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一出锅,裴卿衡就从储物戒中掏了桌椅出来。
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沈醉迷茫了:“二师兄,你这是不回远山了吗?”
裴卿衡疑惑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桌子!是咱们院子里的!那些椅子!也是咱们院子里的!还有那个锅!是咱们厨房的!”沈醉控诉,掰着手指细数,“师兄你都要把远山搬空了!”
裴卿衡笑,眉眼柔和,轻轻拍着沈醉的脑袋,说道:“这不是太久没出门了,都忘了应该带些什么了,就多拿了些,这不是用上了嘛。小师妹原谅师兄好不好?”
“那好吧~”沈醉装模作样地说道,看着罗然递到她面前的饭菜愣神。
太多了啊!
沈醉眼巴巴地看向裴卿衡,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指了指自己那堆成小山的饭。
裴卿衡失笑,将自己的碗推到小孩面前,小孩朝他嘿嘿一笑,抄起碗筷便将米饭往他碗中拨。
见沈醉碗中的米饭已经与碗齐平,裴卿衡便制止了她的动作,说道:“好了,剩下的自己吃吧。”
沈醉见好就收,端着自己的碗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很少夹菜。
“师兄,灵兔肉普通人吃了真的没问题吗?”沈醉吃到一半已经不太想吃了,开始观察桌上的其他人,见那些孩子们不停地往那碗炖兔肉中伸筷子,不由得问道。
“她们之前在山洞中生活,林无双离不开那地方,她们也不便外出,基本上靠林缨给她们准备食材,可林缨的情况你也知道,她神志不清,不可能准备太好的食材,这些孩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实在太缺营养了。”裴卿衡慢悠悠地说道,“灵兔肉已经是灵兽肉中最温和的,也没什么药性,给她们补身体刚刚好。”
沈醉道:“原来如此!”
正因为知道这只灵兔是裴卿衡拿出来给这些孩子补身体的,几人是一筷子也没往那碗里伸,一只灵兔肉十来个人分下来一人也吃不上几口,正好卡在了不会消化不了,也不会浪费的线上。
孩子们在这重男轻女的陈家村中长大幼时都是吃过苦的,面对这一大桌子菜吃得很是专心,在这些人的对比下,吃饭有一口没一口的沈醉就很是突出。
隔着桌子,罗然的目光紧紧定在沈醉身上,时不时露出困恼的神情,沈醉作为神识强大的修真者,对这种不加掩饰的目光极其敏感,费劲巴拉将自己碗里的饭塞了个干净,便逃离了饭桌,绕着飞舟观察了起来。
这飞舟出自沈家近万年来最优秀的炼器师之手,上头密密麻麻地刻画着许多阵法,沈醉有些头疼,她这隐踪阵不仅要布好,还不能破坏了这飞舟上原有的阵法,工程量再加一倍啊!
神识将整艘飞舟包裹住,沈醉便掏出纸笔计算了起来。
两个时辰过去,沈醉身边落了一地的废纸,全是计算失误的阵图。
烦死了啊!搞这么多阵法干嘛啊!沈醉再次扔开一张废纸,咬牙切齿。
凡人与修士不同,他们的吃食不蕴含灵力,消化起来也快,沈醉前不久还硬灌了一大碗苦药,此时是一点也不饿,见罗然来喊她吃饭,当即摇头拒绝了。
天早已黑了,可沈醉所在的地方依旧充满光亮,是裴卿衡操控着夜明珠悬浮在她身边,不让她分心。
不知过了多久,沈醉一把挥开堆积在身边的废纸,高兴得原地蹦了蹦。
终于算出来了!
沈醉揉了揉酸胀的双眼,一转身,正对上裴卿衡满含笑意的目光,再一看,谢承洲站在他的旁边,依旧是一张面瘫脸,对上她的目光后不自在地撇过了头。
沈醉愣了愣,兴冲冲地跑到两个师兄身前,举着那张纸在他们面前晃过:“师兄!看!我算好了!”
“小酒真厉害,就知道你能行。”裴卿衡笑得极其温柔,递了一颗糖枣给她,道:“太晚了,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和阿洲和你一起布阵可好?”
沈醉就着他的手将糖枣叼到嘴中,嚼吧嚼吧,笑眯眯地点头。
沈醉回到房间,几乎是刚一沾床就昏睡过去,第一次计算黄级高阶阵法于她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目送着沈醉回了房间,裴谢二人却不曾休息,走到甲板上,谢承洲先是以灵力激活了飞舟的防护罩,方才无声地走到裴卿衡身边,与他一同看着满天星光。
“哥哥,你不高兴吗?”谢承洲问。
裴卿衡呼吸一滞,好半晌才说道:“阿洲,你好久没这样叫过我了。”
谢承洲不答,抿了抿唇。
“你幼时性格怪异,对你爹娘都表现不出任何情绪,偏偏喜欢来找我,你说你来了也不说话,就靠在我床边坐着,我当时真以为你是个傻子。可我也没朋友,哪怕你不与我说话,我看着你也挺高兴的。”
谢承洲安静地听着,这些话,师兄从未与他说过。
“直到谢府突遭横祸,你躲在我床底下哭,我也是个不正常的,分明两辈子连鸡鸭都不曾杀过,却毒杀数百人为你报仇,我当时还挺害怕的,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呢?”
