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贵妃噗嗤一笑,“怎的愣着了?看来九公主不喜欢此物。”
阿筝嗷的一声就朝着玉贵妃扑了过去,抱住了她的腿,眼神晶亮道:“顶顶喜欢!”
猝不及防的动作倒把一向温柔的玉贵妃吓了好一跳,好一阵后才回了神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阿筝又扭头看向皇帝,童音稚嫩,“父皇的也顶顶喜欢。”
正欲抬手品茶的皇帝身体滞住,跟玉贵妃一样怔愣片刻,而后的笑容也抑制不住。无怪乎棠音喜爱她,小九确实娇憨可爱。
殿内正融洽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九皇妹多大了竟抱着母妃不放?”霍时月一行人走了过来。
阿筝听见此话忙松了手,羞赧地看了一眼玉贵妃。她还未开始接近霍时月,不好叫她误会自己有争宠的嫌疑。除霍时月和霍元熠外,霍寒漪竟也来了。
只是,屈承戟那厮怎的也在?
几人纷纷进殿向皇帝、玉贵妃行礼。霍寒漪抬目便盯着阿筝看了许久,见她气色无恙后松了口气,终于安了心。
余光看到繁灯几不可见地向自己点头,霍寒漪上前朝皇帝道:“父皇恕罪,儿臣本是打算送了礼便回的,只是一时忘记带上。”
皇帝此时心情甚好,本身也不在意这等小事,便道:“无妨。既是来了,便用完膳再回。”
“谢父皇。”霍寒漪转向阿筝,柔声道:“早早备好了礼物,早间忘了带去,幸而繁灯发现送了过来,九皇妹看看可喜欢?”
繁灯应声将木盒打开呈了过来。众人的眼光皆看了去,见到是字帖和笔也生了兴趣。谁不知九公主的字在国子监颇为出名,连农晋那般温和的人,夸赞时都面有难色。
只阿筝翻了翻这本字帖,未说什么。
头一本她刚练没多久,七皇姐竟将第二本也赠了过来,但她面上仍是认真道:“多谢七皇姐,先前那只笔正好用坏了。七皇姐赠到我心里去了。”
霍寒漪拉着她的手,目光温柔。
皇帝的眼神在亲近的两姐妹中转了转,突然开了口,“小九可是顽劣?怎的将笔也用坏了。”
阿筝正准备接话,霍寒漪却忽然捏了下她的手抢先一步道:“父皇可是不知了。九皇妹日日练字,且紧着那一支笔用,这般使用是个金石头做的,也得给她用坏了。”
“哦?”
皇帝有些诧异,他知晓小九日日练体,但未听说她日日习字,又想起了农晋此前的评价:九公主的字乃是国子监最差的。也不知现今成果如何,“因此,你才将那本字帖赠与她?”
霍寒漪笑道:“正是如此,小九将习字稿做成了册子送我,好叫我看看她的努力呢。前些日子看完我便还了回去,让她继续坚持。”说完冲着小秋道:“还不将你们公主的册子拿过来给父皇看看?”
小秋愣住,瞥见七公主的眼神后方才回了神,“是。”
一旁的霍时月将这一切都收于眼下,勾着自己的玉佩把玩,眼中有些玩味。
不多时,小秋便将东西拿了过来交给姚公公,由姚公公呈给了皇帝。皇帝先是随意翻了几页,眼含笑意,再往后翻时,动作就慢了下来,目光也凝住了。
这本习字稿颇厚,约莫有小指长的厚度,装订得虽是随意,但字却用心。最后一页与第一页的字迹已是天差地别了。倒真有农晋说过的:有颜公之风。
皇帝脑中甚至起了画面。
小九端坐在书案前,点着油灯,神色认真,一笔一划练字的模样,每写完一张都会小心地收起来,放在一边。或许练完后,还会小猫似地伸个懒腰。
只是这册子很多页都晕湿过,纸张有些皱痕。不过,其中原因他也非是不知。
皇帝按下心内情绪,赞道:“不错,寒漪的字乃是极好的。你是找了个好夫子了,只是还得坚持,断不可中途放弃。”
阿筝称是,和霍寒漪交握的手更紧了些。皇帝又转向霍时月和霍元熠问道:“你二人的生辰礼呢?”
