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美人[红楼] 第34章 死劫

惜春从没见过他这样紧张的神情，顿时也晓得事态不对，拿着那面宝镜的手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怎么了，清原？镜子里照出了什么？”

“……你刚用了金乌尾羽，这镜子照出的是你周身的光热气，没甚特别的。”随着清原话音落下，那片桃花屏障变成一条不透光的玉带，自动覆在她的眼睛上。“但此镜灵光太盛，对你眼睛不好。”

确认她看不到什么，他这才重新看向她手中的宝镜，里边显现出惜春的身影，而在镜中她头顶上方，如墨般化不开的乌云正缓缓聚拢。

如此不详的黑色苍穹，清原只在度千年雷劫的时候见过。

果然，下一刻九十九道天雷气势汹汹从黑云当中劈出，排山倒海地砸向惜春所在的地方！

宝镜没有发出声音，但天雷砸下的威力似乎连镜面也击中了，整片镜子嗡嗡地震颤起来，惜春两只手才能费力拿稳手柄。

清原本来以为这是渡劫，心道惜春若能一直活到渡劫期也还不错，但凝神细看之下，却发现她仍穿着水月庵的素色僧袍，年岁也正是这一年。

别说她怀有心魔、修炼迟滞，就算她天赋异禀，也绝无可能在一年内就达到渡劫期。

可既非渡劫期，为何会有那么多天雷追着她劈？

“清原，我周身的光热气是何等模样，好看么？”惜春对镜中真实景象茫然不知，好奇又遗憾地问他，“可惜我凡胎肉眼，自己居然看不得自己。”

此刻镜中景象渐渐消弭，那双孔雀绿宝石法力耗尽，变得黯淡许多。清原从镜中那骇人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一面亲手为她解除桃花玉带，一面哑声道：“自是好看的。”

真有那么好看，好看到他嗓音都变了？惜春抬起睫毛偷偷看他一眼，藏起眼底的羞怯，试图若无其事地将这镜子收起来：“那我今年第一件生辰礼，就是这面镜子啦？”

“不行！”清原却立刻抓住她的手腕，“这镜子对你而言太危险了，另挑一件。”

惜春只觉脸上发烫，胡乱地点点头。

清原这才意识到两人肌肤相贴，她柔嫩纤细的手腕捏在他掌心，即使没敢丝毫用力，她雪白的肌肤也被捂热了一小片，泛着暧昧的粉红。

“······另挑三件吧。”他连忙松开手说道，顺势从她手中拿走宝镜。

惜春却也没心思再仔细挑选，匆匆拿了三块灵石便提出告辞，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厅房里。清原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没心思量是不是自己吓到了她，身形瞬间移到后院，从浩如烟海的藏书中召出一本《亡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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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惜春从厅房出来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一身明黄色衣裙，行动利落，身形高挑，眉宇间有几分英气。见到陌生人，惜春还在发懵，那黄衣女子却自来熟地凑近了她，还耸着鼻子闻了闻她的气息。

“啧，果然一股桃花香。”女子嘻嘻笑着，回头跟清原打招呼道，“这就是你捡来的小美人？”

她与惜春姿态亲昵，却直接略过她跟清原说话，言语间仿佛惜春是个什么讨喜的小物件，却独独不是个需要尊重的人。惜春有些不适地皱起眉，看向远处的清原。

“你若学不会说话，就老老实实闭嘴。”清原看样子像是一夜没睡，他起身走过来，对惜春说道：“她叫秋婆，是蒲公英化形的妖。你昨天挑到的那枚镜子就是从她手里拿来的。”

原来是蒲公英，难怪她凑近的时候脚步那样轻盈，仿佛是飘过来的一般。惜春与秋婆规矩地见了礼，听她冲清原哼声道：

“你在这小美人跟前倒是说得好听，怕暴露出你粗蛮无礼的真面目么？什么叫做‘拿来’？我那宝贝镜子分明是你抢去的！就会欺负我那时修为尚浅，打你不过······”

清原斜睨了她一眼：“你自己无能，守不住宝贝，如何能怪到我的头上？”

秋婆毫不示弱，立刻反唇相讥，两人争论起那面宝镜的来历，惜春对此一无所知，在一旁颇为尴尬，好容易才寻到空隙插了句话：“我要去做早饭了，请问秋婆前辈喝米粥吗？”

“喝！老桃树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米粥是水月庵的便宜，并不算是清原的。但惜春没有多话，兀自走去厨房烧火淘米。

土灶里的米粥将要烧开时，清原忽然出现在门口，说道：“昨日那面镜子显出那般神通，我有些疑问，所以叫了秋婆过来解惑。”

