎时白了，刘井那凶狠地模样，高大的身躯是非常有震撼力的，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如今他一副你们敢对沈九微如何便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样子，倒让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输人不输阵，那人外强中干地又说了一句。“女人原本就不该来同义堂，我这话也没说错。至于山寨里其他的事，就该二当家三当家做主。”

“九娘她以前能站在这，以后也能。”刘井圆睁双目，一字一句地道。

他说这话也不算错，他们西北民风彪悍，家里男人不顶事有强悍的女人坐镇也不少见。确实山寨之前没有女人在同义堂议事，但既然沈九微进来了，万万没有被一个小头目赶出去的道理。

刘井怒视那人，话说得斩钉截铁。无论是为了死去的老大当家还是大当家，他都不能让宋明峻尸骨未寒之时他的遗孀便遭到其他人的诋毁。

然而在场那么想的却不只一人，之前碍于各种缘故没有闹出来，如今宋明峻已死，他们也动了其他的心思。毕竟不论后来入伙的兄弟，丹明山原也算不上一伙的。除了原本的霞峰山山寨里的人没有留下，山寨几年前刚融合起步的时候也不过是另外六座山寨的残员。

当时几座山寨大部分的当家人是身死了，但毕竟还有强悍的、有势力的人活下来，那些人都有自家的簇拥。只不过那时的丹明山、凌云山、望月山留下的势力略强，才有了后来的三位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