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它的存在甚至比曦国还长,至今也称得上一句家族兴盛,子嗣繁荣。
裴父曾官拜宰相,既有可交付生死的知心好友,又有一见钟情相爱一生的妻子,本是极其顺遂无虞的一生。
可后来,他此生唯一的孩子出生,先天不足,无药可治;情同手足的好友遭了陷害,不等他为其翻案便被诛了九族,唯有一痴傻的幼儿死里逃生。
谢家灭门那年,仙人来到他们面前,带走了两个孩子。自此之后,裴父辞官,带着妻子回了葭南,再不参与朝堂之事。
在裴家,裴卿衡假死一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连家主也不曾知晓。
在裴家众人眼中,裴父没有后代,最终,连摔盆扶棺之事,都是由裴家嫡系的另一个孩子进行的。
“师兄,你不过去吗?”看着一身白衣,远离人群中心的裴卿衡,沈醉问道。
裴卿衡很是沉默,一双眼睛红得不像话,对上沈醉的目光,他声音却极其漠然:“我不能去,在这里,我以裴卿衡的身份出现便意味着欺君,会给裴家带来灾祸的。”
凡间规矩良多,而皇帝便是制造规矩之人,甚至是规矩本身,其权利之大,称其为普通人的天道也无不可。
沈醉听着,只觉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长临之祸后,为了掩人耳目,她也不能以沈家人的身份出现。
可像这般,分明是父亲的葬礼,分明他还活着,却只能远远看着,师兄该有多难过啊?
沈醉看着师兄,突然眉头一挑,她拿出符咒,塞到裴卿衡手中,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沈醉冲他挤眼,说道:“隐匿符,没人看得到师兄你!”
裴卿衡脑子转得很快,他紧紧攥住那张符咒,说道:“谢了,小师妹。”
裴卿衡和谢承洲走进了角落,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再无动静,想必他们二人已经混入了人群中。
沈醉突然垮了脸,仰头问身边唯一的长辈:“云乐哥哥,为什么凡间要办这样的葬礼呢?很痛苦不是吗?”
修真界对于死亡没有太多讲究,若是能留个全尸已经算是走运,若能入土为安更是三生有幸,别说是葬礼,大部分时候连超度都懒得超,总归会顺着天道制约自动入地府,也不知为何,凡间死个人能整得这么麻烦。
“可能是凡人命数太短,能做的太少,他们没有能力链接生死,也没有足够的眼界,看不透生死之事,便只能做这般自欺欺人之事。”沈云乐白纱覆面,加之本就苍白的肤色衬得他如同超脱世俗之外,少年声音不大,更显清澈空灵。
沈醉低头不语,她也看不透生死,她想修真界绝大多数人都是看不透的,她们或许只是在漫长的生命中遗忘了亲友离世的痛苦。
也可能,是分不出心神去怀念,毕竟凡人尚且有来生,修真者一但步入元婴,便再也没有来生可言了。
修炼一途,毕竟是与天争斗,总该舍弃些什么。
裴世安的葬礼持续了七日,这七日,裴谢二人靠隐匿符参与了全程,直到棺材落入地底,泥土堆积成小丘。
纸钱洒落成花,为亡灵引了归家的路。
这七日沈醉很是安静,也不找人聊天,也不修炼,借着裴父的葬礼,思念着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安置好罗然和其他孩子们,又与裴母告别后,几人终于离开了葭南。
飞舟升入云层后,沈醉远远地看着这座城,暗自希望,未来还有机会来此处,只盼,不久后的战争,不会毁了这与长临极像的地方。
“小师妹,来,比试。”
沈醉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余光处出现一道锐利的剑光。
“二师兄,别了吧?”沈醉叹气。
“你最近似乎都不曾练剑,我瞧瞧你是否退步。”谢承洲声音很冷漠,几乎听不出起伏。
沈醉还想拒绝,可谢承洲根本不给她机会,已经伸手拎住了她的领子,将她抛到了甲板中间。
沈醉堪堪站稳,便见谢承洲长剑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小孩瞳孔微缩,就地一滚躲开这一剑,长君应召而出,化作流光撞了谢承洲手中长剑一遭,只听“叮啷”一声脆响,长君飞回了沈醉手中,剑穗轻晃,似乎是在邀功。
沈醉失笑,站起身来挽了个剑花,小声夸赞:“好长君。”
谢承洲耍起剑来,眼中便只有自己的剑与敌人,他眉目凛冽,速度极快地再次冲上前来。
虽然三师兄与她比试时会压制境界,可年龄摆在那,他对剑的领悟远不是沈醉可比的,沈醉几乎是节节败退,不消片刻便被逼至飞舟边缘。
再次躲过一击,沈醉皱起眉头。
不对,很不对。
平日二师兄与她的比试必然是以教学为目的,绝不会像这般,每一下都冲着她的脸来啊!
