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会武参赛人数众多,初赛以小组组队的形式、外加个人积分的方式记录排名。主线任务为三到五人成一组,前往灵轩内部设置的多处阵眼,通过开启阵眼、解开附近的谜题获得积分。
开启阵眼需要小组人员分头、同时找到几处“机关眼”,最后用飞花帖结印,方可开启。率先打开一处阵眼的的队伍会有组队积分,后面到达的队伍积分依次递减。
阵眼附近含有大量战利品、先到先得,这里往往容易发生物资争夺战。除了物资可以争夺外,还可以争夺对方的飞花帖、淘汰对手——飞花帖上的名字消失就等于失去了比赛资格。
值得一说的是,灵轩内的阵眼数量、位置的信息是不共享的,需要在灵轩内部通过线索推断出所在方位。因此,小组内部成员必须有明确的分工,分别解谜、物资和战斗,才能顺利完成此次比赛。
整场比赛持续时间为三日。三日后,所有人回到起点处集合,统计排名。
摩琅君宣读完规则后,项真向他点头示意,便要转身离去。忽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角落里的乔相宜等人摆了摆手。
“哎,过来,帮我个忙——”项真自来熟道:“方才那小姑娘在那灵轩的夹缝里颠簸,差点丢了魂。我看了看,这里我们家的外门弟子不多,估计等会打起来可顾不得她死活。今年的元京会武是团体赛,你们若是还有空位,等会帮她一下,别让她第一轮就被淘汰就行。嗯……当是还我一个人情,行不?”
乔相宜忙道:“前辈有求,哪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既然来了,我便忍不住想请教,前辈有没有什么可以提点的地方。”
“你的胆子倒是挺大,还想叫我透题。”项真又想起乔相宜方才回避了她的颜色,她有些讨厌这样自作聪明的人,但却很受用他的恭维礼貌,于是拂袖顿了顿。
“倒也算不上什么提点的地方,重点我方才也提过,既然迷雾是法阵,灵轩也是法阵,就连你们方才看见的‘苍龙星象’也是法阵,只要是法阵,那就有解法——阵眼处必定有提示。与其锋芒毕露地忙着争出个高下排名,不如多注意一些细节。”
乔相宜连忙点头,项真转而对司徒善和路千河道:“你们呢?也有什么要问的吗?”
路千河一言不发。
司徒善支吾着开口:“我想问……飞星剑派收男弟子吗?”
项真被他逗笑了:“收啊,当然收男弟子。剑修怎么可能不收男弟子?”
司徒善道:“那……收几人呢?”
项真突然看了摩琅君一眼,低声道:“嘘,你要想知道这个的话,先帮我偷偷问问今年幻海盟收几人,这样我好跟他们打个商量,给你开个后门。”
摩琅君扶额:“……前辈,我并不是聋子。”
项真道:“开玩笑的——看来主理人并不想让我透露。总之祝你们好运,希望我们有机会共事。我先走了。”说完,正要御剑前往高台,却听有人突然喊住了她。
“前辈,这里……”乔相宜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作势擦了擦。
项真眨了眨眼,然后学着乔相宜的样子也往自己脸上擦了擦,在看到手上一抹黢黑后——脚下的剑直接歪了个趔趄。
装叉失败的女修差点晕了过去:方才……我竟是顶着这张脸说话的?
啊……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啊!
项真走后,东边的空地上,外门弟子们满脸凝重。又瞧了瞧,廊桥上的几位仁兄不是苦大仇深,就是摩肩擦掌,还有几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早就将武器揣在手里惴惴不安——
摩琅君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有什么人来问他注意事项。便轻咳了两声,有些板正地说道:“诸位要是没什么要问的,那么,我就喊开始了。”
末了,又忽然故作幽深地添了一句:“诸位请一定谨记,时时刻刻小心……”
就和这世上散落的、大部分缺失下半部的名人警句一样,摩琅君这故作幽深的后半句,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见,包括在原地东张西望的乔相宜。
彼时,乔相宜还在原地迷茫,便突然感觉周围的人影似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他只看见不远处,摩琅君那原本清晰可见的少年身形突然像幽魂似的闪了闪,随之人便随着声音一块不见了。
乔相宜心里一咯噔,心想:“难不成那方才还在长篇大论的龟甲少年,也是幻境中的幻象吗?”
