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卷 第55章 离生恨（十四）

乔相宜爬上来的瞬间，一个回旋的银光利刃，直接从身后飞到他的脖颈处了。

他猛地一惊，刚刚冷却下去的血气顿时上涌。乔相宜来不及动作，只感到身旁路千河飞快一剑，将那回旋利器生生抵挡下来。“无心”的剑身上还擦着骇人的火星。

乔相宜猛地一回头，手中扔出一个东西，将那回旋利刃弹开。又慌忙布阵，在悬崖边虚画出几道发黄的符印，以做后手。并趁此间隙，赶紧拉勉强挡下程昴星一击的路千河走。

路千河堪堪敛神：暂时没空追究乔相宜使得是什么招式了。他比乔相宜更早接触过程昴星，心中早已乱了七八分。但他并不清楚看似“眼疾手快”的乔相宜，此刻心中是怎么想的。

其实在路千河拉他走之前，乔相宜是打算与程昴星一战的，不仅是因为漓漓的事。吸收了那些白雾后，他感到周身有一股新的力量，让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底气。

当时他有些热血上头，如果不管不顾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现在冷却了一下，清醒多了——他除了知道程昴星擅长使暗器以外，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本领如何，总之不会差到哪里去。贸然上前一定会落了下风。

果然，身后的巨坑中飞出一只展翅的“金鹏”，那是程昴星追上来的标志。

程昴星的身形轻便自如，此人竟是连轻功也如此了得。

他刚跳出来，就撞上了乔相宜乔相宜设下的“符阵”。远远地，那隐约透着金光的符阵犹如空气墙一般将危险隔绝开来。

当然，只是一瞬。程昴星不知从哪掏出数枚闪着银光的回旋镖，铺天盖地的就往那空气墙袭去了。

星奔电迈间，空气墙裂了一道缝。乔相宜感觉到后，身体陡然一凉，脚步也缓了一拍。

那些泛着银光的冷器，穿透裂缝，有的滚在了地上，有的沿着原有轨迹，向着俩人背后袭去。路千河知道乔相宜不擅长近战，疾步回首，扬起“无心”誓要将那些不长眼的暗器打落。

剑光错落间，程昴星拈起被路千河传回的回旋刃，认出来人：“……是你呀。”

路千河剑身下沉，差点遗漏了最后一枚。他以一个防御的姿势半跪在地，心道：是他，果然是他。他那日竟是故意露出破绽的吗？

程昴星也不贸然前进了，他也认出了路千河，便站在原地轻笑道：“我那日说的条件……你可考虑好吗？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路千河看到他笑就不舒服，打算试试跟他正面碰一碰，至少也要帮乔相宜跑路拖延一下时间。

既然是使暗器的，那正面功夫必然不怎么样。他就不信，这个人还能是刀枪不入，轻功和剑法俱佳吗？那日要拖延时间，不能直接打个痛快，今日没了顾忌，这个人还能无法无天吗？

程昴星还没笑完，乔相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回身冲上去了，他这回学聪明了，没有选择直接正面硬刚，而是趁程昴星和路千河说话的间隙，直接窜出去点他的穴道。

不久前，他同漓漓说：程昴星身上并没有丝毫“妖气”。话中语意所指，连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

如果漓漓是“妖”，程昴星也是和漓漓一样的存在，他倒是还有更多邪门的办法。

但程昴星的气息和感觉，和漓漓并不相同。

他确实不是“妖”。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介于人与妖之间的气息，程昴星似乎并不常调动“灵气”，除了杀死漓漓时出手的那两枚“灵风”。其他时候，他都给人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所以乔相宜大部分时候，还是试探性地出招。

只见一阵青色的风刮过，程昴星后背上多了两根冰凉的手指，飞速两下，程昴星果真“听话”的不动了。

乔相宜一脸黑线：不对，刚刚点的方向是对的吗？为什么记得明明点的是后背的穴，却好像触及的是正面？难道说自己已经神志不清分不清正反面了。

他下意识的撤到另一边，煞时，整个瞳孔都涨大了……

他没有点错，只是此刻的程昴星看起来，哪一面都是正面……他好像无所不在，根本是无从偷袭的。

程昴星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还有什么招呢？”

乔相宜一时迷瞪，出手慢了一拍。神经的高度紧张中，见程昴星袖口处又飞出一长串雪白的银针来，连带着他那四面八方都躲不开的正面阴影，怕是俯下身也来不及了。

只听簌簌一阵风动，那银针一半被“无心”的剑刃挡了去，一半被一只袖口拂了去，还有几根穿入血肉的声音。

乔相宜维持着一个趴在地上的姿势。紧要关头，他被路千河一脚踹了下去——自然是路千河将那莫名的银针尽数抵挡了去。

俩人实在是毫无默契——路千河想让乔相宜逃走时，乔相宜自己窜了回来。而乔相宜主动出手时，路千河也没找到好的空隙接招，因为他不知道乔相宜是什么路数。

闹到最后，还是被程昴星占了上风，簌簌的银针落了满地。

由于程昴星出招速度太快，“无心”来不及将银针全打落，还有几根被路千河用□□之躯承受了下来。

程昴星微眯眼睛，冷哼道：“怎么是你？我可没打算出手伤你。”说着，手中又不知从哪捻了一个叶片形状的物体，“不过你很幸运，那批银针我没来得及淬毒。”