沈醉咬咬牙,挥剑冲上前去,空气不断波动,随着清澈的蓝光闪过,蕴含着水元素的剑气化作流光直冲谢承洲而去。
谢承洲手中长剑自半空劈下,然水本是至柔之物,随物赋形,这带着水元素的剑气也不例外,在即将被劈散之时,剑气竟当真如水一般扩散开来,将谢承洲团团围住。
看着被困住的谢承洲,沈醉长叹一口气,忍不住龇牙,二师兄打人真疼啊。
嘻嘻,还好有长君。
沈醉其实并非水灵根,之所以她能利用空气中的水元素,全靠长君这把神兵。
长君本是哥哥的武器,神兵向来讲究属性相符,也不知为何会甘愿被她这木灵根修士驱使。
这边沈醉手还麻着,那头包着谢承洲的水球突然冒出滋滋作响的电流。
沈醉心中大喊不妙,扭头便跑。
裴卿衡正坐在不远处摆弄他的药材,听到动静一抬头便见小孩一脸惊恐地向他跑来。
“二师兄救命啊!三师兄他来真的!”沈醉大喊,慌慌张张躲到裴卿衡身后。
“哗!”水球炸裂开来,谢承洲身边环绕着电流自水雾中走了出来。
“沈醉你又讨巧!”谢承洲声音很大,气得不行,“剑之一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过几日不曾盯着,你连最基础的剑招都忘了吗?”
“师兄你方才分明就不是为了考验我,你只是心情不好,又不知如何疏解,这才故意欺负我!”沈醉原本还有些心虚,可有裴卿衡在身前挡着,她是越说越委屈。
谢承洲一时无言,沈醉还在说:“你看看,我这衣服上都划好几个口子了!手也疼得很!”
随着小孩的控诉,谢承洲神情变了,他眼眸低垂,整个人像是被乌云所笼罩,任谁都看得出青年心中烦闷。
“好了,小酒,你去擦擦药,换身衣服,你三师兄这边我来说。”裴卿衡塞了个药瓶到小孩手中,安抚道。
沈醉看了看阴郁的三师兄,又看了看自己泛红的虎口,当即拿了药进了船舱。
小孩收了剑,却不曾回屋,反倒是突然往身上贴了张隐匿符,又溜达了回去。
“阿洲,过来。”
嗯,这是二师兄的声音。
沈醉躲在门后探出头来,只见谢承洲收了长剑,走到了裴卿衡身边。
分明一旁有小马扎,可谢承洲只推开了地上放着的簸箕,靠着裴卿衡坐在了地上。
裴卿衡失笑,说道:“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黑衣男子低着头,沉默不语,他背对着沈醉,看不见表情。
“阿洲,你不开心。”青年声音温润,“你要知道,人总是会死的,若每死一个人你都这样,可是会生心魔的。”
“别人我才管不着呢。”
哟,赌气呢这是。
“你要知道,爹他作为凡人,活到八十九岁高龄已是不易,他死前也不算痛苦,这是喜丧。”裴卿衡安慰道。
“死了就是死了,再也见不着了,哪有什么喜丧一说。”谢承洲并不认同。
他抬头,对上裴卿衡的眼神,问道:“哥哥,你不难过吗?”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死的是我父亲,可是活着的人总要接受,我倒是无所谓,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你不同,以你的天赋日后说不定能飞升呢。”
“我不要。”
“唉,你啊……”裴卿衡声音轻柔,说完这句话二人便沉默了下来。
沈醉撑着脸蹲在门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的黑暗中,娃娃脸少年看着三人,良久,长叹一口气。
此时飞舟上众人皆是入道之人,便也无需刻意降低飞舟速度,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华丽的建筑群便出现在了天边。
“那是什么?”沈醉指着那金光闪闪的大殿问道。
“皇宫。”裴卿衡说道。
“凝魂玉在那。”这是沈云乐。
朝阳照射之下,沈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她当即操纵飞舟冲了过去:“走咯!”
京城郊外,飞舟缓缓落下。
“这地方,怎么也有魔气啊?”沈醉吸吸鼻子,眉头紧紧皱起。
“看样子那蛟龙是得了魔族相助,才绞杀了金龙。”沈云乐怀中抱着那古朴的龟甲,说道,“进城吧。”
还好在葭南找裴家人伪造了几张照身帖,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这刚一踏入城门,沈醉便眼皮狂跳,她眨了眨眼,伸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说道:“这是要出事啊。”
众人抬头看去,皇宫之上聚拢着一团黑气,其中隐隐闪烁着金光。
“魔气,里面那是什么?”沈醉心头紧了紧,总觉得事情不妙。
“龙气,也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的国运。”
沈云乐扯下脸上的白纱,一双眸子死死盯住那泄露出来的金光,随着六芒星的亮起,金光似乎感知到什么,竟有一丝突破魔气的包围,直冲几人而来。
在龙气即将碰到沈云乐的一瞬间,那双星瞳越发明亮,一晃,少年便消失在原地。站在他身后的沈醉瞪大了双眼,闪躲不及,那道龙气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化作流光没入了沈醉眉心。
“小酒!”
沈醉只觉眉间一凉,不自觉向后仰去,眼前陷入黑暗。
呜呜呜没有人看,碎碎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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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