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看了个大盘,那家的风水凶的呦!”
“老张怎么天天看大盘,你那块儿就这么不太平?”
“你以为呢?我们这儿邪得很!尤其是婴灵,那哭声到现在都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把赚了不少钱吧?”
“那可不,卖出好几张镇宅符呢!”
“阴阳、先生、交流群?这什么东西?”凌期看着聂远傅举在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一脸震惊。
“名字不都写着吗?这是全国各地阴阳先生交流的群,我当时去南方出差,碰见个特别厉害的看相的大师,跟他交了个朋友,被拉进群了。”
“这有什么用?”
“交流啊!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在群里问,什么偏方秘术都能找到。”聂远傅说,“而且偶尔还有人开直播传授玄学知识,可以在群里找到通道。”
这世界终于发展成了凌期不认识的模样……还好聂远傅依旧是当初那个爱财的银锁将军。
“我寻思我也在人间待了这么多年啊啊……”凌期小声说,想不通为什么和聂远傅接触到的世界不一样。
“都快二零二五年了我总不能还一直在街头算命当神棍吧,那都是玩儿的——我跟你说,”聂远傅没听到,还在自顾自地说,突然他拍了拍凌期的肩,“我原来当阴阳先生,都是有人找我才能赚点儿小钱,但现在我是无常啊,我知道哪里有鬼,你趁这机会在那附近贴上我的小广告,生意这不就源源不断地来了!”
凌期抽了抽嘴角:“我负责假装施法,你负责抓鬼?”
“不是,这不道德,我都不敢这么骗人——没想到你还挺坏——我想说的是那些鬼出没的地方风水都会紊乱,你等我抓到鬼以后就给他们看风水消解残留的怨气就行了。”
聂远傅手舞足蹈地对凌期未来的职业生涯作出了完美的规划。
金枷将军作为阴帅,抓鬼技术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但是此刻突然让他跳出舒适圈来重新体验生活的艰辛实在有点儿过分了!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自己笑出来。
结果可能是他控制这具身体还不是很熟练,所以苦笑得连聂远傅都皱起了眉:“早就想说了,不会用我的脸笑就别笑,本来就不是适合笑的脸。”
凌期:“……”
七月十九日早上八点,松山路两辆汽车相撞,一个车主重伤,另一个车主当场死亡。
死亡的就是凌期和聂远傅需要收魂的人——庄方钊。
“那只魂昨天刚刚离体就遇到了无常,然后那无常可能也是个新来的,没有及时收魂,让他跑了。”聂远傅拿着凌期的特制手机看冥府给他发的信息,念道,“后来无常跟着那只魂,想帮他消除执念,谁知昨天晚上突然放弃了这个任务。”
这条马路右边的警戒线已经被拿走,大车小车依然像往常一样在路上行驶,只有路面上淡淡的血迹昭示着这里曾发生了一场血淋淋的车祸。
“庄笑歌!你又请假吗?”
短发女孩气喘吁吁地追上前面扎高马尾的女生。
“嗯,我今天下午要去复查。”
“那你给我带杯奶茶,我经常喝那个,要七分糖多冰的。”短发女孩笑着说。
“少喝点冰的呀。”
“天这么热啊!我就要喝冰奶茶!”女孩抱起庄笑歌的手臂晃了晃。
“好好好,给你带。”
“我就知道我们笑歌最好啦!”
女孩一蹦一跳地走在庄笑歌旁边,送她到校门口,用力挥挥手。
“路上小心啊!”
庄笑歌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坐上公交车后,庄笑歌看着窗外发愣。
忽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来,她让声音放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
“喂?”
“笑歌,今天是不是该复诊啦?”
“嗯。”
“对不起,爸爸今天临时被分配了一个任务,陪不了你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
庄笑歌沉默了一会儿,把电话挂了。
上一次也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永远都有任务,永远都陪不了我。
屏幕上方又弹出了几条消息,消息的头像是一个大袋鼠。
“拿着这些钱买点好吃的。”
“有爸爸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笑歌要对自己有自信呀!”
“看爸爸这个帽子好不好看?是你喜欢的袋鼠哦。”
随后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方形脸的中年男人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头上戴着一个有袋鼠耳朵的帽子。
怎么总爱发一堆毫无关系的消息。
庄笑歌低头打了一个字。
“丑。”
消息发送成功后,庄笑歌熄了屏。恰巧公交到站,司机让人们前门上后门下,不要拥挤。
“情况是好的。你最近停药了?”
