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泽风问他月考排倒几,人突然蔫儿了,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凡不是他骨折,肯定要吃顿鞭子肉。
宋岭乐也加入追问行列,左一只苍蝇右一只蚊子,程久桉烦躁不已,“一千五百多!我本来就是体育生,很正常的,好么!”
一群学霸朋友,对比起来确实丢面。
宋岭乐:“真会找借口,你努力过吗,上课听过吗,拿体育生当挡箭牌,你不怕被田径生们摁地上打?”
李舒润:“以后高考,照你这文化分,革.命仍需努力......”
那群田径生,考得还不如他。“努力有用吗,你以为学习当真是长跑?梁司聿和盛临从小就往竞赛方向培养,那么多年的经验,是我现在努力能追上的?”
苗锦郁的指尖颤了颤,原本随意支撑沙发的两只手不知不觉缩了回去,变成交叠放腿上。
没心没肺的程久桉被宋岭乐一拳打肩膀,“闭嘴吧你!”
“信不信我把你另一条腿折了!”
程久桉嚎叫,质问他们究竟是来看病号还是恶心人的。
——
十月深秋,校园的金秋大道每天都有落不完的叶,一抬头,是落寞枯木。但太阳并未全然谢幕,时不时某天烈日让众人将刚塞进衣柜的夏装,又掏出来。
校园,金黄落日直线倾洒篮球场,篮球鞋和地面的大力摩擦声,口哨声,欢呼声,篮球场的防护网上,是一条条叠加的赞助横幅。
横幅上大同小异的祝福语,再指向某个班。苗锦郁精准在堆叠的横幅当中看到一条——乱花渐欲迷人眼,司神全场最耀眼。
“今天是不是2班和5班的积分赛?”
宋岭乐正咬笔杆和简单算式题较劲,稀奇两耳不闻窗外的人居然打听篮球赛,“想去看?”
“去看谁?2班男神还是5班男神?”
2班是梁司聿的班,变熟后,薄如蝉翼的脸皮也厚了,“都看,都喜欢,都想拥有。”
宋岭乐搭住她的肩,“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得好好哄我,我才帮你。5班男神是谁,我也给你想办法。”
苗锦郁哪儿知道,宋岭乐想起手中事,把练习册推过去:“用哪个公式来着?”
两人轻而易举抛却与学习无关的话题,讨论数学。等放学时,两人和前桌请假,等看完了再去图书馆和人汇合,并让人占位置。
去前苗锦郁拉着人先去小超市一趟,宋岭乐抱着一堆零食到结账区,看人拿了几瓶水,“就买水?”
苗锦郁觉得去看人比赛,空手去不太好,总得带点什么,照她了解,梁司聿不吃膨化食品。
宋岭乐抿嘴笑,“篮球明星下场后,会有迫切和激烈的话筒杵他面前。而梁司聿面前,杵的是矿泉水。”
苗锦郁知道,宋岭乐这么说后,她的手缩回去,想算了,宋岭乐一把抓住她手腕,说:“坚定点啊!再多人送又怎么样,你和他是朋友啊,她们是吗?他难道要拂你面子?”
她说:“苗锦郁,你不比任何人差,自信点,不要瞻前顾后总考虑别人,委屈自己。”
这个世界上,如果连自己都不够爱自己,怎么指望别人爱呢?不要委屈自己,迎合别人,你才是世界中心。
苗锦郁点点头,道理都懂,怎么实践没人传授方法,把自己当做世界中心这件事,苗锦郁用了十年才学会。
她们到篮球场时,比赛已经开始了。长方形赛区密密麻麻站满人,除了两个班学生,还有一堆来看某人。苗锦郁猜测,明天,贴吧又热闹了。
宋岭乐垫着脚,只看得到乌压压的头,于是大声喊2班替补球员名字。宋岭乐声音很有穿透力,每次大嗓门叫别人名字,一双双探究目光过来时,苗锦郁都不自在,想找地洞钻进去。
十年后的某天,宋岭乐发了个人格测试题的链接给她,她才知道,原来内向的她,怕被成为焦点的她,被称为i人。
宋岭乐招招手,他从内圈挤出来。她俏皮哄人,叫人帅哥,说他的光芒闪到教室,被吸引过来了,特意等到下半场他要上场了才来。对方知道她胡说八道,也乐意听,咧着嘴带人挤进去。
明晃晃的插队行为,苗锦郁以前可能会说句:“不好吧......”
