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善从高处猝然坠落,危急之际,一道玄衣身影飞身拽住了他。
“小路兄弟!”司徒善惊讶道,“多谢!你怎么在这里?”
“专门来找你的。”路千河十分不温柔地在司徒善肩头一拍,心想:没缺胳膊断腿就好,这里不接受多余的病患。
与此同时,因左臂负伤比路千河慢了一拍、没来得及去接司徒善的乔相宜,瞥见一抹蓝光射来——即将略过他的脑袋。
他忽然明白对面的女声是谁了:冤家路窄,司徒善怎么又撞见王思源了?!
敢情那王思源大小姐,将她的短剑当飞镖使了!
他当即上前,扔了一支笔欲将那短剑弹开,却因动作不顺加距离太近,生生被那短剑的回锋擦了一道血痕……擦在他那负伤的“蹄髈”上。
乔相宜在被痛晕过去心想:这大小姐的飞镖……使得可比她的剑强多了!
待到始作俑者王思源顶着张乌黑的“大花脸”闯进来时,便看见乔相宜半跪在地上,捂着他那看上去很是“吓人”的蹄髈残喘道:“王姑娘,我早该猜到是你的。”
“是你?”王思源想起来鬼市的匆匆一面,神色不自然道,“别叫我王姑娘,喊我王女侠。”
下一刻,王思源看见方才还躲藏不见身影的司徒善忽然从树上窜了下来,对乔相宜关切道:“乔兄,你没事吧?”
除此之外,司徒善身边,还跟了一位之前没见过的、身着玄衣的少年,冷飕飕地将她那把见了血的流苏短剑,扔在了地上。
王思源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又伤了人,向后退了一步。
“伤员”乔相宜却没事人道:“司徒兄,可算找到你了。”
原来,元京会武开始后,司徒善也被狂风卷入,不知道被冲散到了哪个方位,总之是醒来就见到自己大致被吹到了运河附近。
他心想:既然仙女姐姐说,灵轩内的地貌既然是仿照现实中的元京的景色,那么沿着运河也一定能够找到自己大致的方位。于是,沿着运河穿梭许久的司徒善终于看到了一片紫竹林,辨认出自己应该是在西北方向的西郊。
下一刻,他在紫竹林边缘看见了一个东张西望、穿着飞星剑派服饰的女修。
咦,这人怎么好像是当时仙女姐姐委托他们第一轮关照的“大花脸”?她怎么慌慌张张、鬼鬼祟祟的?
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自然不会联想到,那位项真前辈委托他们关照的“大花脸”,正是他的对头王思源。
彼时,因飞花帖丢失被卡在“灵轩”缝隙中,被迷雾中被呛了满脸灰……幸得项真在边缘查勘时发现生命迹象将她救出,听说她是玲珑的旧相识后,好客的项真便又帮她补了一枚“金叶子”,王思源这才没失去会武资格。于是,在元京会武开始前,她顺理成章的做了项真的“证人”。
但无法适应顶着张“大花脸”的王思源全程心惊胆颤——从项真的御剑上掉下来后,她觉得十分丢脸,于是只想避着人走,谁也不见。所以被妖风吹散落单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由于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思源并没有司徒善那么熟悉元京的的地形,因此也没顺路找到“照镜子”的河水,只在这竹林里瞎转悠来去,想着能否在竹林深处找些沾了露水的青笋当皂角用。
王思源几乎给这里的每根竹竿都做上了标记,然而天生方向感很差的她不仅东西没找到,还转迷了路,顿时心乱如麻,丝毫没注意身后有个人影正在接近——
这时,她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咦,原来你在这里呀!”
“啊啊……谁?!”
“啊啊啊——”
王思源吓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哆嗦,回头竟然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夜路走多撞见鬼了!怎么是这小子?!
然而,“人美心善”的司徒少爷并没将“花脸”女修认出来,只道她是飞星剑派寻常外门弟子,毕竟在他眼里,飞星剑派的女子们装束身材都差不多——仙女姐姐除外。
但王思源可是一眼将他认出了——方才叫喊声里一半的慌张是源于撞见这冤家的惊讶。
早些时辰,王思源还心有戚戚,对司徒善生了几分怜悯之心,不欲跟这冤家再计较。心想:现在这张鬼样子不被他认出来反而是好事,还是看看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再做打算。但司徒善接下来一句话,让她直接破了防。
“你转过来时吓死我了!”司徒善喊道:“啧……你这张脸,抹得可真丑啊!”
王思源:“……哈?”
自称“王女侠”的王思源虽不认为自己貌若天仙,但在离家出走前,她也曾是被元京王氏视为“掌上明珠”的存在,至少从来没人用“丑”来形容她。
王思源当即咬牙切齿道:“你……你是如何看出来,我很、很丑的?”
司徒善摆手道:“我在这看你半天了,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想必不是心里有鬼就是没准备干什么好事。不然……就是怕自己长得太丑吓到人被淘汰出局呗。”
王思源:“胡说!明明……你根本没看清我的脸!”
司徒善:“就算你的脸上抹了灰,我也是能分得清美丑的。想在元京城内,我见过多少美人,真正的美人都是在骨不在皮——同样是抹了灰,上午那位将你带来的姐姐就表现得落落大方,而你却一直畏畏缩缩躲在她身后,想必……你是怕露出原型后,她将你比下去了吧。”
王思源:“你……!”