路千河的表情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但他也实在不想跟程昴星废话了：这人浑身上下都是暗器，就算是正面交锋也讨不到什么好，可能连衣服里也都是机关和算计。

未等程昴星出手，路千河直接砍了上去，程昴星一个错身，几乎要空手握住“无心”的剑刃，路千河也反应极快，立刻将“无心”送往另一边，寻找破绽。

剑锋错落间，路千河出招迅速、步步紧逼，程昴星只是微笑看着他，“无心”虽快，却没有伤到他分毫，他仿佛是有意避讳、故意让自己落于下风，以便预测对方行动。

一想到这儿，路千河的出招节奏也就乱了，恍神间，他仿佛看见程昴星神色微微变化，近乎鬼魅般飘来一句低语：“……要小心呐。”

他这声鬼魅的话让人毛骨悚然，但路千河还没来得及品什么意思，就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小心！”

一道青光飞来，和不知道在身后萦绕多久的“椭圆物体”相撞，然而青光慢了一拍，并没有奈何得了“椭圆物体”的运动速度。乔相宜本人显形，从掌心中使出一股气力，直接将那气势凶猛的物什推开了。

路千河侧身滑步，再次用“无心”对那暗器发出攻击，却发现它并没有下落，而是直接回到程昴星手中了。

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暗器。

程昴星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受他的操控——与其说是暗器，倒更像是一个操控台在整合这些精巧的零件。而先前扔出来的，都是些无用的“螺丝”而已，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乔相宜并不是平白的挨了程昴星的“打”，在他见到程昴星中了那个黑色符咒后，还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时，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但由于和路千河是初次合作，俩人实在是没有配合，他先前莽撞的行为更像是邀功一般好笑。

他十分清楚，他并不是“莽撞”，他是真的生气。那些被他吸入肺中的白汽让他整个人的精神更亢奋了，浑身有一股力气无处发泄，所以接近程昴星那一掌，他是抱着必中的决心去的——哪怕对方再凭空扔出银针来他也要受着。

但他没想到的是，程昴星和漓漓一样也会那种瞬间分身的幻术，让他一时陷入了迷惘，有力气也没处使。

路千河那一脚倒是把他踹清醒了，但也让他清醒的听见了银针刺入血肉的声音。

一时间，愧疚、清醒和恨意黏着在一起，再加上路千河支开了火力，他才终于看清程昴星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小动作。

程昴星的招式，都是有节奏，有迹可循的。

在程昴星那个十分得意的“螺旋锥”回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本人感到手心一阵滚烫，掌心中瞬间留下了烙红的印子。

银器落地，冒出泛着虚影的浓烟，热量燃烧到连接本体的丝线上，程昴星的衣袖一瞬间着了火。

但他反应极快，右手掏出一把银刃直接把左边的衣袖割断了。

他终于抬起眼来，正视了这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小苍蝇”。心道：他有这么聪明？刚刚那一掌，是故意打给我看，转移注意力的吗？

嘴上却还是客客气气道：“不错呀，要是晚了一步，我的整个左手怕是要废了。”

乔相宜预料到了他反应快，刚刚那波小伎俩并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刚刚为了推开路千河脑后那把“螺旋锥”，他那一掌竟然泄了气，直接把刚刚积攒好的力气“凭空”送出去了一大半。

如此，乔相宜非常苦恼的事情终于出现了：他不仅空有一身力量无处使，更加不会控制出招，一出手就跟漏风一样，也许，打着打着就用光了。

刚刚那个烧火的小伎俩本以为能打出程昴星的“破甲”，这样就有空隙使出那掌了，结果现在，他跟程昴星大眼瞪小眼，对方像是要把他浑身看出个毛来，他也不知道下一招怎么使。

程昴星那边，大概是没想到乔相宜真破了他“第一层甲”，终于正视起来，以为他要憋个大的，动作也谨慎了起来。

却没想到乔相宜突然半天都不出手了，目光愣怔，神色狐疑，还是路千河拽了他一下，他才醒过神来。

程昴星也不客气了：“那就一起上吧。”

路千河轻哼道：“知道原理，那就好对付多了。”

这回是路千河率先冲上去了，他也不急着盯程昴星的脖颈致命处下手了，而是处处牵引、留有余地的出剑，等待程昴星主动使出什么招式。

当然，程昴星本身的招式是不显形的，所以路千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程昴星动作的趋势，即紧盯着他想干嘛——程昴星但凡侧一下身，“无心”就会顺手把他出招范围内的空气全都乱斩一通。

三十招不到，俩人的脚下已经“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的银器。

程昴星不笑了：“你的反应，倒是比他还要快。”

路千河：“资质愚钝，过奖了。”

程昴星干脆不躲了：“我就说你跟着‘参七’那个混蛋太可惜了。”他出手抓住了“无心”的剑刃，这一次，不是虚虚奄奄的等待下套，而是直接紧紧地将半个剑身都扣在了手里，眼中寒光一掠而过。

下一秒，“无心”连同路千河，一齐被他甩了出去，连同在背后鬼鬼祟祟一闪而过的乔相宜也被震到一边去了。

程昴星挺拔的站着，唇边还有未褪去的冷冽笑意：“……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有点倒霉。”

他的声音立刻有了回应。

城墙的方向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更倒霉的事……还在后头呢。”

天幕低垂，瞬息万变。

一条长长的锁链从城墙边显形，往边隘处张牙舞爪的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