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澄澈的双眸里,此刻蒙着一层浓厚的雾气。
许岁倾微微眨眼,晶莹的泪珠,瞬间从眼眶倾泻。
顺着细腻白皙的脸颊,不断地往下坠。
她知道,季斯晏看懂了自己比出的手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请求之后,等来的,只是深不可测的凝视。
察觉男人稍动了下,以为他会就此,起身离去。
许岁倾赶紧往前,两只手,圈住季斯晏的身体。
动作的同时,偏过头,右脸贴着坚硬的胸肌。
慌乱中,柔软的唇瓣,和凸出的某处,有了不到一秒的触碰。
时间很短,短到连许岁倾自己,都没有发觉。
但已经足够,让原本就并不平静的季斯晏,彻底乱了心绪。
太微妙的瞬间,他身体像是过了电,骤然紧绷着僵直。
主动撞进怀抱的人,用尽全力。
可两人之间,一个身形高大,另一个娇小柔弱。
原本就悬殊的体型,早就注定。
对季斯晏来说,要想推开,实在是太过容易。
到底是怕伤了许岁倾,还是收着力道,慢慢地,把满是泪痕的脸,从怀里抬了起来。
男人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叫出名字,“许岁倾。”
从喉间溢出的声音沙哑,透着严肃的提醒。
“不可以任性,更不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话落下之后,许岁倾像是被吓住,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可圈住劲瘦腰间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季斯晏视线扫过,看向她的唇,没什么表情地问,“知道了吗?”
听见这句,怀里的人终于,讷讷地点了点头。
随后听话地,把手收回。
许岁倾眼神懵懂,目睹他神色自若地,拍了拍西服褶皱,从床边站起了身。
可季斯晏,并没有马上离开房间。
而是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放轻声音,“睡吧。”
丢下这句话,才抬起脚,径自走了出去。
关门声之后,男人背贴在门边墙壁,仰着脖颈,深深地呼吸。
翌日早晨,许岁倾在浴室洗澡,特意用冷水沾湿帕子,敷了敷眼睛。
昨晚哭过之后,肿得像是两颗核桃,突兀得很。
以为勉强压住,才换好衣服,走到楼下餐厅。
结果云姨一见她,马上关切地问,“感觉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
许岁倾低垂着脸,刻意避开视线,摇手否认。
但还是被看出,听见云姨更是着急,“怎么眼睛这么肿,昨晚又没睡好吗?”
她没办法,只能抿着唇,晃了晃脑袋。
这边云姨哪里还顾得上,赶紧从厨房拿出一颗煮好的鸡蛋,剥壳后走出来,递给了许岁倾。
甚至,还温柔地嘱咐,“要是不会的话,我教你怎么弄。”
许岁倾抬起头,眼里尽是感激。
她照着云姨的动作,很快就学会。
坐到餐桌旁边,还举着鸡蛋,在眼皮上缓缓滚动。
但就在那个瞬间,竟然和从二楼走下来的季斯晏,视线相交。
女孩睁着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的眼皮上面,放着颗光滑的鸡蛋。
看起来,倒是十分可爱。
季斯晏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浅笑,迈着修长的双腿,坐到餐桌的另一边。
余光瞥见,许岁倾好像,总爱低着头。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
很快,她便抽了张纸巾擦嘴,拿起包包,小跑着往外面去。
飘扬的黑色马尾,在风中轻舞摇曳。
但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庄园大门口,许岁倾站了快十分钟,都没能等到平常送她的司机。
就要转身回去,想找云姨问问的时候。
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来,刚好停在脚边。
黑色的车窗半落,跃入眼帘的,是男人如精心雕刻般的侧颜。
完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轮廓优越。
季斯晏西装革履,气质凌冽,姿态沉稳矜贵。
他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的许岁倾。
司机极有眼色,从驾驶座出来,绕过车尾,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许岁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
虽说从一开始,就早有心理准备。
可昨晚的季斯晏,严厉地教训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所以她迟疑了瞬,没有马上坐进车里。
男人挑了挑眉毛,嘴角噙着笑,反问,“不是你说,想让我陪着你吗?”