霍时月神情很是自然,“等九皇妹好全了便能见到我的礼物了。”
“倒是与你一样。”皇帝笑着看向玉贵妃,玉贵妃温婉点头,下一刻二人都看向了霍元熠。
霍元熠只好吩咐由年去取。
待由年取来后,霍元熠走向了阿筝道:“此药是我师傅所赠,名为回生丸。虽不能起死回生,但也有解毒疗伤的功效。”
阿筝接过,又是诚挚感谢一番。心道:今日真是发财了。霍元熠送完后,众人一致地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屈承戟。
屈承戟:“……”
他的运道就这般差?这种麻烦事也能让他撞上。眼见着递过来的目光愈发犀利,众目睽睽之下,屈承戟只能道:“来得匆忙忘了带,明日必然奉上。”
“屈世子可是要赖掉了?”霍时月懒懒开口。这话一出,众人都看上了热闹。
连皇帝也等着看屈承戟如何解决。
郑国公屈忠国自来忠心。他的小儿子性子却与他不同,很有些少年飞扬不羁之态,也不知是如何养出来的。
霍元熠好心替他解围,“既如此,世子的生辰礼不如是应了九皇妹一个心愿。”
屈承戟:“……”
真是好兄弟,自己受过的苦也要兄弟尝尝,他今日真不该来。屈承戟恼火地看向阿筝,寿星正乖巧地冲着自己笑,只是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屈承戟眉角抽抽,应了。
这顿饭用得舒心,玉贵妃安排的菜肴皆是色香味俱全。席间气氛也和乐,倒有些寻常家人的烟火气息。皇帝今日便宿在了昭和宫。
隔日早朝散后,皇帝处理了一会儿折子,直到午间腹中饥饿才停下了手中的政务。
姚公公上前一步,问道:“皇上可要传膳?”
皇帝点头,不由得想起了昨日,许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用过一顿膳了,没曾想竟是沾上了小九的光。昨日宴上自己与时月言谈时,小九曾羡慕地看着,在被自己发现后还慌张地转了回去。
“近日宫里可还有谣言?”
姚公公顿了顿,“应是还未完全消散,总有不懂事的宫人。”
皇帝淡声道:“日后若还有人敢传此谣言,不论是谁,杖毙即可。再去库房挑些小九用的上的送去。”
姚公公连忙应声。等皇帝午间小憩之时,姚公公轻声出了养心殿唤来小河子道:“抓两个碎嘴的宫人杖毙,让人知晓今后不得再妄议九公主。”
小河子点头,这事儿他熟。姚公公又唤了小池子,“你去库房将前些日子进宫的荣琉玉珠那一套拿出来送去昭和宫。记住,是送给九公主的。”
小池子“哎”一声,小跑离开。
绮春殿内,阿筝靠在床边出神。昨夜宴散后她问过小秋,那字稿册子是如何拿到的。小秋说她一进屋里,桌案上便是。
再一联想昨日霍寒漪的反应,阿筝全然明白。皇帝来此恐怕是霍寒漪为之,这才是她要送给自己的生辰礼。
接近霍寒漪,得她真心在她计划之中。只是,霍寒漪反哺的要比自己想得多很多。
且阿筝从未想过,霍寒漪竟会为自己设计皇帝。
“公主。”小秋进了来,低声道:“听宫人们说,端妃娘娘被皇上罚去絮因畔为民众祈福。”
“何时的事?”
“昨日下午罚的,奴婢回云光殿时小陶子亲口说的。”
阿筝陷入沉默,半晌后忽然下了床换衣服。小秋忙拉住她,道:“公主这是作何?”
“我要去找七皇姐。”
长定宫
霍寒漪跪在正殿的院中,身上负了厚厚的一层雪。桐君与繁灯皆在身旁,一个撑伞,一个劝说。可她仍是纹丝不动。
雪花连绵,收不住一般落在了霍寒漪身上,膝盖处挨着的地板更是冰凉透骨。
可是她再冷,恐怕也不及母妃的心冷。她今日才知晓母妃因为她的缘故,被父皇罚去絮因畔礼佛。
父皇昨日竟半分不曾提及。
父皇发怒的原因桐君没说,但她知晓,母妃自那以后和父皇疏远很多。她虽不知其中具体,但母妃一直活在痛苦中。
她又怎能雪上加霜?
是她自作主张害了母妃。霍寒漪脸色苍白,默默垂泪,母妃一定很心寒吧,唯一的女儿为了旁人害了自己。
是她愧对母妃,她为何要往母妃心上扎刀子。
门忽然开了,端妃走了出来。
霍寒漪急切地抬目望去,母妃的神情却异常平静。她是不是对自己失望了?她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起来。”
霍寒漪摇头,几欲开口却泣不成声。端妃走到院中缓缓蹲下,抽出帕子抬手为霍寒漪擦脸,拂去她身上的雪尘,“不哭。”
在知晓皇帝是寒漪引来之时,她确实讶异。直到听到昨日是九公主的生辰,她才能确定,寒漪这般是为了九公主。端妃拉着霍寒漪起身,叹了一声,“莫要受寒。”
说完这句,端妃再无一言,松开了霍寒漪的手,带着桐君离开。霍寒漪想追,可她的腿却已不听使唤,险些摔倒。
繁灯扶着哭到几近晕厥的霍寒漪,眼睛禁不住红了。“公主,娘娘吉人天相定会无事的。”
霍寒漪几乎要将唇咬破,指尖掐进了掌心。
她十分厌弃这样的自己。既不能代替母妃受苦,也无法求父皇收回成命。她真的不配当母妃的女儿吗?是啊,母妃原本期待的就不是她,她不仅不受母妃喜爱,如今还成了母妃的拖累。
也许,是她不该来这世上。
思及此处,霍寒漪心神俱溃,眼目发黑。摇摇欲坠之时,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忽地抱住了她。
是……阿筝。
阿筝抱住几欲昏倒的霍寒漪,缓缓在她耳边低语道:“七皇姐,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