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果然如司徒善所说像迷宫一样弯弯绕绕,连个能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要不是王女侠洪亮的嗓门再加上蓝光指引,乔相宜他们决计找不到里头来。
可这里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什么树藤?
唯一的可能性是——这里早就被人盯上了!
这个剧情,明显是方才在迷雾里遭遇过伏击的乔相宜和路千河比较熟悉。
方才还在扬言要把司徒善砍了的王女侠,看见司徒善脖子上那根黑色“藤条”还在动,手里的剑却愣是动不了一点。
路千河看了看剑刃泛白的“无心”,一把夺过了王思源手里的流苏短剑,对着司徒善就是一剑。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从司徒善的脖颈上散开,黑色的藤曼断裂开来,掉了一地的残根。
无主的残丝在地上翻腾了几下……不动了。
但遗留在司徒善脖子上的那部分类似植物根系的细密触手还在蠕动,它们闹腾着跳动,似乎要寻找地上的“母根”,和“母根”再次连结起来。
路千河扯了司徒善就跑,与此同时,方才还在“嘘痛”的乔相宜立即拉了不知所云的王思源,也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终究跟不上藤蔓生长的速度。司徒善跑了没多远,脚下便被一绊。重新连结的藤蔓好像抽出了新芽,将司徒善的半只脚都圈住了。顿时,疯狂生长的藤蔓重新聚在一起,兴奋了起来。
路千河下意识就要对司徒善再来一剑。司徒善片刻前被路千河那一剑的余悸未消,脖子上的血痕现在还没消,一见路千河又动手,立刻抱着腿正要大叫。
路千河顿了一下,就这略微一下迟疑,司徒善的左脚陷入了圈套,他整个人忽然滞空,远远地被拖走,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路千河立刻跟上追去,却在半道被一道白光击中……霎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路千河手中的武器,让他难以移动半分。于是,他的视线顺着地面向上移动,撞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气定神闲的捋着胡须,掐着手中的扳指,他每靠近一寸,路千河手里的剑就颤动一分。
“是他……”路千河在心里默念道,“那个在会场上和项真挑衅的人。”
“你们悠着点,暴露方位了。哼,还得要我出面来善后。”说话的这人便是沙鲲。沙鲲盯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路千河,道:“好生的面孔,我好像没在廊桥那见过你?”
路千河当然不会回答他,他注意到,沙鲲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奇怪的人。
一人高个子、小麦肤色,一身夸张的肌肉撑爆了灰色棉衣的袖口,青筋暴起的右臂上隽着一个狼头刺青;一人身材矮小,却穿着一身拖了地的复古长袖,顶着一头拖了地的长发,蓬乱的长发下只露出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同样拖了地的,还有被他用“头发”卷起来的司徒善。
“沙兄,怎么这么心急?你不出面我们也可以自己解决的。”长发怪幽幽道,“不过,这人反应还挺快的,沙兄你要是没兴致,不如让给我玩玩吧,正好……实验我的新招式。”
“死秃头,给我滚。”刺青男道,“你已经抓了一个了,别想把功劳都抢走。”
长发怪不理刺青男,径直走到路千河面前,戏弄一般拨了拨手中那动弹不得的短剑。忽然,他注意到了路千河的眼睛,“哎哟,瞧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你的眼睛真好看,让我想起了……传说中的千鸟人。”
路千河突然觉得,这人说话的语气……令人感到非常不适。
“千鸟人?”刺青男道,“别开玩笑了,那不是几十年前在西域就已经绝迹的种族吗?怎么可能会在元京出现?”