这话一出,原本素淡白皙的脸庞,瞬间红透到了耳根。
许岁倾抿了抿唇,扶着敞开的车门,坐了进去。
以为不被察觉,身体轻挪着靠向窗户,隔开一小段距离。
幻影空间宽大,环境密闭,气氛足够安静。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岁倾眼睛灵动地转了转,心里暗暗思忖。
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双手捧着,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季先生,你今天,是要顺路送我去上学吗?】
然后犹豫了几秒,伸出手,把手机呈到季斯晏面前。
目光落到顺路两个字,男人眼眸微眯,眉宇间拢着些许不解。
但还是,语气淡然地,嗯了一声。
许岁倾弯了弯唇,又在对话框里,输入酝酿好的疑问。
【那既然是顺路,就不作数的,我去医院检查的话,你还是要陪着哦~】
季斯晏看着这段话,愉悦的轻笑声,从鼻间溢出。
眼前的女孩,微抬着下巴,眼里带了明显的得意神情。
原来,她的顺路两字,目的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不知怎么,如同此时的天空,心中的阴云,也随之散去。
季斯晏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仰靠在座椅后背。
然后很是温柔地,应了个“好”字。
“晚上,我也会顺路,来接你。”
那两个字念出时,被刻意加重,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意味。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停在了都柏林大学门口。
下车后,许岁倾很是开心地,冲着车里挥了挥手。
明媚的笑容,让季斯晏都难免恍惚。
男人敛起细微的表情,对着她勾起唇角。
许岁倾两只手放在包包的肩带上,连走路的脚步,都带着雀跃。
没走两步,就看见Moran,出现在拐角的小巷入口处。
调头驶离的劳斯莱斯幻影,季斯晏眸光幽深,回过头,凝视着窗外的一举一动。
玻璃经过特殊处理,外面根本看不进来。
可从他的角度,却能清楚地瞧见。
金发碧眼的男人,提着咖啡,正装作无意地,用眼神暗示,和他擦身而过的女孩。
许岁倾脚步停顿,熟悉的恐惧感,再度从心底蔓延。
但很快,便强撑着,继续往前。
到了美术学院楼下,Erin小跑着,从另一方向冲过来,刚好停到许岁倾身边。
边大口喘气,边把手里的东西,晃到她眼前。
黑金色的卡片,上面整齐印着一排字。
【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
紧接着,又拿出一张空白的表格。
Erin凑近许岁倾,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岁岁,这比赛就在周六,今天最后一天报名,你去试试吧!”
许岁倾眼睫颤动,眸中星光忽闪。
没办法否认,她真的心动了。
可想到现在的状况……
到底还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摇头婉拒。
Erin皱着眉头,明显不能理解,“为什么呀?”
转念间,便开始自己找起原因,劝道,“虽说不是学这个专业,可我觉得,你比他们弹得,都要好啊。”
说着还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她,“真的!”
这难得的正经模样,把许岁倾逗得乐开了花。
她接过卡片和报名表,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包包。
反正去不了,就当作,留个纪念吧。
奥康奈尔大街,临近下午四点半,程牧正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汇报。
“季先生,我今天都守在码头,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季斯晏嗯了一声,随口吩咐道,“最近出货量大,你多盯着点。”
程牧应下,犹豫了几秒,试探着问,“那晚上,还要陪许小姐去医院吗?”
想起许岁倾昨晚那副模样,虚弱得可怜,实在是放心不下。
所以中午连饭也没吃,从码头赶到都柏林大学,就想着看她一眼。
结果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出现。
很快,便听见男人平静地回道,“不用了。”
程牧掩饰落寞的神情,转身从办公室离开。
朦胧的夜色下,劳斯莱斯幻影,又一次停在学校。
许岁倾站在路边,时不时四处张望。
看见熟悉的车子,甜甜的微笑,立马从唇角绽放开来。
到了医院,她跟在季斯晏身后,走到不久前才来过的病房。
接受检查的过程,许岁倾一直很配合。
可就在医生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却突然转变态度。
不管怎么劝告,都执拗着低头,不肯回答。
无奈之下,医生只得走出病房,表情为难地,和等在外面的季斯晏汇报。
“治疗的第一步,必须要先了解清楚原因,可病人不愿意说,我们就没办法制定方案。”
病房里,许岁倾双手绞在一起,用力咬着下唇,快要浸出血来。
回忆如汹涌浪潮席卷,渐渐地,泪水滴到了手背上。
愣怔间,皮鞋踩地的声音过后,男人笔挺熨帖的西裤,出现在了眼前。
头顶传来的声音,低沉醇厚,“岁岁。”
许岁倾抬起眼睛,和深邃的双眸对视。
季斯晏唇角微勾,看着她说,“这名字很好听,是你妈妈给你取的吗?”
提及这个字眼,女孩心里倏地一酸,簌簌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他提了提西裤,蹲在许岁倾面前。
大手擦去眼角的泪,轻抚着白皙的脸庞。
季斯晏语调温和,耐心地诱导着问,“那岁岁可以告诉我,你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