他一回头,便看见乌鹊南飞,方才还挂在枝头的新月不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躲了起来。
摩琅君消失的时机如此巧妙,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汪洋里,悄无声息。他临走前,只留下了半空隐现的苍龙印记,以及高高挂起的四座高台。
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乔相宜立即对身旁的二人叮嘱道:“你们可要抓紧我。不然等会,我连你们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话音未落,方才还在空中十分醒目的四座高台霎时骤变被乌云遮蔽,连同方才摩琅君骤然消失的声音一同——被一股没来由的冷风吹散。
疾风惊起,廊桥上的所有人被吹得五迷三道,脱离了起点,被卷入了迷雾中。
“抱歉,刚刚念错了咒语。”摩琅君的声音姗姗来迟,“本想将你们都传送到安全地带的,结果偏离了航线传送到了迷雾中。请诸位沿着空中发亮的苍龙轨迹前进,便能走出迷雾回到起点——我们终点再会。”
乔相宜被妖风吹走时,耳畔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声咒骂——想必是对方才摩琅君的回礼。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早已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到了陌生的地界,再一出声,身旁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片刻后,摸不着北的他在风中闻见了一抹似有似无的血腥味,顺着那味道走到了一个低矮的建筑物旁,还未站定,便听见一声威喝:“是谁?”
他一愣怔,瞥见一个白色阴影向自己靠近。四周的雾气还未散尽,看不清那头的形貌,乔相宜下意识以为是那说话的是个人影,于是并拢双指想道:对方并不知道我具体的方位,只要我不应答,他应该过会就走了。遂将呼吸也紧闭了。
僵持了三刻后,乔相宜认为时机已过,便要换一个方向绕开。谁知一个起身,便感到了一阵难闻的味道,一只庞然大物从正上方将他扑了个满怀……
那庞然大物——不,那是以只会蠕动的白色巨虫,不仅形态可怖,浑身还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开满锯齿的嘴,像要故意把人吸进去。若是一个不留神,触及那锯齿般的“嘴”上,皮肤还会沾满黏黏糊糊的液体。
乔相宜一个猝不及防,左手被吸了进去,顿时感到一阵酥麻,左臂失去大半知觉。他在挣扎中踹了那可怖的“大虫”一脚,右手袖口滑落了一枚破扇子,又一个滑步够住了那扇子,快速反手向那可怖的长满锯齿的大嘴上扇了一下。下一秒,那蠕动的庞大身躯顿了一下,不动了……
乔相宜以为有效,忙将已经麻痹的左手抽回来,却见那丑陋的蠕虫只是短暂地停了一下,接着更贪婪地扑了上来,近乎将他整个手臂都吞了进去。
想起来了……这里全是迷雾,好像完全用不了灵气。
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还要跟这玩意比力气吗?
这怎么比?
就在乔相宜准备和那不讲武德的大虫再战一回合时,一个人影兀自从他背后闪出。“唰”的一声,一道剑光落下,剑刃斩断了缠住乔相宜左臂的蠕动“巨物”。
剑光破空,那些可怖的锯齿这才停止蠕动,大虫的内脏破开,溅出恶心的绿色汁水和浑浊的固体。乔相宜这才勉强抽身,迟缓地后退了两步。他咬着牙,在近乎麻痹的眩晕感中,他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路?”乔相宜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路千河左半边袖子沾满了那恶心的绿色汁水,脖子上却溅了几道鲜红的血迹。他半跪着企图收回剑身。方才那一击,“无心”的剑刃近乎破了。
乔相宜心说:这里灵气不起作用,方才这货全用的武力吗?
不过短短半年,他的剑法竟已磨练到这个地步了?