长发怪刺挠道:“我说了是‘好像’,没人在现实中见过千鸟人,当年我在月凉做勘探和研究时挖过几座全是机关的老坟,得了几只祭祀用的泥偶,那泥偶的眼睛是用蓝宝石雕琢的,我一时贪财,便把那宝石摘了就走,结果几天后,我偷走的那几颗蓝宝石不翼而飞,只留下了几只腐烂的人眼珠子。噫……事后我才听当地人说,不要随意碰月凉境内陵墓里的宝石——那是千鸟人的替身,会被诅咒缠身的。”
“呵,还会有你死秃头觉得恶心的东西?”刺青男不以为意道,“我不信。”
这时,有什么人突然闯进了这片禁地——是乔相宜和王思源跟了过来。
俩人踏进来时,被这几人诡异的阵仗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怎么就这一会,路千河和司徒善就同时被抓了?
长发怪吹了个口哨:“哟,有同伙来了。这怎么还有个缺胳膊的?仙门真是越来越衰落了,什么老弱病残都敢来参加元京会武了。”
刺青男道:“闭嘴。指不定是……刚从陷阱里刚爬出来的。”又转身对沙鲲道,“老沙,如你所言,你不适合出面善后,这里还是交给我们吧。”
沙鲲点了点头,霎时从竹林中消失了。
王女侠第一个不怕死:“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便感觉身旁被骂作“病残”的乔相宜拍了她一下。
乔相宜悄悄在王思源背后贴了张只有他俩能沟通的纸人“传音”道:“嘘,王女侠,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太好惹,总之……先不要跟他们言语冲突,想办法找时机救人。”
要不是经过刺青男提醒,他也差点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沙鲲。
这个人……总之不是什么善茬。
司徒善说这白胡子在鬼市里曾帮过他一次,可是来了元京会武沙鲲却说没见过司徒善。他冷漠刻薄,在会武开始前曾刻意引起散修与外门的对立,虽然最后被项真化解,可当时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的别有用心。
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两个奇怪的鸟人又是谁?
而且,方才那人说了个关键词——“陷阱”。这个陷阱,是否与他和路千河讨论的关于迷雾区域的大虫和陷阱有关?
指不定……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乔相宜心想:连路千河也被制住了,情况非常不妙。恐怕眼下,这里能活动的人……只有我了。
这时,王思源突然“啊”了一声。
她仓促一瞥,发现扼住司徒善脖子上的树藤有些奇怪——长长的拖在了地上。再仔细一看,连在另一端的哪里是什么树藤,分明是方才说话那人的……头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邪术吗?
刺青男道:“这女的太吵了,给我把她抓起来。”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就不嫌烦吗?”只见那长发怪甩了甩长发,露出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阴恻恻道:“几位莫慌,若是想救你们的同伴,只需要将身上的灵玉、武器,还有写过名字的‘飞花帖’全都交出来就好。交出来,确认失去比赛资格后,我们绝不为难。”
长发怪手指绕紧了发梢,与此同时,司徒善那头的呜咽声更重了——他只要一抬手,司徒善便可一击毙命。
王思源是仗着玲珑的关系混进外门的,不要说灵脉未开,她从未见过这等“妖魔鬼怪”的架势,竟一时错愕没敢接话。
那头,刺青男已经在搜刮司徒善了:“妈的,这人兜里怎么比脸还干净?一颗灵玉没带,就找到俩破骰子。”
长发怪疑惑道:“这么穷。不是外门弟子?”
“不应该啊,长得这么废物……哦,脖子上倒是有个值钱的。”刺青男发现了司徒善埋在衣服里层的一个挂坠——那是一枚闪闪发光的小金锁。
“操,我先来的——东西给我!”在刺青男即将中饱私囊之时,长发怪立刻用树枝甩了他一巴掌。
眼见这俩怪人即将为分赃权大打出手,司徒善眼前一黑——他的脖子即将再次沦为牺牲品……这时,乔相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将飞花帖扔在了地上。
长发怪刚甩出的藤条被刺青男一个拳风撞歪了,他怒视乔相宜道:“娘的,你干嘛?”
乔相宜:“各位大哥……不是你们说让我们扔下东西认输的吗?”
