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沉,屋外秋风一阵一阵翻滚。阿筝梳洗过后安静地靠在软塌上,翻着一本杂游记,心中思绪开始发散。
这具身体约莫十岁,不知启蒙是如何进行的,不过约莫是没有的。因为书房中除了游记外,几乎无甚书本。
她教训方管事和采荷的那天,提前确认过,周围是没什么人的。不过也说不准有无隐卫之类的见到。
古时的孩童如何行事她虽不知,但自古以来就不乏早慧之人。况且她若想要权势,就不可能真做一个稚童。
阿筝初步想法是从身边人开始,到一切她能抓住的人脉,从而接近皇帝,讨得皇帝喜欢后,找个封地逍遥余生。
至于成婚,只要不是被点去和亲,都可以操控一番,只要她得了权势。她并不在意和谁成婚,合心意就过着,不合心意就驸马已故。
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原身是公主,不是嫔妃也并非皇子,无需争夺皇位。颂国历史上还没有女帝,她自己也无甚兴趣。
她只拿些需要的便好。
小秋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盏烛灯,轻声放下,随即退到一边。见阿筝在沉思,不敢出声打扰。
阿筝全然没在意身边情况,一心在思索金手指的用法上,她得测试下。
做梦是否由自己掌控;她变成鸟后,身体状态是否在沉睡;鸟身触摸到的东西在他人眼中是否也是隐形;变成鸟后能去的地方是否有限制。
说起来,她真没有偷窥的嗜好,不过做坏事倒是极为方便了。
许是门缝那里漏进来了一丝风吹得烛光幢幢摇摇,引得阿筝的脸忽明忽暗。
小秋怕这风扰了阿筝,便悄声上前欲关紧门。可门外传来一道阻力,小秋这才发现是小陶子回来了,瞧着像是怀里还抱了个什么物件儿。
小陶子匆匆进门,刚要出声行礼被小秋制止住了。小秋点了点公主的方向,示意对方先别打扰公主。
小陶子会意,安静地站到一旁,心里却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公主又派他做事了,他按公主的吩咐取回了那东西,保证无人看到。
屋内三人就这样无一人出声,直到烛芯炸了一下才把阿筝从思绪里拉出来。
阿筝回过神来,发现两小只都在门边猫着,跟个石像似的一动不动。小秋垂目玉立,规整有礼。小陶子正抿住嘴巴放空,看到她望过来后目光骤然发亮。
阿筝笑了笑,“回来了怎的不说话?”
“回公主,”小陶子上前一步,掏出怀里东西递过去,“小秋姑娘怕奴婢莽撞打搅公主,可细心的咧。”
说完咧牙一笑,丝毫不觉得等了很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奴婢回来的时候都确认过无人看到。”
阿筝点头,毫不吝啬夸赞,“有劳。小秋一向体贴,夜也深了,你们都去歇息吧。”
小秋闻言愣了一下,似是全然没想过公主竟会夸她,嘴上结巴道:“奴...奴婢伺候公主梳洗。”
阿筝摆摆手,目露笑意,“小秋姑娘确实细致,只是不知晚间竟要梳洗两次?”
被调笑的人红了脸讷讷杵在那里,还是被旁边的小陶子拉了一把,两人一起行礼退下了。
小陶子轻轻关上房门,与小秋走远后笑道:“没想到小秋姑娘也有发愣的时候。”
小秋这时已回过神,声音平和道:“日后唤我小秋即可,都是公主身边人,不必如此谦称。”
“好咧。”小陶子一点不见外,在他心里都是替公主办事的,亲近些自然更好。
屋内的阿筝正在细看这个木雕。
这木雕技法上虽有些粗糙,但却有隐隐的神韵,她虽没见过端妃,从中也可看出其美人之姿。
十几岁的姑娘能雕成这样,少不了天赋和辛苦。
阿筝磨挲着木雕,忽而发现木雕底座上还刻了一行小字,“万物更新,旧疾当愈,长安常安”。
旧疾?
阿筝回忆起那天,年长宫女的未尽之言。
不过只从这寥寥信息中也推断不出什么。可以确定的是七公主慈孝,许是不敢直言,便将对母亲的劝慰刻在木雕上。也不知端妃娘娘是否注意到了。
幸好这木雕破损得不算严重,修补一番应该可以。只是,她不会。就算她会,靠这具十岁的身体也不太可能。
事情陷入了僵持。
阿筝打算明日问问小陶子会不会木工。
桌上还有一物件,是方管事那里的香囊。阿筝抽出香囊中的布料,上次方管事匆匆塞进去,她还没看清是什么。
嫩粉色的料子,轻薄、丝滑。不像是宫人所用,因为布料肉眼可见的上乘。
这形状,是小衣?
边缘处还绣了个字“瑛”,字旁还有鸳鸯戏水的刺绣。“瑛”字莫不是衣物主人的名字?