“原来你在这世上也有不明白的事。”惜春浅浅笑了一下，问道：“那如今你的惑可曾解了？”

清原凝视着她唇边的微笑，点了点头，眸中却没有丝毫喜意。

昨日他翻了整夜的《亡灵书》，书中详细记载了上古孔雀族掌管死去的魂灵，但关于孔雀眼宝石，却只提了云里雾里的一句——

“一命托生，变化无穷，凡眼所照只得其一；虚妄相破，劫数自成，则是慈悲俱善因果。”

前半句很明显，意即孔雀眼所看到的未来，只是从现在推演得到的一种可能，是可以改变的，惜春还有救；

至于后半句，清原翻来覆去念了几百遍，觉得意思应该是“劫数”只要完成，就能换来孔雀眼中人命运的改变，但他始终不能确定。

最终，他只能找来孔雀眼宝石镜的原主人秋婆解惑，毕竟她对宝镜有更多了解。

听了清原对镜中影像的描述，秋婆很肯定地道：

“那九十九道天雷只是劫数，不是死期——等等，话说回来，你捡来那凡人今年才多少岁，就能有九十九道天雷的灾劫？她是做了什么孽，不是，她跟天道有什么仇？”

清原不晓得那么多，他只叫秋婆继续说应对之法。

“若想救她，接下来你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那位凡人，她去哪你就去哪，这样雷云出现的时候你能第一个发现。”

“到时候你施一个定身术，将她定在原地，然后变成原形将她笼罩在身底下，替她扛过九十九道天雷，就能替她挡劫。”

“之前不是有个现成的例子吗，就是替猫妖道侣扛天雷的那个道士，大伙都以为他死了，不想他还活着，那人叫什么来着，赵行云是吧？你就学学他好了，哈哈，干完这一票，保准你也能名扬整个妖修界！”

秋婆一直记恨他赢走她的宝贝镜子，如今知道他因为这面镜子的影像多了这么些麻烦，自然满脸幸灾乐祸。

清原冷静道：“赵行云修为在我之上，他的功法我学不来。”

“那你要如何在挨过九十九道天雷后活下来？”秋婆乐不可□□可是专劈别人的天雷啊，比属于你自己的劫雷难挨千百倍！”

清原沉默不语。

秋婆看清他的神情，乐颠颠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你活不下来？”

“你就没想过活下来……”

“——好啊，你一开始就想着替你的凡人去死是吧。昆仑桃花清原，你何时变得如此痴情了？”

昆仑山巅花清原，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最初的这个全名了。

清原却仍没有答话。他抬头看向冷寂的月亮，自顾自想起了那个灰眼道人赵行云，以及他所说的那句“寻得有缘人，终结魂魄空虚之苦”。

九十九道天雷，他没有功法护身，硬捱过去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

魂魄都散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空虚之苦。

清原几乎要为这世间的阴差阳错笑出声来，月光下他的笑意被秋婆看得一清二楚，她受不了地叫出声来：“你什么毛病，找死就这么快活吗？”

“你急什么。”清原奇怪地看她一眼：“等我死了，你不是正好可以拿回你的宝镜？”

秋婆瞪了他半晌，随即逐渐露出一个笑容：“对啊，想想也是，等你死了，我就把你所有的法器财宝都搬回我的巢里——”

“那是惜春的。”

“你捡来的凡人还不到炼气期，她能抢得过我？”

清原目光饱含警告，“葛巾和二乔正在往这边赶。”

……行啊，老树做事就是滴水不漏，连后事和遗产都给那小凡人安排好了。

秋婆幽幽叹气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凡人。”

清原不置可否，“你该离开了。”

这可真是用完了就扔，刚出完主意就轰人走，秋婆脾气上来了：“眼下我还真不想走。对了，无论如何我得见见你那个凡人，看看她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能把你这棵千年老树给拖进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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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惜春和清原一人端一碗粥走出厨房，院子里却已没有了蒲公英的身影，桌子上只留了张纸条，惜春捡起来看，上边什么也没有。

“我看看。”清原拿过纸条，灵力拂过，几行小字显现出来。

【小凡人貌美如花，天真烂漫，配你一棵树实乃糟蹋了。

恭候你的死讯，到时我一定给她介绍个更俊的妖。

——蒲公英秋婆敬上。】

惜春眨着眼睛瞟向纸条：“她写了什么，我能问吗？”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清原淡笑道，随手把纸条燃成一抹灰，“她只不过是盼着我死，好拿回她的宝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