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乌丸莲耶知道的那样,与过去告别之后,琴酒一直在有限的空间里积极地探索着这个新世界。
托现代网络发展的福,这个过程很顺利,他快速地吸收着一切新的信息,并且确实获益匪浅。
但这种探寻是了无目标的,琴酒只是在汲取,而非判断,更毋论决定,他甚至没有从中找到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也不是完全没有,如果不是时间太早,且深知乌丸莲耶不会同意,他倒是挺想去南方的邻居那里看看,但即便当真成行,他能做的恐怕也就只有“看看”。
不过琴酒并不在意,他的新生命才开始不久,想要确定什么目标实在为时尚早。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好儿子这么快就把一个迫切的任务扔在自己面前了。
前一天晚上。
只是随便看了几张组织的相关资料,琴酒就判定这玩意不该继续存在于世。
他其实并不很在意组织干的那些“坏事”——乌丸莲耶几十年如一日地给美日找事,还时不时骚扰欧洲,琴酒看着都能会心一笑。
作为一个间谍,他并没有太强烈的道德感,在必要的时候总能抛下心里的包袱,所以这些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是,这个庞大的缝合怪只是在破坏,而没有产出,或者说产出的也都是些糟糕的玩意,更糟糕的是,随着组织日渐松散无力,这些玩意很显然会失去控制。
就像日本岛上排放出的那些核污水一样,虽然只在岛上排放,但它对世界的那些负面影响迟早会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这可不是炸一两个大楼能比拟的破坏力。
所以,当意识到组织的出现竟然和自己有关的时候,他才会感到恶心。
发现乌丸莲耶对自己的感情竟然有一部分是真的,无疑加强了琴酒的决心。
琴酒不是个感情丰沛的人,当初虽然想要真心把对方视作后代,却从来没有认真表达过,也不太清楚一个好父亲应该做到什么,或许正是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对这个孩子太过忽视了,才造成了对方心中的某些执念。
琴酒不打算给自己找借口,他得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
或许他也是想要告诉自己,在最伟大的理想破灭之后,他依然能为这个肮脏的世界……做些什么。
乌丸莲耶早已过了能被父亲的说教改变的年纪,更何况是来自死而复生,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父亲——感情或许有真诚之处,认知却不可改变。
明白他有意让自己接触组织的琴酒决定一步到位。
这种庞然大物,只有深入其中才能了解,也只有深入其中,才能找到破坏的关键。
不过,这不代表琴酒的“帮助”是谎言。
也许对方早就想过要利用自己的能力,而琴酒完全不介意被利用,他会尽力为组织工作的,毕竟,琴酒很清楚混乱而强大的团体能造成多大的麻烦。
他不能让组织一直这么乱下去,至少得用强硬的手段理出一点架构来,等到理顺组织的一切之后,再着手拆解它,让它安全沉底。
而且他确实没法看着自己儿子搞出来的组织被那帮美欧甚至还有日本间谍折腾。
这是他的儿子,他对乌丸莲耶犯下的一切过错都有责任。
同样的,正因为这是他的儿子,犯了再多错也得是他来教育——至少不能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就算最终组织要完蛋,那也得是琴酒自己敲响最后的丧钟。
乌丸莲耶轻轻用手撑住墓碑,感到有些恍惚。
到他这样的年纪,经历过他经历的那些事情,世上不应该还存在什么会让他恍惚的事情——惊讶都是正常的。
但他就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也许不管人长到什么年纪,童年回忆都是留在内心最底层的基石,平素无可撼动,一旦被触及就天崩地裂。
刚看到复活的父亲时,他都没有这么震撼,但此时却忍不住在想,自己这些年难道其实在不经意间做了些好事,才在穷途末路之时突然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隔着数十年的光阴,递上一份被时间和生死掩埋的珍宝。
“你那是什么反应,”琴酒轻声叹息,“我以前对你太糟糕了吗?让你觉得我是个会抛下儿子不顾的男人。”
“您当初——”乌丸口中剩下的词句被生生吞下,但琴酒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
“好吧,我当初确实抛下你了,”他看着有点无奈,向前走了两步,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已经变成老头的儿子,于是又停在了距离乌丸莲耶还有一米远的地方,“我很遗憾,至少让我弥补它。”
“您没有什么需要弥补我的,”乌丸摇了摇头,属于几十年前那个少年的情绪逐渐从他身上褪去,老人的神情重新恢复镇定,“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但不是现在,就算您想要做什么,也得是在身体恢复之后。”
“会好的,”琴酒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但再那之前,至少不要再用敬语称呼我了吧?要是让我的助理听到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乌丸莲耶眸中略过一抹讶异:“助理……?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想要?没那回事,”琴酒摇了摇头,“既然苏格兰运气这么差,那也没有办法,找个新的吧。”
“不过,”他思忖着慢慢说道,“我对助理有一些要求。”
“当然,”乌丸莲耶微笑起来,“您……你的助理,应该符合你的需求。”
“正是如此。”琴酒点头,不知道是满意于称呼的改换,还是语句的内容,亦或两者皆有。
他望着面前的虚空,微微地沉吟片刻,开口道:“所以这个人——”
“必须有医学素养,最好是执业医师。”
“他要对营养学和护理学有一定的研究,还需要有一些药学水准。”
“身体要好,年龄不能超过三十五岁,男性。”
“国籍不限,但要熟悉日语、英语和俄语中的至少两种。”
“不要有太复杂的人际关系,未婚,当然也不能有后代。”
“最后,如果有一定的战斗能力会更好,但是没有也可以。”
“——就这些吧,”琴酒结束思索,抬眸顿了顿,“会不会要求有点多?”
