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庭芳 第2章 京城年节

今日是春节，恭敬侯府里格外热闹，只因这是大小姐被寻回后过的第一个团圆年。

“我的大小姐，快起吧，您今日要去老宅给老太太请安呢”钱妈妈催道，见宋安只是皱了皱眉头，钱妈妈动手推了推她，又喊道“小姐？”

宋安仿佛生气了，不耐烦地从床上坐起来“请安请安请安，我看这新春佳节，她也并不想见到我吧！何故请安？我去了也是给她添堵。”

钱妈妈听后一脸惊慌，忙去把房门关上嘱咐道“侯夫人已经备下马车，小公子已去前厅用膳，小姐莫要再误了时辰。”

待宋安梳洗结束到前厅时，林薇正在拿着木老虎逗自己儿子玩，见宋安来了，把儿子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去吧，跟姐姐一起用饭。”

宋焱拉着宋安的手往餐案跑去，宋安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嘟囔道“五岁点的小屁孩，劲儿还挺大！”

宋焱听到了姐姐的抱怨，义正言辞说道“不对不对，姐姐，母亲说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六岁了！”

林薇听到儿子的话笑了笑，又催促着姐弟俩快些吃饭，早些去给老夫人请安才能早些回来。

侯老夫人自六年前就搬出了侯府，住在郊外的庄子上，对外说是去养病，可其实只有侯老夫人自己知道，她那好儿子恭敬侯只怕是不想再看见她。

侯老夫人卧在榻上，呆呆地望着窗外，雪已变小，可她早已出了神，林氏给她的拜安帖里说他有要事无法回京。可自从宋安的母亲申盈去世后，每年春节，宋文渊不是当值就是回边塞，她人虽老但还未傻，边塞无战事，他不过是在躲她罢了。不过听说申盈的那个孩子被找回来了，想到申盈，老太太讥讽的歪了歪嘴角，又觉得宋安好歹是她的孙女，多少还是要顾及一家人的脸面，总不好太过刻薄。

林薇领着姐弟俩到庄子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她领着孩子们站在堂外，老太太在冯妈妈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撇了一眼林氏身后的宋安，坐了下来。

林氏跪拜请安后，宋焱也跪了下去“孙儿请祖母安，愿祖母顺遂无虞，安康长乐。”侯老夫人笑着让他起来，吩咐婢女将她准备好的红封拿给宋焱。

宋安见弟弟已经拜过年，知道躲无可躲，可祖母这两个字她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末了，在大家的注视下，她屈膝一拜

“宋安给侯老夫人请安”，未等侯老夫人说话便就起身。老太太刚要张口，林氏把宋安拉到身后，对老太太笑道

“母亲不知，前些日子方寻到安安的消息，多方打听奔走终于把安安找了回来，安安毕竟走失了八年，还不熟悉这府里规矩呢，母亲切莫怪罪”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八年，呵，她走丢时似是六七岁吧？她怕是记得清着呢！行了，雪后难行，你们走吧，我要去喝药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着着炭火，有些闷，林氏在教宋焱下棋，宋安撩开车帘，车外银装素裹，树枝上压着厚厚的雪层，要是柿子树就好了，她想，大雪打在柿子树上一定很好看吧，就像挂着红灯笼一样。

落雪堂里也有一颗柿子树，又高又大，阿兄每次给她打柿子都得从屋顶上树，每次她想尝试，阿兄总会说，那好高呀，阿兄都怕呢，安安还是不要去了。

师父每次都会将她吃不完的柿子给她晒成柿饼当零嘴吃，连阿兄都要紧着给她吃。

可惜师父已经过世了，宋安的眼眶蓄起泪水，她真的好想回到落雪堂。

从她有记忆开始，父亲就一直不在家，钱妈妈说父亲是去了边塞驻守，那时偌大的侯府里只有母亲和祖母，祖母每日都会到母亲屋里闹骂，说父亲自请驻守边塞，是不会再回侯府了。

而母亲从来不理会祖母，只是每天都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后来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她记得母亲油尽灯枯之前，她拼命地喊着母亲，她想让母亲喊她一声“安安”，可母亲直到阖眼都没有睁开眼睛看看她。

母亲去世后，祖母又来闹了，她大骂母亲活该，甚至把母亲的牌位摔在地上，她恶狠狠地盯着祖母，企图还手，可钱妈妈死死抱着她，捂着她的嘴......

直到母亲下葬那日，父亲也没回来，祖母对待宾客已然是换了一副嘴脸，满脸悲伤。祖母内心应该在笑吧，她那时觉得真是可笑啊。

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她就偷偷溜了出去。

她记得钱妈妈说过，母亲被葬在郊外的凤山上，侯府祖坟都在那里，她很想母亲，她不想一个人呆在侯府，那里真可怕。

可她还未出城，就被人贩子卖到了徽州。

那时世道并不太平，人贩子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弃车而逃，山匪看到了车里手脚被捆的她，并没有动她，只是拿了她脖子上的玉坠子，砍断了麻绳，对她说“我们只求钱财，不杀幼童，你能不能活下去还是看天意吧。”

就这样，她不知饿了多久，流浪到了山脚下的一个镇子上，她在那里遇到了带着徒弟出诊的江远山，江远山是云山镇上有名的医师，他在山脚下开了一间医馆，每日与徒弟问诊抓药。

她谎称自己没有家人，江远山看她可怜便收养了她，待她如亲生一般，他教江易切脉看病，抓药制药，宋安就帮忙捡药晒药。

她唤江远山师父，唤江易阿兄，在六七岁的宋安眼里，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家人。

前年冬至，师父走了，她本以为，从此后，她会和阿兄相依为命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