“不是我的血。”路千河摇了摇头,向四周快速扫了一眼,“这里雾气太深,换个地方说话。”
“不是你的血,那是谁的?”乔相宜纳闷道。突然,他感觉自己踩到了一个“异物”,再一低头,方才从那蠕动的大虫尸体的粘液中“呲”出来了……一只人类的手骨。
乔相宜指着那手骨的关节,口齿不清道:“我神志不清了?我,我怎么看着像、像……”
“你只是中了毒,并没有神志不清。”路千河倒吸了一口气,“那些绿色的液体有毒,会溶解人的皮肤——你没看错,那确实是人手。”
乔相宜完全不敢低头看自己的左臂,人几乎要晕过去,他结巴道:“是……是这样吗?”
“是。”路千河看了他的袖口一眼,“但,应该不是你的手。”
可惜在路千河下达诰命前,舌头打结的乔相宜没听见后半句,人已然晕了过去。
乔相宜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会武的起点。
此时日暮西山,“苍龙”图案早已不见,四座高台静默地挂在高空。远远望去,廊桥和空地处只有寥寥几个人影。路千河则闭着眼,在他不远处打坐。
乔相宜“呲溜”一下爬起来,道:“我真中毒了?”
路千河不动如山:“嗯。”
乔相宜回忆了一下,口齿依旧不利索:“方才……我、我方才,晕、晕了过去,还有呢?还看见人手了?然、然后呢?”
路千河睁开了眼:“你这是……余毒未清?”难不成那毒液的副作用是说话会结巴?
殊不知那是乔相宜以为自己左臂没了的后遗症。待乔相宜惊魂未定地摸到自己已经“打包”好的肘子,近乎噎住,才听见路千河淡淡来了一句:“起点附近有个补给点,没什么人发现。里面有解毒内丹和金疮药,我拿了一点给你用上了。放心,我检查过了,都是皮外伤。”
乔相宜抱着“捆蹄”,表情有些发懵。解毒后他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痛意,之前被那毒液刺中时都是酥麻没有痛感的,这才让他误以为自己失去了左臂。顿时,心中无数道疑问盘旋在他的心头。
路千河终于舍得起身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知道的情报不会比你多多少。你睡了两个时辰,期间迷雾区域……应该是在缩圈。为了防止在迷雾中再遇到‘陷阱’,我选择了回到起点——这里是被监控的安全区,没人敢在这里乱来。要是还继续待在补给点,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他起身时,乔相宜才看见他脸上挂了彩,脖子上的血迹又添了几道。他忍不住道:“这些,真不是你的血?”
“确实不是我的……说来话长。”路千河道,“你还记得我们方才是在哪遇见的吗?”
乔相宜:“不记得,什么都看不清……只记得好像是片树林。”
路千河点头:“除了基本上复刻元京,这里的光线变化几乎和现实也没有什么区别。还有,你睡了一个时辰,是我在旁边默念计时数出来的。”
乔相宜这才注意到,路千河脚下地地面上留下了一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看来都是他计数时留下的记号,难怪他之前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路千河:“我记的可能不准,但误差应该不会超过半刻。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黄昏了,说明这里对比现实中的时间流速,大约是两倍左右。也就是说,时间是可以参照的。”
“我明白了。”乔相宜打断道,“你是想告诉我,既然时间可以参照,景物也是一样的。这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们之前应该相距不远。我记得迷雾里是一片低矮的树林。距离起点处也不远……廊桥附近的树林……哦,是西市后面那一片枣树林。”
“对,仙门的人说过,灵轩基本上是复刻现实中的元京。”路千河开始讲述先前的经历,“起点的那阵妖风将所有人吹散了,我对元京的地图不太熟,加上视野不好,当时并不清楚身处哪片树林,直到几个人将我拦住。”
面对前后夹击,路千河当时选择了避战,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几个临时组队的弟子在树林里发现了补给点,因为分赃不匀起了冲突,没来得及收走他的飞花帖。路千河趁他们起冲突时正欲远离是非,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
他回头时,只见到迷雾略略散去,一只庞然大物的阴影凌驾于空,正将什么东西拆吃入腹……正是乔相宜不幸撞见的大虫。
“它吞噬了迷雾?那、那些人呢?”