“当然不,”乌丸莲耶的笑容变得更深了,“我会安排的。”
很显然,琴酒提出的要求和组织成员的人物画像基本沾不上边,但乌丸似乎完全不在意,甚至显得有些高兴。
琴酒于是也很满意:“那就好,我想这种人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您说不会,当然就不会——抱歉,”乌丸歉意地笑了笑,“至少在只有我们的时候,还是让我继续这样称呼吧,父亲?”
琴酒轻轻地叹了口气:“随你高兴——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
这次的散步对双方而言都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但其后的生活并无太大变化。
琴酒依然在一边看书一边锻炼,而既然已经翻过了组织的资料,他也就不再刻意回避,反而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作为一个怀疑论者,琴酒并不能完全相信乌丸莲耶给自己的每一份资料,但大体上总是没有问题的,反正他越看越生气,感觉自己已经渐渐好转的头痛症状又重新加深了。
所以在时隔一个月之后再次见到乌丸莲耶的时候,琴酒的第一句话是:“你已经打算去死了吗?”
这突兀的发言让本想说话的乌丸一时间忘记了原本的台词,怔了怔之后,才笑道:“没那回事,父亲,我还想要和你一起生活很久呢。”
“我看不像,”琴酒冷哼,“你要是死得早点,我也就不必看这堆东西了。”
乌丸总算知道了他在气什么:“组织……毕竟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会尽力让它好起来的。”
“你只要尽力不死就行了,”琴酒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一边,“这次又是什么事?”
“您忘了吗?我在为您寻找助理,”乌丸莲耶微笑道,态度轻描淡写,仿佛这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们找到了四个符合条件的候选人,我想,最终还是需要您自己决定。”
“哦,”琴酒明白过来,“至少在这方面还不错……”
乌丸莲耶走上前,将手中拿着的资料递给琴酒:“如果您想要见一见他们再做决定,我可以安排一场线上面试——啊,这部分内容……”
“我知道,网络,”琴酒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没有接对方递过来的纸张,“既然都满足我的要求,那就不需要看这个。”
乌丸莲耶微露诧异之色:“那您打算?”
“你确定他们都愿意为我工作?”琴酒向乌丸确认道。
他得到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当然。”
银发男人皱了皱眉,但并未多说什么,他半合着眼微微沉吟——这并非因为困倦,而是他最近在受到眩光的困扰——然后说道:“既然都愿意……那你帮我问他们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书架上:“就问,在鸡尾酒的六大基酒当中,最喜欢喝哪一种。”
这个问题的答案来得很快。
当天晚上,乌丸莲耶就再次敲响了琴酒的房门,手中依然拿着张纸。
“四个人,有两位选了龙舌兰,”他坐在琴酒对面,对着纸张上的记录说道,“一位选了伏特加,巧的是,还有一位选了……Gin。”
他抬起头对着琴酒微笑道:“和您很有缘分。”
琴酒不置可否:“或许吧。”
“那么,”乌丸莲耶将纸张放在桌上,转向琴酒,“是否要安排这位和您喜好一致的先生,担任您的助理?”
琴酒仿佛是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Gin吗?当然不,”他的语气仿佛乌丸忽略了特别容易发现的问题,“这会导致重名。”
说着,琴酒垂下眸,在某个名字上轻轻一点:“伏特加,我希望这是他以后的代号。”
这个故事里终于有第三个人出场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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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