“后来师父将咱们两个接去了远山,许是我性子偏激,师父准许你回凡间看望我爹娘,却不准我去,整整五十四年,我都不曾离开过远山。”裴卿衡蹲了下去,眼眶有些红,“想来也算正常,若是其他人,见了那副场景,只怕是要将我当邪祟除了的。阿洲,我其实,有点后悔的,我没想到我会因此再也见不到爹娘。”
谢承洲只觉得嗓子发紧,他面对着裴卿衡蹲下,分明是想去拉他的手,最终却只抓住了他的袖角。
在这一瞬间,他们二人好像变回了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时,他们一人突遭横祸,失去了所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人是个活不长久的病秧子,却有着成年人的芯子,哭泣的幼子什么都不懂,他却知道,这是皇帝因忌惮而造成的惨祸。
作为武将世家的谢家出了不知多少将军,各个都是保家卫国的忠勇之将,贪军饷之事一出,在证据都不全的情况下,皇帝却迫不及待下了满门抄斩的命令。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当真是好皇帝啊。
武将中杀了个出头鸟,文臣却还不曾动过,裴卿衡知道,下一个就是他裴家。
那时,裴卿衡是想杀皇帝的。
可是这根本不可能,他一个被天道排斥的外来者,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受天道庇佑的真龙天子。
最终,他也只杀了那些曾在谢家之事火上浇油的人。
宴尘去到凡间时,见到的便是那样一个数百人化作血水的场景,直到那时,裴卿衡才发现这居然是个玄幻世界,那他当时的手段与邪修有何区别,他本以为他要死了的。
却不曾想,宴尘反倒帮他假死脱身,保全了裴家的名声。
“阿洲,我不知师父为何不杀我,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杀了我的。”裴卿衡哽咽着说道。
他不得天道认可,他的存在,只会给亲人带来不幸。
彼时裴家人不让宴尘带他走,可裴卿衡当时心虚得很,便将他杀人之事全盘托出,趁着所有人都被震慑住,裴卿衡一走了之,此后半生,皆在后悔。
飞舟之上,裴卿衡如同被魇住了般,碎碎念了一晚上,谢承洲便也陪着他,二人在这深秋之际吹了一晚上冷风。
沈醉将近午时才醒,睡眠是恢复神识最有效的法子,沈醉昨日因消耗过多隐隐作痛的识海早已恢复,甚至有精进之意。
她去敲响二师兄房门时,却正对上了三师兄谢承洲带着血丝的双眼,登时吓了一跳。
一问,才知道,昨日二师兄吹了一晚上冷风,当即就病倒了,此时他脑袋上盯着打湿退烧用的帕子,口中说着听不清的胡话,偶尔能从中分辨出爹娘二字。
沈醉知道,二师兄身子不好,哪怕是在远山门他也是三天两头生些小病,可病成这般模样,哪怕是这五年也少有。
她本想帮着照顾一下裴卿衡,谢承洲却只让她专心去布阵。
沈醉一想,二师兄此次回凡间是因为他的爹娘阳寿将近,若是晚了日子,害得他见不着爹娘最后一面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沈醉看了看照顾人得心应手的三师兄,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复杂的阵图,当即转身离开。
站在地上,抬头看向这巨大的飞舟,沈醉嘿咻一声,为自己加油打气,随即灵力倾泻而出,在她的操控下,灵力精准地避开飞舟上原有的阵法,在飞舟上落下锚点。
沈醉一边啃着补充灵力的丹药,一边拿着钨金锤在飞舟上敲敲打打,将阵石嵌入其中。
正常来说,法宝上要篆刻阵法皆是直接将阵石融入其中,不会让其留在表面,倒是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图一个美观。
可是呢,沈醉并不会炼器,她就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却胜在有效的方法。
堪堪敲了十来个阵石,沈醉就累得不行,天杀的!做什么用这么硬的材料啊!
敲不动,根本敲不动。
沈醉靠着飞舟坐下,余光撇到一旁好奇看着她的木回,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她啃了两颗丹药,喊道:“小木回,帮姐姐个忙怎么样?”
木回小跑过来,扭捏得扣着双手,点了点头。
沈醉笑眯眯的,将阵石与小锤子递给他,说道:“你看,就船上那些小光点,你把这石头嵌进去就可以啦!”
木回转头看了看,听话地跑到飞舟边,敲一下,没反应。
小孩疑惑再敲一下,还是没反应。
小孩咬咬牙,超级用力敲一下,没反应手还疼。
沈醉看着那小孩憋着嘴,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哈哈大笑。
就这个小孩!好玩!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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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就这个小孩,好玩!