乔相宜看向路千河,却见路千河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大概……连着雾一块儿吞了。”
“所以,你撞见我的时候才有所准备,知道那东西不受环境影响,只能靠蛮力破坏?”乔相宜近乎是不可置信,“可是,那个大虫又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还会吞迷雾?连你也不清楚吗?”
“我猜……那大虫是一种人为设置的道具或者陷阱,甚至连迷雾,也是被某种道具放大后的结果。仙门的人曾经说过,他们已经去处理迷雾了,阵疏的核心迟早会消失,但方才的范围明显超出了范畴……”路千河道,“不,也有可能是被转移了。不信,你去看运河那边。”
乔相宜的视线顺着廊桥正中向运河远眺,只看见了孤帆远影碧空尽,雾气确实淡了不少。他喃喃道:“摩琅君说过,用‘道具’确实不算违规。”
路千河:“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我实在想不明白。而且,他们的目标太明显了。试问,若是没有仙门的监督,哪些人最容易倒霉?”
乔相宜顿了顿,忽然瞳孔睁大。
“你是说,外门……”
“便是那些外门弟子。”
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那可不行,”乔相宜立刻起身,“如果真是这样,得赶紧通知其他人。”
“嘘。”路千河将他拉了回来,“你就这样到人面前说,人家会信吗?证据呢?”
“难道要我把那断手带回来才是证据?”乔相宜懊恼道,他只感觉方才中的毒又发作了。
自从得到“漓漓”的庇佑后,他的体质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甚至受伤都比寻常人恢复的要快。
他不是“余毒未清”,他是忽然觉得很可怕。
外门弟子身份特殊——他们和内门不一样,并不直接隶属于仙门中枢,如果非要说外门和内门有什么区别,内门是已经被某位内门前辈钦点甄选过的弟子,外门是一线之隔却不用守内门的规矩的一群人。而之所以诞生了外门,也是仙门向世俗妥协化的结果。
大周是在乱世的背景下逐步建立起的国家,因此所谓的“世家”并不同于前朝的几大姓,至多算是侍奉过几代君主的“新贵”——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自称世家。靠科举和家族推举维系的士大夫阶级在经历了朝堂内外变法的更迭后,也开始思考,到底是在迷惘中寻觅旧制、复兴远去的荣光,还是在漩涡中踏上一条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道路。
正在这时,已经打通了灵玉商路的幻海盟向朝廷示好,声称他们既要追寻旧制,也要踏破虚空。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灵玉流入元京千万家,仙门再次在民间声名鹊起。
为了反馈这种托举,仙门特意开辟了“外门”——只要是世家弟子,不用考核便可加入,不用守严苛的规矩也可享用资源……听起来挂个闲职也很香。
外门大多是武艺稀疏的世家出身,因此他们参加元京会武,身上多会带灵玉宝器傍身,身上藏了不少财宝。所以之前王思源从不称自己为仙门弟子,只说自己是“门客”。
少了灵气庇护的外门弟子,跟暴露在视野里的一坨“五花肉”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那血腥味不是他的错觉。那才不是什么平静的薄雾,那是暗涌的杀机,廊桥上的那次危机与对峙已是先兆。
项真和摩琅君在时还好,而在他们消失的瞬间,一切的“秩序”都乱套了。离开仙门高台笼罩的祥云,四方皆是迷雾——迷雾是最能藏匿黑暗的地方。
不管是同门之间的猜忌,还是内外门与散修之间积怨已久的冲突,还是以沙鲲为首的那群搞事鬼的莫名怒火,随时都可能会成为导火索。
举头三尺无神明,“苍龙”的视线不再所及之域,人性的贪婪就会暴露无遗——根本没有所谓的“安全区”。
那么,若是方才路千河没有恰巧赶来呢?
乔相宜咂舌道:“荒唐……不管是谁,这样做只会把所有人都卷进来——到底谁在趟这趟浑水?”忽然,他顿了顿,又接了一句,“不过,元京果然比我想得有意思。”
不知为何,路千河总觉得乔相宜后半句话的语气有些乖张讽刺,和平时的状态不太一样。但只一瞬,那感觉就消失了。
乔相宜的“余毒”终于清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抓着路千河的袖口问道:“小路,你来的时候,看见司徒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