医生看着桌子上的报告,问庄笑歌。
“有三天没吃,忘了。然后情绪就特别低落,还会突然想发火,那天我对爸爸发了火,之后就又崩溃了。”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尽量不要停药——除了这个情况以外,你平常的情绪都挺稳定的是吧?”
庄笑歌点了点头。
“那我再给你开一盒药,你按时吃,下周再来复查,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了及时和我联系。相比以前,你的你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你是不是已经联系好了A市的医生?”
“嗯,下个月去看看。”
医生闻言点了点头:“行,他们是专治这个的,我听说好多患了双向情感障碍的人去了那里都恢复了很多,你到了也一定会好转的。”
“谢谢医生。”庄笑歌站起身,给医生鞠了一躬,“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她还没有完全站直身体,手机铃声却再次响起,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停回响。
庄笑歌下意识地不想接这个电话,但是医生的椅子往后退了一下,表示自己在回避。
她只好摁了接通。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笑歌,你爸爸出车祸了,现在在人民医院,你快来见你爸爸最后一面……”
庄笑歌手里拿着手机,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手的存在。
电话里的声音离庄笑歌越来越远,她弯着腰,似乎再也站不直身体了,她茫然地对医生说:
“医生,我好像又犯病了,我听不懂我妈说话,医生,医生救救我、能不能救救我……”
庄笑歌上半身俯在桌上,双手紧紧抓着医生的胳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轻水小区八栋302住着一位货车司机和他双向情感障碍的女儿。
偶尔晚上可以听到他家里传来令人心悸的哭叫,那是女儿发出来的。
但其实大多数时候,庄笑歌的崩溃是无声的,悲伤莫名其妙地袭来,以难以抵挡的速度把他大脑里的多巴胺一扫而空。
长久的哭泣对她来说也很困难,她会很突然的亢奋,对世界充满了热情。可她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对来看他的爸爸吼叫,会不会把桌子上的东西摔碎一地,会不会莫名其妙地干呕。
凌期敲开他们家门的时候,就看见她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坐着,即使来人了也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女人。她是庄笑歌的妈妈杜鹃。杜鹃看着他,轻声问:
“你是?”
“嫂子好,我是和庄哥一起出车的同事,突然听到这个噩耗我很心痛,想来和庄哥道个别。”凌期低声说,然后目光往屋里扫了一圈,看见庄笑歌的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是死去的庄方钊,他胖胖的,头发秃了一半。
而庄方钊旁边,是拿起死神之镰后活人就看不到的聂远傅,他举着镰刀,想和庄方钊说话。
但是庄方钊的注意力全在庄笑歌身上,没有理会聂远傅的任何一句话。
“可以和您女儿聊聊吗?”凌期问。
“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
杜鹃看起来不是很想让她和庄笑歌说话。
“我知道,庄哥经常和我提起笑歌,我现在也只是想和她谈谈心,说几句庄哥没来得及说的心里话。”
犹豫了一下,杜鹃点了点头。
凌期走进门,坐得和庄笑歌有一点距离,害怕惊扰到她,然后轻声叫她:“笑歌,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经常和我聊起你呢。”
庄笑歌只在听到“爸爸”两个字时微微偏了偏头,但是仍旧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你爸爸跟我说,他有一个超级棒的女儿,从小就是班里的第一名,在家里还聪明懂事。
“他一有空就跟我讲他的女儿。说他的女儿小时候去爬树,爬得比小男孩儿还高,就去找他炫耀,他奖励她好多糖。
“还说他女儿出生的时候七斤三两,是个大胖女儿,把他高兴得。
“他说她女儿越长越大了,都快比他高了。
“他说女儿上高中了,不舍得让女儿住校,想办走读,但女儿非得住校,只好依她。
“他说他的女儿是全天下最棒的女儿。”
庄笑歌突然偏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是他放弃了我,他私自离开了。”
“没有,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庄方钊拼命地往前凑,想和庄笑歌说话,可聂远傅在他身后拉着他,不让他靠近。
“没用的,她听不到你说话,你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做行吗?”聂远傅大声说,用力抱着庄方钊的胳膊。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我要看着笑歌病好,我要看着笑歌长大!谁都别想拦我!!”
庄方钊猛地挣开束缚,额头上的伤口重新流出献血,表情狰狞地瞪着聂远傅。
下一刻,屋里的灯闪了两下,突然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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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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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