现在她会勾着人的手,垂头跟着。脸皮再厚,再不自在,她都知道,说了和没说一样结果。
她们挤进去才发现,记分牌旁边坐的是他们班主任。宋岭乐和他打招呼,“老班好啊!”熟得像是她的班主任,老班颔首示意,她拉着苗锦郁席地而坐,坐在班主任面前。
比分拉得大,苗锦郁问哪方优势,老班:“那肯定是我们班。”
苗锦郁一直觉得老师和学生身份不同,只是你问我答,两个阵营的相处,像梁司聿宋岭乐那样,跟人处成朋友,开玩笑说俏皮话,是她完全做不到的。但他们的相处,让她发现,亦师亦友,不失为轻松的相处方式。
她扭头,笑说:“好像是。”
场上来回奔跑的少年,她坐地上,一会儿一双腿从面前划过。那双最白的,是梁司聿。上次看到他妈妈,很白,他的肤色是遗传。
苗锦郁再往上看,梁司聿一脸投入,眼睛只盯着球,双手张开防守。最后,上半场倒计时的时候,梁司聿在篮板下抢到球,弹跳扣篮。
梁司聿单手扣着篮筐,肱二头肌和三角肌突然觉醒,小臂线条流畅,手臂的青筋像树叶的脉络,是古老万物的生长纹理。光落在手臂,她甚至能看到毛绒绒的汗毛在微风下晃动。
裁判吹哨,瞬间,尖锐爆鸣声欢呼。
他的小臂拽篮筐片刻,刻意拉长高光时刻,随后才稳稳跳下来。
“司神!司神!啊——”
“2班,2班,东风吹,战鼓擂,我们2班怕过谁?!”
“古今纵横,唯我2班!”
“梁司聿!梁司聿!梁司聿!”
宋岭乐站起来,双手在嘴旁扩成喇叭状:“梁——司——聿——帅啊!”
对场外一切,梁司聿面无表情,和同学撞肩庆祝。宋岭乐说:“你看,装起来了,装起来了!”
梁司聿拿毛巾擦汗,一只只伸到他面前的手,他冷酷扫视,谢过,接了一瓶,其他的怎么处理,又会怎么想?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梁司聿从不接陌生人的东西。
比赛会拉赞助,赞助商会提供水,他更没必要接。
他走到宋岭乐和苗锦郁面前,宋岭乐的胳膊肘碰她,苗锦郁才慢半拍拿水,“喝水吗?”
梁司聿拿毛巾胡乱抹晒红的脖颈,额头,刘海打绺凌乱,点头接过去。半场的运动量让他仰头饮尽,喉结不断上下滑动。还不够,最后,他拿起宋岭乐剩半瓶的水,反手往头上浇。
恶作剧瘾犯了,一甩头,成了中央公园的喷泉,四周全方位抛洒水滴。
宋岭乐下意识拿手挡脸,“梁司聿,有病是不是!脏不脏,我真是服了!”苗锦郁闭眼,脸皱成一团。毫无疑问,两人都未幸免。
梁司聿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问她们什么时候回家。
宋岭乐如实答,梁司聿轻瞥眉:“什么学习小组?”
宋岭乐先前没说,不想让盛临知道。简单解释,梁司聿用空水瓶敲她头:“舍近求远,远水救近火?”
宋岭乐捂头怒瞪,不服气:“我们组的大神差吗?盛临不也落他后面?你等着,大神期中超过你,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
苗锦郁一直没说话,宋岭乐说话时,她的目光随意落,恰巧与他对上,又自然移开。梁司聿说:“告诉他,想超过我,下辈子。”
梁司聿看着苗锦郁,“你们几点回?”
“九点前?”
梁司聿沉吟片刻,“一会儿我们要聚餐,盛临也不在,程久桉的钥匙在家没拿,我把钥匙给你,到时候让他来找你?”
“好。”
“谢了。”
梁司聿有下半场,她们等不到全程,下半场看了几分钟就回去收拾东西去图书馆。她们要去的是市图书馆,坐公交三个站。
夜没完全暗,一颗颗地面明星升起,五颜六色,动态流动,比银河璀璨。
苗锦郁看着窗外发呆,风很大,枯树上残余的叶子飘飘荡荡。而车轱辘绝情掠过路沿,堆砌的枯叶发出清脆响声。
红灯时,苗锦郁垂眸能窥探到车里的情景。好像是女孩生闷气,男生一手负方向盘,一手碰女生,女生生气扭肩,不让人碰,另一辆车里是一家人,前座夫妻其乐融融谈笑,后座小孩和老人在玩弄玩具车。
生活,千人千态。四方形车窗,能窥探,是生活的冰山一角。
她偏头,拿开共享耳机的那头,问宋岭乐周末回家吗?宋岭乐也拽开耳机,按暂停,“要回,去看小弟。”
小弟才两岁,正是可爱,尤其是距离产生美,现在只有爱,想念。
说起小弟,她感慨,以前觉得父母偏心,尤其是黑心亲戚挑拨说小弟是本家人,将来要继承家产,她是泼出去的水。爷爷奶奶只对小弟笑。所以她讨厌,不愿住家里,不愿看到他们软声软气哄着他,忽视她。
但出来后发现,距离使然,爸妈是很爱她的,什么都依着她,小弟也没那么讨厌了。
宋岭乐说了很多,很复杂的情绪,既怕爸妈真的只爱弟弟,不爱她。又觉得是她想多,弟弟那么小,那么可爱,他懂什么。叹气:“你没有弟弟,你不懂。”
苗锦郁沉默半晌,说:“其实......我以前也有个弟弟。”
宋岭乐瞪大眼:“嗯?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她只知道苗锦郁的父母离婚了,但并不知道有个弟弟。先前,苗强同她们谈论起女儿时,谈论往事时,并未有个弟弟的角色。
苗锦郁说:“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