不远处,在沙鲲离开后,已然趁机找到绳结间隙的路千河动作一滞:他又想干嘛?
长发怪只好暂时和刺青男停战:“操,你看好他,我去会会。”说着,便剥离了一部分树藤,将司徒善裹好,按在了临近的一根竹竿上。
长发怪:“小子,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别想跟我耍花招。”说着,那树藤再次恢复头发形态,舒展成参差不齐的藤蔓,径直向对面甩去。
一阵沙尘呼啸而过,席卷而至的藤蔓上,除了从司徒善脖子上刮的一丝血皮,还挂着琳琅的几枚武器。
乔相宜扫了一眼,总觉得缝隙中有的武器……他好像见过。
想起来了,之前他和路千河寻找司徒善时,曾遇到一队带着许多武器的白露谷弟子。
难不成,那一队人也被袭击了?
不对……就算是投降,乖乖把飞花帖交了出去,这俩人就会依照承诺放人吗?
王思源离得较近,眼见要被那铺天的藤蔓卷进去,却突然感觉到有人恍惚之中推了她一把。再回头时,只看见乔相宜那包成捆蹄的左臂被可怖的树藤夹了起来,人近乎被吊起,他竟丝毫没躲,只是对长发怪叫道:“你、你这人不讲道理,不是说扔了飞花帖就放我们走吗?怎么还卸人胳膊啊。”
长发怪用藤蔓在乔相宜身上摸了个遍,只摸出个烂了边的破落扇子。“怎么又是个穷鬼?”一时失望至极,将东西一甩,伸出另一条藤蔓,准备再去搜刮他身后的王思源。
与此同时,刺青青年方才从司徒善身上搜刮出来的两枚骰子,猝然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霎时,浓烟四起。
王思源在混乱中听见一道声音。
“快趴下!”
与此同时,闻见浓烟味的路千河心念一动,拂袖扔下被藤蔓和无形丝线牵制的短剑,回首抽出搁置已久的“无心”,横空一斩,弹开了方才钳制他的丝线——
长发怪顿觉发尾一热:“操,有人在烟雾里放火!”
那烟雾来得太及时,待到长发怪恶狠狠地转向方才被他攥在手心里的“人质”时,却发现那头早就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团烧得正旺的火苗。
路千河松开钳制后,立刻动身,却在中途遭到了刺青男的伏击。
此人身法迅速,路千河与他错身时,感到身后一阵震动,回头一看……大片翠竹已然联排倒下。幸亏这人方向感不太好,拳风的威力虽大,看着却像是在打醉拳,连带着将被裹成“蚕蛹”的司徒善一块儿震了出去。
路千河不理会身后的狂风暴雨,终于在混乱中找到了尚存一丝气息的司徒善。
只是眼下……似乎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时,半空中闪过一阵罡风,一把破落扇子迎空一扫,吹来一枚歪歪扭扭的纸人。紧接着,一阵罡风袭来,割断了路千河的一缕秀发。
这股风吹的有些邪,不仅清除了司徒善身上残余的树藤,还附送了几根新鲜的竹竿,那乱打醉拳的刺青男脚步一歪,四肢被那凌空飞来的竹尖架了起来,上下被钳制、一时动弹不得。
烟雾中,一个人影从“纸人”的方位现身。
那人起身时,没注意到头上还顶着混着泥土的杂乱叶子,样子颇有几分滑稽。他对路千河道:“虽然还是没啥默契,但已经进步很多了——多谢小路帮我拖延时间啦。”
“你胳膊没事了?”路千河帮他把头上的树叶挥去,疑惑道,“不对,你人在这里,那方才……?”
方才是谁用扇子扫出来的罡风?
“多亏那长发怪帮我把‘捆蹄’卸了,我才发现左臂早就可以活动了。”乔相宜道,“至于刚刚扇风的人,不瞒你说……是王女侠。”
路千河:“……”
难怪那风扇得那么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