一整天下来,司徒善印象最深刻的人便是项真。因此见了飞星剑派的其他女修,便要拿来和项真做比较。他想得入神,因此没注意自己把“真心话”都说出来了。
司徒善:“别,千万别动怒。你生气的样子,可是比刚才更丑了呢!”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只见对面那位本来就一脸“黢黑”的女修,眼睛却是怒得要滴血……看上去似乎更“吓人”了。
王思源完全没想到司徒善不仅讲话气人,还喜欢拿人的相貌做比较——项真今日出的“风头”众人有目共睹。老实说,王思源对项真并无任何不敬,至少在司徒善拿她跟作比较前。
王思源感激项真的救命之恩,不禁心生崇敬之情。但,还掺杂了点异样的感觉。譬如,对于项真的许多出格行为……她并不能完全理解。
她认为,项真在画舫前救下司徒善时,当街“调戏”的行为非常有失风度——这成了项真在她心中一个微小的“污点”。可司徒善一掺和进来,事情就完全变味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她心中难以启齿的“污点”,在她视作冤家、仇敌的司徒善面前,似乎很是“受用”。
王思源怎么能看不出来,司徒善对于那位前辈的青眼?
一时间,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涌上王思源的心头,组成了一种类似于嫉妒的味道。
“你说谁丑?”王思源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司徒善摆手:“好吓人啊,我就说你一下,你怎么还突然生气了!怎么,只有丑八怪才会在意别人说他丑,美人都是不在意的。难不成……你真是个丑八怪?”
“……”
“喂,怎么又不说话了?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司徒善轻狂惯了,殊不知今日所言所为早已触点燃火海,碰到了对方的“逆鳞”。
“……司徒善,你不得好死!”
司徒善脚底一滑,心想:哎嘿……这丑八怪怎么还知道我名字?
待他反应过来再次转头时,对方已经决定用实际行动报复他——一把短剑以一个非常熟悉的姿势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丑八怪?”司徒少爷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究竟惹了谁:“不……等等,你、你是——”
火山终于喷发。
于是,俩人便有了先前紫竹林里争锋相对……新仇旧账一块算的一幕。
要不是乔相宜和路千河及时赶到,司徒善可能今日真会命丧于火力全开的王女侠之手。
王思源的武器被截胡后,司徒善忙指责道:“我说王女侠,你拿剑伤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能……又伤了乔兄一次?”
他指的是上次在“鬼市”,王思源假扮书生戳了乔相宜一剑一事。当时幸亏乔相宜反应及时耍了个小把戏,没有被她真正伤到。而今日王思源更是众目睽睽顶风作案,连赃物都截胡了正着——看她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
果然,百口莫辩的王思源酝酿了一会儿,又有了“梨花带雨”的迹象。
司徒善一见女孩子哭,便不敢再继续骂了:“你、你怎么又哭?哭起来更丑了!你……你别以为哭了这事就会算了!”
王思源哭得更狠了,眼泪颗颗向下坠,终于从那张“黢黑”的脸中露出了一丝清丽的底色。
乔相宜捂着左臂,终于想起来哼唧了两声:“咳……咳咳,王姑……王女侠,事已至此,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咳……看在我身负重伤的面子上,你和司徒兄之间的恩怨便告一段落吧。不然,恐会伤及更多无辜之人。”
譬如……我。
路千河方才还在关心乔相宜是不是真伤到了,此刻听他咳了两声,便已知晓他是在装腔作势。因此,他试探性地掐了乔相宜的“捆蹄”一下。
乔相宜暗自踩回去了一脚,眨了眨眼睛。
意思是——哥们我这也不全是装,伤是真的,只是没那么疼了而已。本人根骨清奇好得快不行吗?别废话了,先把她稳住再说。
路千河眼神回敬:哦,那你的意思是……要我配合你演出?
乔相宜:不是……先吓一吓她。
乔相宜之所以要吓一吓王思源,也不仅仅是因为上次在“鬼市”与这书生的因缘际会,让他意识到这货是真敢出手、没轻没重。再加上先前在在迷雾中遭遇危机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知怎么,他的心总是悬着。
总之,不能再任由眼前这俩人闹腾下去。
“司徒兄。”乔相宜开口道,“你方才说,你对元京的地形很熟吗?”
司徒善道:“那当然,我又不会武功,要是不机灵点多绕了几圈,可不早就被这丑八怪一剑戳死了?”
王思源:“臭小子王八蛋……给我把这个称呼收回去!”
“哼,你先把剑收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话。”司徒善向后撤了一步刺挠道,“话说丑八怪,你恩将仇报在先,乔兄的帐我们可以之后再算,可你在林子里安排陷阱陷害我……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路千河刚把剑还回去,王思源又把剑抽出来了:“把话说清楚,我行事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会算计你?”
司徒善兀自道:“不是你要算计我,那林子里那些陷阱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要杀你用不着这么低级的手段,你别妄想让我背黑锅,”王思源不屑道。这次,以为会被对方再次回怼的她却在转身时瞥见对方一动不动,好像……突然哑巴了。
王思源:“喂,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给我把话说清楚。”
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对……这里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要杀司徒善?
下一秒司徒善目眦欲裂,青筋暴起,痛苦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他的脖子上,此刻……正缠着一根黑色的树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