这东西显然不是方管事的,她藏得如此小心,是为何呢。阿筝回想起方管事那时的神情,带着点窃喜畅想,像是见到黄金一般。
或许,于方管事来说,其价值可以换成黄金。阿筝陷入沉思。方管事是浣衣局的人,也许是宫人清洗衣物时发现了这个,汇报给方管事被她收起来了。
看来明天要旁敲侧击问一下小秋,是否知道后宫里哪位娘娘名中带“瑛”。
阿筝放下这小衣塞入锦囊里收好。也差不多该入睡了,趁着现在去测试下鸟身。自从穿来这里,作息极为健康,早睡晚起,再也不是那个凌晨三点还要回消息的她了。
阿筝打了个哈欠,盖好布衾,心里念叨着变鸟。睡意逐渐上涨,像柔软的云一片片贴过来拢住了她。阿筝意识慢慢模糊,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变成了小鸟。
原来真能由自己控制。若是这样,只有她睡着了才可以化为鸟身,行事多数时候只能在夜间了。
如果想要白日探查,就多了些麻烦,她总不能一直处于睡眠中。阿筝再次感叹这个金手指的“非凡”,贴近了睡梦中的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张脸,之前下意识忽略了镜子。毕竟是顶着别人的身体,她无法立刻接受。
细看下来,这张脸与自己不算相似。不过原身相貌不俗。虽有些营养不良,发质略微枯黄,却胜在骨相优越,长开后必定容色姝秀。
阿筝扑扇着翅膀停在面部上方,感受到了鼻尖微微呼出的热气,这才放了心。
幸而变成鸟后,身体依然处于沉睡,而非死人状态。否则她当完监控回来,身体就得收拾穿戴入土了。
阿筝又飞去了镜子面前,停在桌面上看自己这具鸟身。
镜中模糊地印出一只圆鼓鼓的身体,体型袖珍。阿筝又凑近几步歪了歪头,对面的小鸟也随之歪了头,豆子大小的瞳仁好奇地转动。
身上羽翼灰扑扑的,尾巴短短,整体就很像一个网球,怪可爱的。这形态还算能接受。
阿筝收回视线,展翅从窗缝中飞了出去。
云光殿主院漆黑一片,静谧无人。阿筝滞留空中,思索片刻后往偏院飞去。
宫人都住在主殿旁边的偏院里,男女分开。阿筝先去了小秋房外,不曾想却看到了隐隐的黄光。
上次来时太黑,未曾发觉。这屋的窗户都有些破损,有些窗纸上的洞正簌簌透着风。小秋正凑在烛灯面前做些绣工,瞧着那衣服的大小似乎是给她做的。
针脚细密,塞的棉也梳理得平整。
也快到冬日了,宫中想必还需应付各种宫宴。小秋大可以将此事交由尚服局,无需自己费心。即便尚服局的不尽心,也怪不到她的头上来。
房里的蜡烛只剩短短一截,光线昏暗时不时还冒着烟,瞧着便是用的劣质品。小秋因此隔一会儿便要揉下眼睛。
阿筝从窗洞钻了进去,立在桌案上。小秋自是无所察觉,只专心着手里的绣活儿。直到阿筝都看困了,小秋却仍是不打算歇息。
起初,阿筝打算从小秋下手,是因为她谨慎且有善心。如今看来,她倒是懂得回报。
阿筝想了想,飞到蜡烛面前对着烛光猛扇翅膀。
屋内突然陷入黑暗。小秋吓了一跳,忙去查看烛灯,发现蜡烛还剩一截,喃喃自语道:“怎么会突然灭了,莫不是外面的风吹的?”
小秋放下活计,起身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夜色正浓,想必已快到子时了。
“算了,明日再做吧。”
待小秋收拾好针线衣物去休息后,阿筝才离开。
她又往小陶子的住所找去,却又看到那边也正亮着光。不是都说古人睡得早,她这云光殿的倒都是夜猫子了。
小陶子这边的窗户倒是都没有洞,阿筝只能扇动小翅膀往上飞。屋顶的瓦片很是老旧破损,长着很多青苔。云光殿应是很久都没修缮了。
阿筝通过碎瓦片间的缝隙往屋内看。
小陶子正坐在桌前,嘴上还念叨着,“怎么写的来着?明明小兴子教过的,都怪我生了个猪脑子。”
桌面上似乎还有些水印,瞧着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是……字?
阿筝这才明白小陶子在学写字。他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本应是读书的年纪,奈何为了生计进了宫。
也无人问过他想做些什么,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活着已是不易,读书太遥远了,何况书卷纸笔都需要钱。
不说旁的,阿筝很佩服小陶子这种学习毅力,这件事也恰好给了她刷好感的机会,不过急不得。这身体自己都还没进过学呢。
况且,一时的好处,不如长年累月之中积攒的感动。
当然,也因为她现在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